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忠 朱磊
一抷土从光阴的清晨运来,被剔除了杂草、树根、石砾,再在一双粗糙大手的不断揉捏下,拥有了生命的“站立”。
一位姓杨的老人,用其一生在拍打着一抷泥。他仔细地选土,再一点一点地滴水,粗布衫上飞扬的尘土与褶皱额头上跌落的汗滴,让一抷土变得愈加柔软。老人一遍遍把它们揉捏成自己心中设想的模样。
姓杨的老人面容慈祥,神情专注。他和小泥人对视着,像看着自己可爱的孙子。他给了小泥人一双大大的眼睛,每一次对视的时候,老人的眼睛里都住着一个大眼睛的孩子。老人与动物对视、与花草对视……与世间万物对视。对视的时候,世界万物就浓缩在一抷泥里。
杨姓后人没有扔掉手中的泥,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揉搓、捶打,让一抷泥更具可塑性。他们试图让一抷泥拥有站立、奔跑、飞跃的姿态和色彩艳丽的外形,活的纹路、活的线条、活的神态,是一双手无数次地剔除与添加,是一支笔不停地勾画与描摹,每个指纹、每一笔都在呈现着一坯泥的前世今生。
六盘山下的一个村落,这里青砖堆叠,有排兵布阵的气势,让人很容易想起古代掠城夺池的厮杀场面。这里是一座砖的城堡,它的热闹在于这些青砖被赋予了新的内容——花鸟、鱼虫、祥瑞、神灵……它们出自一双粗糙的大手,而这双手在握刻刀时,却变得异常灵动。
每块青砖或明或暗刻着一个“魏”字,一把刻刀是魏姓老人讨生的全部家当,从大户人家的房脊门楣上抽掉一块又添上一块,刻一条青龙、刻两头神兽,护佑别人的家园。
魏姓的三位老人,毕生用一把刻刀走南闯北,养家糊口。一把刻刀在三代人手中相传,一块青砖被划过无数道刀痕,儿子划过的力道和线条能找到父亲当年的影子。那些从刀尖获得新生的青砖,出自老人的孜孜镌刻,它们或站立、或靜卧,或飞翔于时光的长廊中……
知道红崖,先从一条老巷子开始。经过一条碎石瓦砾铺就的街巷,一座高大的门楼立于眼前,从东向西,一扇扇青砖泥瓦搭建的院门敞开着,不时飘出酒香。
老巷子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举着灯盏,翻拣岁月陈列在巷道的辘轳与水井、马厩与石磨,还有那些随意散落的石锤、铁镰、犁铧……在老巷子,这些旧的事物仿佛穿越光阴的渡口,拥有说不尽的故事。
目光掠过高塔,被一盏灯牵引,被一根蘸墨的笔牵引,落在廊檐、落在纸上,落在一朵刚刚绽开的梅花上。在巷子的南侧,那个戴草帽的中年人整天握着一支笔,将文化“种”在纸上扇面上……
在刚刚完成的一幅画里,我准确找到了文化大院的位置,它与“书声花影”的廊台亭阁相望,与停云美术馆毗邻,沿拱形门巷道拾阶而下,就能找到一潭水和水里倒垂的柳枝……但我只看到了画的一部分,一部分隐在一团光里,像湖水泛起的涟漪,虚幻得像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