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女骑手:沉重餐箱背后的喜与痛副题引题

2022-06-13 21:20
读报参考 2022年11期
关键词:骑手顾客丈夫

如今,“外卖小哥”已成为一个固定名词,你是否想过,还有一群“外卖姐姐”?在女性权益得到全社会高度关注的当下,在婚育代价、家庭分工、职场公平、亲子分离频频成为网络热点的当下,“外卖女骑手”这个由互联网经济催生的全新群体,成了很好的观察窗口——她们有了新的职业形态和生活体验,而她们扛起沉重餐箱的原因,以及藏在她们内核的喜与痛,仍然具有普遍意义。

“我不一样,我为了自由”

蔡丽欣是标准意义上的美女——明眸皓齿、身材纤细、长发飘飘。在短视频平台上,她名叫“小蔡”,是拥有52万粉丝的网红外卖女骑手。她不仅是为了挣钱,更为了骑上车能感觉到呼啸而过的风,从而确定——我自由了。

2013年,她17岁时遇到了丈夫,回老家先举行婚礼,3年后再补领结婚证。婚后,两人租住在深圳。蔡丽欣发现丈夫不光游手好闲,还喜欢打牌、赌博,以及向亲戚朋友们借钱。而最让她绝望的是丈夫的家暴。“婚”后不久,她就查出怀孕,从2013年到2016年,她连生三胎,“那几年不是在怀孕,就是在生孩子”。

不断怀孕的那几年,她几乎每天都出去摆地摊。“因为他不出来工作,我得谋生。”蔡丽欣一般晚上出摊,大着肚子、抱着孩子卖一些小孩子的包和玩具,每晚能赚二三百元。2016年,城市街面管理越来越严,蔡丽欣的地摊生涯被迫结束。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走着走着,她看到一位正在等单的外卖小哥,于是上前询问哪里招外卖员——蔡丽欣从小喜欢骑车,送外卖正好“能赚钱又能骑车”,她决心做女骑手。

女孩送外卖,搬重物是个绕不开的难题,特别是蔡丽欣这种纤瘦的女孩。有一次,顾客点了300多块的饮料,几箱饮料占满了车头和车尾,差点压垮她粉色的小电瓶车。到了3公里外的目的地,蔡丽欣望楼梯兴叹。她给顾客打电话,想请他下楼帮忙,顾客说自己不在家。蔡丽欣独自将几箱饮料分几次搬上了楼。最后一趟,她才发现原来顾客正在家看电视。

女骑手遭遇的另一个难题是骚扰。彼时外卖软件还不会屏蔽双方号码,她时常能接到男顾客打来的骚扰电话,还有人威胁她“不加微信就给差评”。但蔡丽欣觉得,收获的自由与快乐更多。她甚至喜欢在狂风暴雨的恶劣天气里送外卖,因为雨天订单多、行人少,她裹着雨衣,骑着醒目的粉红色电动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送单,雨水冲刷着她,心里再没有委屈,只觉得“凉快、自在,挣钱了开心”。“只要我骑得足够快,生活里的烂事就追不上我!”

2017年,短视频兴起,蔡丽欣开始在短视频平台上记录自己的外卖生涯。有人质疑她利用女骑手的身份炒作,她理直气壮地回怼:“你可以翻我账号,我装外卖员能装5年吗?”每当有人怀疑她的职业选择,她都认真解释:“我真的是单纯喜欢骑车才送外卖的。”有粉丝在她直播时夸她好看,说要介绍高富帅养她,以后就不用再辛苦了。她回答得很刚:“为什么要别人养?我打工养得起我自己。”

蔡丽欣的站点有好几位女骑手,有单身带孩子的母亲,也有一心想赚钱的单纯姑娘。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蔡丽欣说:“送外卖的女孩都是勇敢的。如果不是被命运逼到墙角,哪个女孩会来送外卖呢?但她们既然来送了,就代表决不会向生活低头。”

2019年,蔡丽欣坚持与丈夫分居,从出租屋搬出来时,觉得空气都是甜的。2021年,她以诉讼离婚相威胁,丈夫终于同意离婚。遗憾的是,3个女儿跟了前夫。如今,蔡丽欣的收入共由三部分组成——直播、广告、送外卖。但是,她的生活依然拮据。她每个月的收入都要分成四份:一份是女儿们的抚养费,其中包含不工作的前夫以及前夫父母的生活费;一份是在狱中身患尿毒症、糖尿病的父亲的治疗费;还有一份是孝敬母亲的钱;剩下的才是自己的生活费。

“我和大家一样,为了孩子”

邹小容很早就进入外卖骑手行业,比许多男人都早,时间是2015年,“互联网+外卖”刚刚兴起。她在送酸奶的途中看到一名女外卖员,于是,她也决定去送外卖。现在,她是远近闻名的“外卖女王”。2020年,她的跑单总量在重庆市江北区排名第二,月均收入过万。但这笔“高收入”丝毫没有改善她的生活。原因很简单,她是母亲,挣的每分钱都只有一个目的——救儿子周佳。

2012年,周佳确诊尿毒症,开始常年的血液透析。为了给儿子治病,邹小容送过报纸、酸奶,还摆过地摊。邹小容的外卖生涯简直可以用“开门黑”来形容。她的第一单是给一位姑娘送石锅拌饭,47岁的她不会用导航App,只能不停问路,但一直围着某小区转圈。顾客打电话催单,邹小容告诉对方自己第一次送外卖,正在找路。起初,姑娘還能耐心安慰她,但整整一小时过去了,姑娘终于忍不了了:“你到底能不能送到?”邹小容不敢回嘴:“要不你把餐退了吧,我再找找路,这份餐我买单送你。”姑娘叹口气,问她具体在什么位置,告诉她:“你就在我们小区隔壁,穿过前面的路就到了,快点送过来吧。”找到门,递上餐,邹小容不停道歉,姑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给差评。

第一个月,邹小容每天只能跑20单,共赚4000多元,她感觉“还有进步空间”。从第二个月开始,她每天跑满10个小时,除了过年再无休息。碰到远单、爬楼单、重物单,其他人不愿接,邹小容抢着接。她不断摸索着送餐区域的地图,渐渐知道哪个区域的单量多,哪个店家出餐慢,哪个写字楼的电梯快,早晚高峰时如何合理地规划路线……两年后,她每天可以跑到50-80单,月收入超过1万元。遇到平台有活动,她一个月还能跑出2万元的收入。邹小容不喜欢“休息”两个字,除了过年外,她从来不休。“哪有资格休息?”儿子在等待换肾,一旦有合适的肾源,移植手术需要35万元。邹小容和丈夫必须更加努力地工作。后来,邹小容凭借出色的业务能力成了骑手站点的队长。

又过两年,2019年,这个历经磨难的家庭迎来转机——合适的肾源出现了,儿子的肾移植手术顺利完成。那年妇女节,有媒体关注到邹小容,她的生活有了变化。送餐时,“有的人会认出我,让我‘等会儿’,然后递来一瓶水;有的人直接在App上打赏50块感谢费;有的人会鼓励我‘生活加油’;还有人看到骑手性别和姓氏后主动打电话问是不是我,跟我说‘你慢点来,送晚了也没关系’”。在相关部门的帮助下,周佳申请了大病特病报销,每月抗排异反应的治疗费只需1000多元。

社会以它的方式关爱着邹小容母子,但命运对这家的考验并未结束。2021年9月,邹小容在送餐时与出租车相撞,右腿几乎粉碎性骨折。如今,她一边在家休养,一边与公司协商工伤理赔。等腿好了,她还是要送外卖:“儿子还有可能出现并发症和排异反应等,我们还需要攒下一笔治疗费用,‘退休’二字离我还很遥远。”

但实际上,邹小容离55岁的女职工退休年龄只差一年了。她能成为第一批从外卖骑手职业退休,领上养老金的女性吗?邹小容很确信,她“和大家一样,为了孩子”进入这个职业,我们的调查和采访也佐证了这一点,相当一部分女骑手背负着母职的重担,需要用送外卖的收入抵抗生活的洪流,守护孩子的成长。她们坚毅如勇士,从不考虑退休,但这个问题需要列上社会的日程表——对从事新兴职业的年长女性,如何保障她们的退休和养老。

(摘自《环球人物》隋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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