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博士毕业的刘静顺利应聘进入自己在实习期工作的单位,并在此工作至2018年——如果没有在2018年7月和单位产生纠纷,刘静大概会在此一直工作到退休。一切都来得悄无声息,刘静已说不清自己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成了“全职爸爸”,他只记得自己是在和单位解决纠纷的过程中,被迫成为了“全职爸爸”,而自己也被迫逐渐接受了身份的转换。
从被动到主动,从工程师到“奶爸”
2018年7月24日,刘静接到了一通来自单位人力资源部门的电话,对方称“有事需要谈谈”。当时刘静曾短暂思考过对方要和自己交流的话题,他认为可能是人力资源部部长要和自己谈一下前几天提交的一份意见报告——这份报告里涉及刘静本人对工作单位所提的一些改进意见。结果在会议室,刘静和人力资源部部长一见面,就被对方以不连续旷工30日为由开出了辞退单。因为在被辞退前并未得到有关通知,且自己对考勤结果存疑,刘静在提交了一份情况说明后,随即要求对方撤销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决定。在被单位拒绝后,刘静决定于2018年10月申请劳动仲裁。
此后,刘静经历了为期近4年的维权。在这期间,他的劳动仲裁申请曾被有关部门以“人事关系不属于劳动争议”为由两次驳回,刘静在被驳回后也多次提出上诉——直到2022年1月,刘静的诉求终于得到了所属地区法院的再审支持,用人单位亦被判赔付刘静12万元。
目前双方因赔偿金额又进行了新的上诉。回顾漫长的维权过程,刘静感叹:“正是因为这一过程太过漫长,我才逐渐从一名高级工程师变成了一位全职奶爸。最开始,一切都是被动的。”
在被动转换身份的过程中,刘静也曾问过自己是否甘愿成为一名“全职爸爸”。他发现,在和前单位就考勤打卡等事项纠缠不清时,自己在家庭中反而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平静,这份平静也许是来自女儿的陪伴,也许是来自整理家务时的怡然自得,甚至是来自做饭时的油烟味。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能分清,自己内心的平静是脱离职场不久后收获的短暂效益,还是自己本身的特质就跟“全职爸爸”这一职业契合。最开始的一年多时间,父母以为刘静是因工作岗位调整,有了更多时间接送孩子、照顾家庭。得知他是被单位辞退后,父母和妻子曾通过人际关系或者猎头提供的一些招聘岗位,为他谋划新的职业前景,但刘静却表现得兴致寥寥,对面试也不是很上心。
不久后,妻子也发现了刘静对职场的抵触。她意识到,那个在职场上“屡屡碰壁”的人在回归家庭生活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他会在家人醒来前做好早餐,会在周六、周日带女儿去野外探险,也会将堆满玩具的客厅收拾得整洁一新。
传统观念中“男主外,女主内”的夫妻生活模板就这样在刘静的家庭中逐渐调换,刘静成为“全职爸爸”这件事也逐渐从被动变为主动,从不被理解到被家人接受,他们走向了“精神高配,物质低配”的家庭新模式。
博士全职带娃会更有优势吗?
刘静的女儿目前上小学二年级,她的日常生活和学习教育多由刘静承担。通常情况下,刘静会在早上7点开始做早饭,做完早饭后会叫女儿起床,在女儿起床吃过饭后再送她去学校。在女儿就读的学校门口,刘静注意到,前来接送孩子的家長大多为爷爷奶奶或姥姥姥爷,作为孩子第一责任人的父母反而很少出现。
有时候,有些家长会向刘静投来异样的目光,那种从上到下的扫视似乎是在问他,怎么工作日还在接送孩子?刘静却很坦然,在他看来,自己接送孩子即意味着双方老人能更好地享受晚年自由。而在教育女儿这个问题上,刘静则采用了“6S”教育理念,即在日常生活中着意培养女儿整理、整顿、清洁、清扫、素养、安全这六方面的能力或意识。
他会鼓励女儿动手打扫卫生,也会在女儿偷懒未能按时完成计划时给予女儿小程度的处罚,比如不给女儿奖励玩具或零食。女儿年龄小一点时,这种做法成效显著,但随着女儿逐渐长大,其对零食和玩具的需求也在逐渐降低,女儿再面对这类“处罚”时,就不免会表现出不在意的态度。
他就像女儿粉丝团的团长,女儿任何微小的进步都是他吹彩虹屁的资本:女儿遇见不懂的字学会查字典了,刘静在旁边夸赞,“对,是这个字,干得真不错,good job”;女儿第一次会用小提琴演奏曲目《小星星》时,他在旁边感叹,“乐感真好,将来还会更好”;甚至女儿一直学不会某个滑冰动作时,他也会说,“已经很努力了,努力了就是最好的成果”。
刘静的妻子对他的这种教育理念表示了充分的肯定,她在带娃时会因为女儿某些叛逆的表现而情绪失控,性格温和的刘静在这时就成了“消防员”。他和孩子一起挨训,将孩子拉到一边单独辅导,力争成为孩子生活中的玩伴,而非监督者。
“全职爸爸”也有社会价值获得感
虽然刘静的“全职爸爸”身份已经被家人接受,但在现实生活中,仍有不少人对他的选择持怀疑态度,甚至还有人直接称他“吃软饭”。《奇葩说》曾经有过一期关于“全职爸爸”的讨论,辩论的主题是:如果老婆的年薪几百万元,要不要当“全职爸爸”?
在该期节目中,反方辩手冉高鸣提出了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观点:在外人看来,夫妻双方任何一人选择当全职爸妈的原因都会被认为是“能力低、挣得少”,而不会被认为是全职带娃的一方更擅长教育、陪伴孩子。在这种观点的影响下,当家庭中高学历、高薪资的一方选择回归家庭,成为一名“全职爸爸”或“全职妈妈”时,身边反对的声音往往变本加厉。
起初,刘静的妻子也会在无意中流露出对他职业前景的担忧。每当这时,刘静就和妻子开玩笑:“你挣的钱是固定的,每月你给我的家庭开支也是固定的。这些钱被用来还房贷、购买生活用品,而我提供的情绪价值和教育价值却是长久的。由此看来,我做全职爸爸是一件稳赚不赔、十分保值的事。”
在他看来,脱离职场一方面是为了摆脱职场上复杂的人际关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女儿、支持妻子工作以及解放双方老人。他从不刻意隐藏自己博士的身份,也不介意告诉对方自己曾两次参加高考、两次考研,并在工作后被单位辞退,然后从高级工程师转为“全职爸爸”。“被单位辞退时,我已经是高级工程师了,这其实已经从侧面说明了我的个人能力。如果说人只有接触了更广大的世界才能算是‘开眼’,那我已经见过世面,只不过我在见过世面后选择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博士回归家庭不是退步,而是社会进步,呈现出高包容性的表现。”他说。
刘静已经听到过太多反对的声音:有说他傻,放着一年几十万元的工作不干,偏要累死累活跑滴滴的;有劝他重返职场、再发光热的。当然,还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对他做“全职爸爸”这件事表示了肯定,而他也乐于用自己的学历优势在居民中获得另外一种肯定。
刘静现在住在一个老旧小区,小区周边新建了一所幼儿园和九年制中小学,学校建成之初划片时,刘静所在的社区被划分在学校片区之外——这意味着,小区内所有适龄儿童均无权在新建成的学校内就近就读。消息出来后,刘静在邻居的推荐下,成了维权代表,他和邻居一起前往有关部门反映问题,最终取得了社区被划分在学校片区内的结果。
帮助小区儿童解决入学问题只是刘静“社会实践”的课题之一,他还与社区、物业多次沟通,帮助居民解决了小区停车难、充电难等问题,并推动物业制订了内容达到20多项的小区环境改善方案。
(摘自《新周刊》邢亚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