我们的动物邻居

2022-06-15 01:13蛐蛐芦苇唐夏阿南
女友 2022年6期
关键词:朱鹮猛禽流浪

蛐蛐 芦苇 唐夏 阿南

5月22日,是国际生物多样性日。多样性是世界的本质,包括城市。

近两年,野生动物闯入热闹都市的新闻频频登上热搜:云南的野象群进城春游,南京的野猪冲进了奶茶店,上海的野生貉暴打宠物狗,陕西的豪猪跑进校园找吃的……一切的迹象都说明:生态环境在变好,我们身边的动物数量也越来越多。

“生物多样性”不仅属于野外,更属于城市。如何与动物们平和相处,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遇见的话题。

近日,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秘书处宣布了2022年国际生物多样性日的口号:为所有生命构建共同的未来。它提醒我们,也许,人类要做的,就是对这些动物邻居们,多一些耐心与了解。只有亲身感受过生命的丰富、缤纷、活跃,才有更强烈的意愿,把保护自然生态的接力棒更好地传给人类下一代。

2022年是克查在北京故宫博物院(下簡称“故宫”)拍猫的第六年,用镜头记录流浪猫机巧活泼的一面,一直是他的热情所在。镜头作为思想的延伸,记录的是猫,但同时也表达了克查的希望:让更多人看到流浪猫的可爱、美丽与自由,用绝育与领养,真正地去爱它们。

“宫猫”是生活在故宫里的猫的专称,故宫与猫的缘分早在六百多年前就缔结下了。

起初,故宫养猫是为了抓老鼠,它们顶多算是“工具猫”。自从爱猫人士嘉靖皇帝设了一个 “猫儿房”来“专饲御前有名分之猫”,故宫猫的整体地位就得到了大幅提升,毕竟,谁也不知道哪只猫突然就被皇帝“翻了牌子”。

如今,故宫里的猫,一些可能是当年宫猫的后代,一些则是从外面溜进来的“流浪猫”。不管“来者何喵”,只要发现行踪,都被故宫的管理员收编在册,算是正经的“宫里有编制”。

在克查的记忆中,故宫出现过两百多只猫咪,它们有自己的名字,吃饱喝足之余,还在工作人员的呵护下打过疫苗、做过绝育,病了也被医治。和红墙外流浪挨饿的流浪猫不同,“宫猫”的日子惬意多了。

当然,“故宫编制”不能白拿,也得干活。它们的任务,除了夜间上岗巡逻,为故宫文物排解鼠患,白天还要“接见”全国游客。这日子,可忙得很呢。

克查和宫猫的邂逅,要回溯到2016年冬天,他受到一个慈善项目的委托,去故宫拍摄猫咪。

当年,北京有100多万只流浪猫,那些猫见到人会飞速跑开。但故宫里面的猫,见人不怕,从容优雅,克查一下就被迷住了(后来发现这是一个误会)。

2017年2月,克查在故宫拍摄到了第一只流浪猫——白点儿,彼时,白点儿正躺在右翼门附近晒太阳。紧接着,他在颐和轩附近撞见了第二只流浪猫“小崽儿”。此后,他就常拿一根逗猫棒在故宫里面溜达,于是有了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猫咪的性格各异,每只都有自己的个性。

“白点儿”胆子很大,喜欢在右翼门下散步,遇到人时,会主动走过去搓人裤腿让人摸。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期间,它靠选择猫粮盆连续6场成功预测比赛结果,成为人类球迷圈的偶像。

采访嘉宾:克查宠物摄影师,著有《在故宫遇见喵:御猫寻踪地图》。

“警长”不怕人,喜欢在颐和轩的大松树上睡觉。它睡在高处,游客们在树下围了一圈拍照它也不躲。春天的时候,满院子的海棠花,树上卧着乌云盖雪阳光帅气的“警长”,看起来就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图画。

“毛毛”也生活在颐和轩一带,最爱飞檐走壁,常爬上屋檐,伪装一把五脊六兽。克查起初以为它胆子大,后来才发现,它是战斗力太弱,曾经住过的大松树被“警长”霸占了,地面的石头台子、窗台,又有“小崽儿”把守,“毛毛”打不过,不得已,只好挪地盘。

克查将导出来的猫片发到微博上,@故宫博物院的官微,很快,宫猫受到广泛欢迎,成为故宫的“网红”。

春夏秋冬的拍摄,克查见证了一只只流浪猫的出现与消失,有的来了,不喜欢安乐的生活,又偷偷出了宫;有的就一直待到去世。

它们这个族群,持续地为故宫带去生机,治愈了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微博上,追着克查更新猫片的基本都是年轻人,他们在时而慵懒、时而活泼的“宫猫”身上,找到了生命的活力,有人把猫粮寄到故宫“远程供养”,也有人将故宫出品的猫咪手办戴在身上。

一时间,“下辈子要做一只猫”成了网络流行话语。但在克查看来,现实没那么理想。

寒冬、台风、大雪、暴雨从城市过境后,大批流浪猫消失在城市中

为了拍猫,克查相继去过北京的北海、紫竹院公园、动物园、香山、海棠园等地拍摄。

他发现,养猫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但遗弃猫的数量也在几何倍增长,给城市和居民带来了新的问题。

流浪猫整天与刺猬、貉、黄鼠狼等动物争夺垃圾堆食物,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猫癣、猫瘟、寄生虫、牙齿病,是最常见的健康问题,寒冬、台风、大雪、暴雨从城市过境后,会有大批流浪猫消失在城市中。

它们与城市居民的冲突也在增加。克查说,很多喜欢猫的人,会集中在小区里投放猫粮,这原本是个善意的事儿,却造成小区流浪猫数量大增,人猫关系激化。猫发春的时候喜欢“大合唱”,侵扰底层住户的睡眠;猫聚在一起等投喂,到处拉屎撒尿影响环境;猫捕食到鸟类,会将其啃得血肉模糊遗弃在地上,引发居民儿童恐慌,腐烂的鸟尸体还会造成传染病隐患。

从野生动物生态保护的角度看,猫也是环境中的“危险物种”。根据科学家估计,中国每年大约有121.3-329.8亿野生动物被散养猫和流浪猫捕杀,严重影响城市生态的健康发展,因此,要求捕杀流浪猫的民间情绪一直很强烈。

作为资深爱猫人士,克查认为,猫的天性是捕猎,对生态的影响也是事实,但是,不论是流浪猫还是鸟儿,都是人类遗弃行为的牺牲者。控制流浪猫的数量,用绝育、领养等方式为猫咪安排一个好去处,或许是更加人道与善意的处理方式。

每只猫都有自己的命运,而克查的使命,就是继续把拍猫这件事做下去,让更多人被流浪猫的美丽打动,然后给它们一个家。

专门在某个片区投喂,会导致这个片区的流浪猫激增,最终招致市民的反感和捕杀,反而不利于流浪猫生存。人类一厢情愿喂养的杂食,也会为猫带去许多健康隱患,缺乏医疗救治条件,只能增添它们的痛苦。如果你真的喜欢,就“谨慎养猫,负责到底”。

每年四五月,是草长“鹰”飞的季节,北京上空的迁徙猛禽也多了起来。这个时期,有一群人会格外忙碌,他们是“北京猛禽救助中心”的康复师,周蕾就是其中一位。

曾经有人好奇地问:在高架桥眼花缭乱、CBD林立、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的北京市里,真的有野生猛禽出没么?还需要人去救助?

如果你此刻在高楼里上班,抬头眺望蓝天,也许正有一只俯冲速度堪比“复兴号”的游隼飞过。人类很难发现它们,因为这些天空王者飞得实在太高又太快了。

猛禽在都市丛林中与人类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是城市化进程与自然发展的一种必然结果。而人类与猛禽如何相处?在“北京猛禽救助中心”,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些启发。

采访嘉宾:周蕾北京猛禽救助中心高级康复师。

2022年3月14日上午,周蕾接到来自北京海淀区的电话,一只“猫头鹰”落进了一家幼儿园。

周蕾很快赶到现场,发现这是一只雕鸮(xiao 一声),世界上体型最大的猫头鹰之一,更是夜空中的顶级掠食者,以鸟类、蛙、蛇和小型哺乳动物等为食。此时的空中王者,“双眼圆瞪,动作僵硬呆呆”,看上去有点萌。

但周蕾判断,“这不是萌,是蒙。它处于一种极其紧张的状态,有点吓傻了。”

戴着特制的皮手套,周蕾对雕鸮进行了初步检查,又向兴奋的小朋友们科普了一些关于雕鸮的小知识。然后,这只“走运”的雕鸮被带回了救助中心,两天后,翅膀骨折的雕鸮做了接骨手术,目前正在恢复当中。

像这类求助电话,几乎每天都有,周蕾和她的伙伴们,日常是相当繁忙的。

为什么人类要救助猛禽?周蕾解释说,猛禽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对于保持生态系统具有重要作用。举个例子,一些鼠类的啃食会导致植物枯萎死亡,而很多猛禽以鼠类为食,控制了老鼠数量,进而稳定了整体动态平衡。

从这个角度来说,猛禽救助中心的存在,既为保护城市的生态平衡,也为了居民的健康。

回溯时光到20世纪90年代,猛禽走私案件频发,形势严峻的时候,北京海关一年能在首都机场查获上百只走私猎隼,我国需要一个专业的机构来接收和救助它们。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IFAW)、北京师范大学(以下简称北师大)和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自然保护区管理站合作建立了北京猛禽救助中心。北师大的鸟类研究闻名全国,学校在主校区生命科学院的生物园内专门辟开场地,用于救助伤病猛禽,21年来,有超过39种5500只猛禽得到救助,其中54%成功放飞。

周蕾和同事们救助过的猛禽种类繁多:飞得最高的猛禽——秃鹫,它单侧翅膀有成年人张开双臂那么长;飞得最远的猛禽——红脚隼,它在亚洲繁殖去非洲越冬;会游泳的猛禽——鹗,它能尾随猎物潜至1米以下的水中……

对于这类不会说话的病患,要怎么展开救助?用周蕾的话形容,救助猛禽的难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线”,救助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康复师精准判断。

猛禽们“听不懂人话”,从治疗、喂药、搭配饮食到“复健”,都要康复师细致观察,时时调整方案。猛禽康复“出院”,可以放飞了,也不能任性,不同种类的猛禽放飞的地点和方式是不一样的,有的鸟夜间活动,就要傍晚放飞;白天活动的鹰形目和隼形目则会在白天放飞……放飞后,猛禽过得好不好,也是他们常常操心的事情。

总体说,这些猛禽医生为了患者的生存,操碎了心。

这一份特殊的工作中,累心的地方有,开心的地方更多。

“保护动物,找专业人士”的理念深入人心,救助中心接到的电话越来越多,也有一些啼笑皆非的误会。

有人坚称自己遇到了受伤猛禽,“特别凶”,要求赶紧派专家来接。周蕾请对方发个微信照片,结果一看,是一只小雨燕,只好联系其他野生动物救助机构进行救治。此外,发现小麻雀、喜鹊、流浪猫(鸟的天敌)、流浪狗,都有市民打电话来请求救助。

有一些心急的市民会亲自上阵,造成“好心办坏事”的情况。在北京,每年四五月,是各种鸟类育雏的季节,常有小鸟不慎从巢里掉下来,或者练习飞行时摔伤,人们出于好心,将其带回家中喂养。但人类给予的单一食物,很难满足鸟类生长关键期所需的均衡营养,导致小鸟错过生长期,永远没有再飞起来的机会了。

所以,周蕾多次强调,捡到小鸟,无论是不是猛禽,都不要轻易带回家,最好的办法是放在树、石头高处(流浪猫够不着的地方),等着它的父母来接。

救助中心,还接过一些特殊求助——帮助猛禽搬家。

几年前,中心接过一个拆迁队的求助电话。工人在准备爆破拆除一栋无人居住的老房子时,惊讶地发现屋内有红隼巢穴和幼鸟,可能有一群红隼在这里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居民”。他们没有粗暴地捅掉鸟巢,而是暂停工期,请周蕾和她的伙伴们来帮忙。后来,红隼们被迁移到了更安全的地方生活。

求助的背后,是居民对鸟类保护意识的提高,同时也说明了城市绿色生态环境在增加,市民邂逅野生鸟的概率大大地增加了。

作为专业的猛禽康复师,周蕾建议,“如果看到没有明显外伤只是在原地发呆的猛禽,别抓它,等它缓过神儿来自己飞走是最好的,野生动物有自己养伤康复的本能。如果看到受伤严重的猛禽,请找专业人员帮忙。”

城市中,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往往遵循互相尊重的原则,彼此不打扰,对方需要帮助,再出手相助。人与野生动物、与猛禽的相处,也是如此,保持一个科学理性的距离,更有利于大家在城市里和睦相处,成为中国好邻居。

1.猛禽一般都是凶猛的掠食性食肉鸟类,它们具有强健且锋利的爪子和喙(嘴),且喙弯曲至近90°的钩状,千万不要自己上手抓捕。

2.我国猛禽均属于国家二级以上保护动物,任何个人、组织以任何形式对猛禽的无证持有、买卖、捕捉、运输等均涉嫌违法。遇见受伤严重的猛禽,请联系专业救助机构。如果在北京地区发现受伤、生病的猛禽,可联系北京猛禽救助中心(救助电话:010-62205666)。

秦岭山脉里的朱鹮,自古都是与人共居的

2022年3月,张军风参加了由西安市妇联举办的2022“她光芒”西安百名智美女性肖像展拍攝活动。她换掉了平日工作里穿着的登山装,穿上了带着珍珠纽扣的白色礼裙,站在镜头下,熠熠生辉。对张军风来说,这样放松的时刻,实在很少。

从2002年至今,整整20个年头,春夏秋冬,她把全部精力用在朱鹮的种群保护工作上,每年4月,朱鹮陆续开始窝巢繁衍下一代,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1981年,世界上最后7只朱鹮在陕西秦岭被发现,经过41年的种群保护、人工繁衍,朱鹮的数量壮大到7000多只。这是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一个奇迹,更是包括张军风在内的无数朱鹮保护者的心血奇迹。

张军风,毕业于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专业。1992年,二十出头的她,到了秦岭北麓周至县楼观台的陕西省珍稀野生动物抢救饲养研究中心工作。

她选择这份工作的初心很单纯:能和野生小动物们相处。如今看来,少女时代的理想,已超额实现。

中国秦岭有300多种野生动物,是全球生物多样性11个关键地区之一。张军风参与工作后,饲养过不少野生动物,比如:金丝猴、大熊猫。在她印象里,小金丝猴温和,抱着奶瓶吃奶的时候最乖;大熊猫比较贪玩,保护区里曾有一只大熊猫爬在高树上好几天不下来,急得饲养员们在树下没日没夜轮守,怕它睡着了摔下来。

张军风饲养最久的,还是朱鹮。

2002年,全国朱鹮也就400多只,主要分布在陕西洋县,一旦发生自然灾害或者疾病,就会造成朱鹮种群的毁灭,急需对朱鹮进行易地保护。位于楼观台的陕西省珍稀野生动物抢救饲养研究中心,因位置合适生态适宜,专门建立了朱鹮异地种群繁殖基地,张军风因为专业对口,外加心细,被选为这项重要任务的负责人。

自那之后,她多了一个外号——“朱鹮妈妈”,但她私下给自己的称呼是:朱鹮月子中心护士长。

朱鹮是一种对外界环境非常敏感的鸟类,窝巢期的雌性朱鹮更甚,一旦觉察外界环境不适宜抚养下一代,就会直接抛弃自己的鸟蛋或者啄伤幼鸟拒绝饲养。为了提供舒适的环境让朱鹮安心下蛋,张军风煞费苦心,修剪饲养中心的树叶树枝,让朱鹮在树间飞翔穿行的时候,翅膀不会被树枝卡住;将筑巢材料(一般是手指粗细的50厘米左右的树枝)撒放在窝巢林下面,免得朱鹮看不见;亲手为个别不会搭鸟巢的新手朱鹮妈妈做鸟巢,小心翼翼送到树上去。

爬长梯上树成了她的伴身功夫之一。除了定时巡逻,看有没有野生动物(比如蛇)侵扰小鸟,还要检查亲鸟孵蛋的情况,一旦发现亲鸟啄鸟蛋或不喂雏鸟的苗头,得赶快将鸟蛋或小朱鹮抢救出来,进行人工孵化育雏。

每年4-6月,是张军风最忙的时候。朱鹮陆续卧巢产下的鸟蛋,除了个别亲鸟喂养的,其余都要送到孵化育雏室,由她和团队亲自喂养。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后,张军风要先去被她戏称为“月子中心”的饲养室,查看朱鹮宝宝们的情况。一般她会空腹去,因为空腹时嗅觉灵敏,能闻到饲养室里的气味,鸟蛋孵化有问题、雏鸟粪便有异味,她能立即嗅出来。

饲养室里的朱鹮蛋,少则30多个,多则50多个,张军风要挨个检查一遍,检查孵化进度、进食情况,体检,称重,记录生长发育曲线,为每一只朱鹮宝宝量身定制饲料,用棉签给吃了满嘴饲料的朱鹮检查鼻孔、擦脸……

总之,张军风要不断变换角色:医生、幼儿园阿姨、洗脸工,一切的努力,都是要保证出壳的小朱鹮集体成活下来,待它们的体重从50~60克长到200克以上,才能交给其他团队饲养。朱鹮雏鸟们吃饱喝足后,会伸长脖子快乐地叫,这个时刻张军风感到最幸福,因为这意味着它们很健康。如果有那么一两只不精神,就得寻找原因、仔细检查治疗、特殊照顾、喂药。

张军风说,虽然自己当年生女儿时没进过月子中心,不清楚里面啥样子,但朱鹮宝宝受到的照顾,肯定不比人类宝宝差。

当了“朱鹮月子中心护士长”二十年,张军风见证了朱鹮从四百多只成长到七千多只的奇迹,未来五年还有望成长到一万只朱鹮稳定种群。

采访嘉宾:张军风陕西省珍稀野生动物救护基地朱鹮管理部部长,2022年陕西省三八红旗手标兵。

朱鹮从濒临灭绝,到种群逐渐恢复,的确是一个奇迹。

朱鹮虽是野生鸟类,但自汉代有记载起,朱鹮就喜欢人类的水田,在水田中它们能找到喜爱的泥鳅、黄鳝和小昆虫等食物。

20世纪,人类的农业生产方式发生巨大的变化,化肥和农药的使用,让粮食产量上升了,却给朱鹮带来“灭顶之灾”——水田中的小动物被消灭了,朱鹮失去了食物,高毒性高残留的化学物品严重损害了朱鹮的健康和繁殖能力,导致它们经常产下软壳蛋。

当俄罗斯、朝鲜、日本的朱鹮灭绝后,大家才意识到,这种鸟儿快从世界上消失了。

1981年5月,陕西秦岭深处发现了7只朱鹮。工作人员发动当地小孩子,四处给朱鹮抓蚂蚱抓蚯蚓,抢救奄奄一息的留巢雏鸟。秦岭山下的朱鹮种群,成了当地重点保护对象。

有人质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去救助一种几乎要灭绝的鸟?

张军风解释道,朱鹮保护区的存在,让很多珍贵的野生动物植物群种能繁衍生息,对秦岭这个“绿色基因库”有着重要作用。未来,不仅是大自然,包括人类,都会受益。

那么,救助朱鹮种群,对于张军风个人的意义是什么?

她在拍摄2022“她光芒”肖像展照片的空档中回答,“看着朱鹮宝宝一个个破壳、一个个长大、一群群放飞,就是我最开心,感觉自己最光芒四射的时候。”生命的诞生、繁衍,伴随着力量,也伴随着光芒。

秦岭环境很好,很多地方能看到朱鹮,请远远地欣赏,不要惊扰它。

2022年春天,上海市慢了下来,人类居家隔离,路上车辆稀少,而藏在城市各个角落里的动物们,仿佛一夜之间获得了自由活动的特权。

乌鸫和斑鸠开始大摇大摆地在道路上散步;喜欢站在高枝上喳喳乱叫的白头鹎,大胆落到花园草地上觅食;越来越多的刺猬涌入公园树林找虫子吃;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小灵猫,也在大学校园冒出了头;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貉,干脆把小区草坪当成自家客厅,仿佛它们才是真正的小区居民。

王放在家中,透过分布在城市各处的100多个监测器,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场城市野生动物的小狂欢。

采访嘉賓:王放北大毕业,美国史密森学会(研究哺乳动物的世界顶尖科研机构)博士后,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青年研究员。

王放以往关注更多的是大熊猫、野豹这样的濒危野生物种,2018年到上海后,在小区里发现了野生的貉让他非常吃惊。

貉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们喜欢茂密的森林和灌丛,从中捕食青蛙、老鼠和昆虫,喜欢独来独往,偶尔也会和家庭成员一起活动。但伴随城市的扩张,以及城市绿化地增加,越来越多的动物选择进城生活。

王放发现,进城的貉比想象的更聪明。它们发现城市生活法则和丛林完全不一样,迅速学会跟流浪猫抢食物,跟宠物狗打架,还学会了过马路和躲避汽车,更学会了翻垃圾箱,接受了淀粉类食物(以前吃虫子,现在直接能吃薯片饼干,消化系统能扛),有的貉还会专门等到烧烤摊收摊后,去捡拾人们吃剩下的烤肉。

貉的作息时间也在发生改变。它们开始在白天活动,但是会聪明地避开人们早晚活动的高峰期。在人类出去工作,小区里空空荡荡的时候,它们就开始打卡觅食,它们不再是独居動物,而成了半群居动物,几个貉家庭还会共享一个人类小区——没办法,适合的栖息地总归有限,有的时候 “群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有居民欢迎貉的到来,主动投喂猫粮、零食给这些可爱的动物。很多新生的小貉,不仅不怕人,还会追逐人、跟踪人,尝试从人那里得到食物。这类“亲密”交集的背后,是人们保护动物意识的提高,但也带来无法避免的冲突。

有居民夜班回家,看到黑漆漆的树林角落亮起十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貉群出门觅食),被惊吓得不轻;法斗狗跟貉打架落败被咬伤,主人一怒之下投诉到了物业,还拨打了110;貉和流浪猫发生冲突,独占猫粮,还攻击刚出生的小猫,因此跟爱猫人士结下梁子。总之,居民要求扑杀貉的声音一直以来未曾断绝。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人与貉的关系,变得缓和起来。连带着,人与其他野生动物的关系,也在随疫情而改变。

王放对一个记录片印象深刻,里面说,“疫情来袭,城市按下了暂停键,野生动物重新回到城市。”作为一个专业的研究者,他认为,实际的变化要复杂得多。

上海一些小区封控后,很多居民没有办法出门,停止了对小区里流浪猫的投喂,而这个时候,正是猫怀孕、产仔的时间,它们需要营养,需要蛋白质。没有食物,体弱的猫可能会被饿死,富有野性的猫则会加大捕猎的频率,不断提升捕猎技巧,重新变成城市里的高效猎手,危及鸟类种群的生存。

而鸟类和小型兽类看到人的活动减少,会更多地觅食,活动更加放松自由,无意中就会被流浪猫和流浪狗捕食。

当疫情过去,人们重新开始繁忙的城市生活,那些进城的野猪、在城市中自由开拓地盘的貉、大胆下到地面觅食的松鼠等,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行为,人和动物的冲突,会广泛增加。

曾有居民愤怒地表示,“城市里不应该出现野生动物,发现后应该打110找警察将它们送到野外去,它们身上有病菌。”但从实际情况来看,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误解。王放说:“城市之所以是城市,首先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好的自然资源,这里一定不仅仅适合人,也适合很多生存能力强的野生动物。很多大的城市,北京、成都、西安、昆明等,其实都是野生动物分布或迁移的热点区域。”也就是说,在那些区域,人与动物的共居情况更多。

这两年,如昆明大象家族迁移旅行、北京出现金雕、南京奶茶店撞进野猪的新闻比比皆是,这也印证了王放的话:人与动物共居,不是可选的选择,而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城市野生动物的存在,对城市人的生活也有着非常大的帮助。据王放介绍,没有蝙蝠,城市里的蚊虫会增多;没有黄鼠狼,老鼠会很猖獗;没有食草动物,林地的更新和维持会遇到问题。他说,“城市中的每一个物种,都在帮助人类维持一个健康的生态。”

常有人问王放,有没有一个完美的城市野生动物管理方案,一劳永逸地避免人与动物的冲突。王放说,“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不管在欧洲、在美洲,还是在澳洲,城市人和野生动物都是既美好又充满冲突的。可爱的北美浣熊会进屋子偷食物;加拿大白尾鹿会引起交通事故;日本奈良的网红小鹿也会攻击人,或者冲进果园和农田吃东西;欧洲的赤狐会影响水源,影响畜牧业。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既有冲突又有共存。

人们阻拦不了野生动物进城,也没有一劳永逸的管理方案。所以,人们需要搜集数据,研究动物的状况,随时调整对待它们的方式,该保护的时候保护,该管理的时候管理。

人类只有更多地了解野生动物,才能减少人与野生动物的冲突。

有很多人也像王放一样,关注着城市里的野生动物,试图开辟一条人与野生动物共存的道路,比如“公民科学家”。

王放有关城市野生动物的许多研究,都离不开“公民科学家”,他一直认为,普通人才应该是城市生物多样性调查的主力军。“我们科研人员把复杂的科学任务像拆乐高积木一样,一块一块地拆解出来,简化成一个个小模块,这些小模块就是普通人可以操作的任务,志愿者们会带着这些任务开始自己的工作。”王放说。

在他主持开展的“长三角地区城市内貉等野生动物的研究与保护项目”中,就有大量的普通人参与,有人帮忙在小丛林里放红外相机,有人开展植被调查,有人去小区调查动物的分布,有人收集动物的粪便做标本——没错,捡屎也是正经科研。

很多爸爸妈妈会带着孩子前来参与,只要通过三四次活动,小朋友对自然与野生动物的了解,就会有非常大的进步。有些志愿者有“社交恐惧症”,开会的时候选择坐在最偏僻的角落,照合影的时候选择站在最后一排,他们在与自然接触、与野生动物接触中,寻找到同好交流,然后慢慢忘记社恐这回事。

人们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而聚在一起,又在交流中遇上了同好,一无所知的野生动物,意外地成为人类友谊与情感的连结,让人类变得更包容与团结。

某种角度上,这也是动物带给我们的礼物吧。

普通人成为公民科学家的形式有很多。以观鸟为例,如果你是观鸟爱好者,可以观察并记录鸟类的信息,并上传到观鸟记录网站ebird或中国观鸟记录中心上,为科学家和保护工作者提供鸟类分布、种群变化等多种信息;如果你是一个观鸟小白,在看到鸟类撞击建筑物受伤或者死亡后,可以通过小程序上传时间、地点和照片,帮助科学家更好地研究鸟类撞击行为,为保护生态做贡献。

励志一下:iNaturalist这个APP是全世界自然爱好者上传图片的地方,也有研究者通过查询普通用户的照片,发现被认为已经灭绝的物种。

换言之,只要你愿意,从观察动物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公民科学家。

“别碰,脏不脏啊!”当小区里响起这一声声妈妈们的呐喊时,不用问,多半是小朋友又在疯玩了。

妈妈们往往觉得泥巴太脏、虫子太恶心,总希望孩子们干净(毕竟洗衣服挺烦)、安全。这个愿望是美好的,执行起来却有点力不从心,稍不注意,娃们就会兴致勃勃地爬到树上、挖开蚂蚁窝、抓来一堆虫卵。

從生态保护角度来说,人类只有亲身感受过大自然的丰富、缤纷,才更愿意保护它,有更强烈的意愿把自然完好地传承给下一代。

所以,作为一个资深奶爸,我建议操劳过度的妈妈们,理直气壮地把“带娃观察自然”这一项脏活、累活交给男人去做,减少爸爸的躺平时光,促进全家关系和睦。

当然,我会给出详细指南,简单、好上手,让玩手机的爸爸们,找不到推卸的理由。

在一个公园里,我曾经见到一个爷爷鼓动孙子去踩蚂蚁。孙子比较犹豫,但是爷爷的态度非常强硬:“赶紧踩啊,你怎么连这个也不敢踩。”爷爷仿佛在告诉孩子,我们可以通过欺负弱小,证明自己的勇敢。

可如果换一种对待蚂蚁的态度,蹲下身去,我们就可以看到蚂蚁们忙碌的生活。它们在四处寻找食物,它们也会和同伴交流,它们能搬动巨大的种子、死掉的昆虫,它们之间会合作,也会发生冲突,它们也有丰富充实的一天。

当然,孩子们总有十万个为什么,他们的脑子里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这些蚂蚁有名字吗?它们为什么能搬动那么沉的东西?它们为什么要打架?

要想回答孩子们的问题,奶爸们得赶紧充电。当然,最好的是带着娃一起寻找答案。蚂蚁也有蚂蚁的图鉴,看过会发现蚂蚁也有很多很多种。如果想要了解蚂蚁的生活,可以翻看一本叫做“蚂蚁的世界”的图书,从书中还能进一步了解作者爱德华·威尔逊—— 一位伟大的博物学家。

看,从小小的蚂蚁开始,我们能了解到如此多的事情。

博物达人,知乎、果壳专栏作者。做奶爸七年,与孩子斗智斗勇经验丰富,擅长假期带娃刨土翻石头观鸟,缓解因写作业造成的紧张亲子关系。

小区也有野生小兽——刺猬、黄鼬,快去看!

可能有的奶爸,会以“博物需要去远足,疫情不允许”为由推脱带娃责任。请告诉他们,就在家门口的公园里,甚至小区里,有很多小动物在等着人去发现!

不少城市的小区,白天是人的地盘,到了晚上,就是动物们的天下。奶爸们可以带上手电,鼓励孩子晚上走出屋门,无论哪个小区,只要有一点绿化、有一点树,就能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在北方,刺猬是小区的常客。它们虽然行动缓慢,但是仗着一身尖刺,在小区里常常慢慢悠悠地游荡,在草坪上或路灯下寻找虫子充饥。车辆是它们最大的敌人,纵有一身尖刺,也抵挡不了车辆的碾压,所以,我们夜间开车一定要控制好车速,避免出现“路杀”。

黄鼬是小区里另一种常见的兽类,和刺猬相比,它们要敏捷得多,常常是嗖地一下就跑得无影无踪,不过,这种小家伙有着非常强的好奇心,有时会回来仔细端详人类。在和流浪猫的竞争中,它们处于劣势,因此,现在很多地方黄鼬的数量在逐渐下降。还有貉,也是常见的小兽。

一小块绿地、一个小池塘、一棵树,也能发现很多精彩

如果爸爸们动也不想动,那么,带着孩子只端详一小块绿地、一个小小的池塘、一棵树,也能发现很多精彩。

蝉会悄悄地从土中钻出来羽化,等到天光大亮,只留下空空的蝉蜕;马陆会在夜间出来,寻找腐殖质果腹;蜗牛会爬来爬去,留下闪闪发亮的痕迹,步甲虫则伺机捕猎这些慢吞吞的蜗牛。

不出房门,我们同样可以观察到动物们。找一个浅盘,或者破旧的平底锅,装一点水,放在阳台外面,这对小鸟来说就是莫大的诱惑。麻雀、白头鹎等常住户会经常光顾,在迁徙季节,飞累了的小鸟也会停下来,在这里喝口水、洗个澡。

我们所需要的,就是静静地看着它们就好了。

在观察动物的时候,奶爸们要注意安全,既是保护动物,也是保护孩子,没准儿还能保护自己。

当我们走近动物想要观察它们的时候,它们也会停下来观察我们,看看我们是不是个威胁。如果我们静下来,它们就会慢慢放松下来,展现出更多的自然行为。大人孩子冲着动物尖叫,可能会引起动物的应激反应,造成意外伤害(不一定是动物受伤,也许是你被攻击)。

每一种动物都有自身的“保命绝招”,就算是小如螞蚁也是如此。当动物们感受到威胁,第一反应通常是逃跑,逃跑不成就要反击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无论是哺乳动物的牙齿,还是蚂蚁喷射的蚁酸,都有可能对人造成伤害——至少是一些不便。因此,保持距离,让动物与我们都感到安全,是最好的选择。

很多动物的生理结构与人类不同,吃了人类的食物很容易生病。

有一些动物比较聪明,被人投喂得多了,就会把食物和人联系在一起,每当看到人过来,会追上去讨要食物,如果人不给,就会拦路抢食,甚至做出伤人的行为。北京房山、四川峨眉山、贵州黔灵山的猴子便是典型的例子,嚣张的猴子现在已经发展到拦路打劫人类,每年都有人被抓伤,这就是随意投喂造成的恶果。

此外,很多动物会带有病原,其中不乏一些可以传染给人的,投喂动物会使我们面临患病的风险。例如藏区的旱獭又肥又萌,很多人去藏区玩都喜欢投喂它们,但是,它们是鼠疫的携带者,投喂它们有感染鼠疫的风险!

因此,我们在户外野外,就算觉得小动物再可爱也不要去喂它们。

有时候,我们在外面看到一只漂亮的虫子、一些摇头摆尾的蝌蚪、一条小鱼,会把它们带回家里养起来,这是非常错误的做法。很多动物对于环境、食物等有着特殊的需求,脱离了原生环境,它们可能会很快死去。

在地上看到落单的小鸟,也不要把它们带回家。通常落在地上的小鸟都是正在学习飞行的萌新,它们因为还没有完全掌握飞行的技巧而掉落到地上,它们的爸爸妈妈正在旁边盯着它们,鼓励它们重新飞到树上。只要环境安全(没有流浪猫,不会被车辆碾压),我们就可以置之不理,让它们自己去锻炼。

同理,趴在草丛中一脸稚嫩的小兽,不一定是迷路了或者受伤了,最大的可能是它的爸爸妈妈出去觅食了,如果我们把它带走,那它的爸爸妈妈就永远失去这个孩子了。

几万年前,我们所在的繁华城市还没有“人”,野生动物在这里自由生息。几千年前,人类开始在野生动物的家园打入人类的烙印,扩张自己的地盘。人口数量的增加、技术的进步,让城市逐渐扩大,荒野快速萎缩,动物们只能在城市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然而,我们是无法彻底与动物割裂的,总有顽强的动物会在人类的城市中活下去。而它们,会带给我们轻松、愉悦和更多的思考。当我们看到趴在地上认真看着蚂蚁,或者抬起头聆听林间鸟儿歌唱的孩子的时候,我们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二三十年前,我们也曾这样迷恋自然。今天,轮到我们带着孩子,去观察自然,享受自然了。

就像顾城说的那样,“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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