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博物馆:还原一个真实的玄奘

2022-06-11 13:41李嵱
新西部 2022年9期
关键词:王民玄奘遗址

李嵱

陕西有这么多的博物馆,围绕着某一个具体的主题,特别是一个具体的人物而建立的博物馆,恐怕是不多的。由玄奘这个特别的人物及其所代表的一种历史文化事件与文化类型所建立的博物馆,一定是有个性的,值得特别珍惜和支持。相信借助这个博物馆,人们在了解玄奘的过程中,可以感知丝绸之路人类文明交往中那最灿烂的一页,理解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外来文化输入并因此而重塑的中华文化基本结构和精神情趣的伟大历史画卷。

——西北大学玄奘研究院院长李利安

建馆只有二十三年,馆藏文物只有三百多件,却在文博资源底蕴深厚的陕西博物馆领域占据重要位置。它就是位于陕西铜川玉华宫(寺)遗址的玉华博物馆。

玉华博物馆依附于唐代皇家寺院玉华宫(寺)遗址而建,因为这里同时也是一代高僧玄奘晚年生活、译经和圆寂之地,建立其上的这家博物馆,便拥有了“惟一性”、“排他性”和“至高性”的精神特质。

从玉华博物馆筹建开始,一直守护至今的馆长王民发现,玉华博物馆的力量恰恰来自于对大唐高僧玄奘法师的真实还原,以及对于玄奘文化的不懈挖掘。

废墟之上建馆:根植于学术厚土

1999年3月,第二届国际玄奘学术研讨会在铜川市举办。这次大会,激活了铜川作为玄奘圆寂地的某种新的自我定位和发展主题。

这届研讨会本身就是一次伟大的还原,从学术界还原一个真实的玄奘,带来的效应是一座城市未来几十年发展主题的微妙变化。

玄奘法师一生都在和佛陀对话。前半生通过西行朝圣,后半生通过译经。两段传奇结合起来,构筑成完整的玄奘精神,和世界文明史上熠熠生辉的传奇。而他最后一个翻译佛经的道场,就在玉华寺。他在这里翻译出中国佛教译经史上部头最大的一部作品,也在这里圆满示寂。

著名佛学家黄心川对于玄奘研究一直情有独钟。对于玄奘精神弘扬相关联的人与事,他都慷慨支持。无论是李利安还是郭平安,都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的源头——“大师之间的心灵致敬”。所以黄心川先生2021年去世时,李利安在纪念他的长文中讲述了黄心川与长安佛教研究以及玄奘研究几十年的情缘。

1994年4月,第一届国际玄奘论坛在河南偃师与西安两地举行。会议前一个月,李利安刚从陕西省宗教局调到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工作,刚好参与本次会议西安段的筹办工作。

那是一届颇为成功的学术盛会。李利安也提交了他人生中第一篇有关玄奘研究的学术论文——《〈金刚经〉玄奘译本浅析》,后收入黄心川主编的《玄奘研究文集》。二十年后的2015年,西北大学成立了玄奘研究院,李利安出任院长。溯源起来,与黄先生九十年代推动起来的玄奘研究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

1999年3月,第二届国际玄奘学术论坛开到了陕西铜川,有137名嘉宾出席这次研讨会。大会的成功举办,大大促进了铜川市政府开发玉华宫遗址的决心,也加快了玉华博物馆的建设。

这年夏天,王民从耀州窑被调到玉华宫,参与玉华博物馆筹建工作。

铜川市政府意识到,玄奘是世界文化名人,鲁迅称他为民族的脊梁。那种精神是国家和民族都需要的。

民间对玄奘的认知都是从《西游记》开始的,事实上,“玄奘是个人,不是神。”对于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宗教研究所原所长王亚荣来说,关于玄奘的学术研究也是一次伟大的还原。两届玄奘国际学术论坛,他都担任会务组组长。

王亚荣对玄奘充满崇敬之情,他说,“玄奘的贡献,以及他的遗产得到全世界的认可,不分国家不分民族不分党派,现在谁能达到这样的影响力?”他由此认为,玉华宫的玄奘文化资源在陕西佛教文化资源中是独一无二的。它是玄奘的圆寂地,是皇家寺院,也是玄奘翻译代表作的地方。礼佛的石窟是真实的,一千多年的历史是可以触摸的。在他看来,对玄奘文化的挖掘和还原,既需要脱胎换骨的勇气,也会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

这些诉求,既是玉华博物馆建设的背景,也是博物馆主题的公众教育功能——告诉你一个真实玄奘和一个真实的玄奘时代。

与此同时,20世纪90年代的铜川,当地本土学者也一直在挖掘玄奘和玉华宫的历史资源,在被遗忘的时空,还原一千多年前的大唐玄奘。

扶风人郭平安,在铜川政协副主席的任上,参加了一次十万人游铜川的大会,被唐僧在脚下这片土地留下的丰功伟绩所震撼。他决定,“还玄奘法师真实的形象,为玄奘法师正名,把他的丰功伟绩和伟大精神展现在世人面前。”他用了十六年时间,为玄奘从西天取经之后,回国译经的传奇续上了传。洋洋洒洒百万字的《唐僧译经记》完成时,他感觉到和玄奘大师穿越千年的一次心灵对话圆满完成了。“迷雾顿消,心中一片朗朗晴空。”黄心川为这本书作序时,称其堪比《西游记》的姊妹篇。

铜川市政府研究室原副调研员王赵民参与主编了第二届玄奘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玄奘研究》,后来相继完成了《玄奘与玉华山》《解读玄奘》《玄奘大师与丝绸之路》等著作。

多年之后,玉华博物馆的影响力和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些以生命融入玄奘大师的生命而竭力所还原的故事,聚集在一起,像水滴聚合成川。从废墟之上生长起来的玄奘主题博物馆,便有了玄奘文化集大成者的气象,从而成为学术界、佛教信众以及普通公众了解真实玄奘的一个精神场所。

两件国之重宝的出土,奠定博物馆分量

玉华宫遗址封存了一个完整揭示玄奘精神的宝库。

一千多年后,遗址考古以及在其上建立玉华博物馆,王民都有参与。

1998年,是王民从西北大学文博专业毕业后在耀州窑工作的第八年,铜川文物局要筹建玉华博物馆,把他调上来,此后再未离开。

“实际上,玉华博物馆还有另外两块牌子,一块是玄奘纪念馆,还有一块就是玉华文管所。”这种机制,也让玉华博物馆、玄奘纪念馆以及玉华宫遗址在王民心里成为一体的存在。

那一年,玉华宫景区刚开发建设,正在搞基建。博物馆筹建的办公条件也非常差,他们就住在当地居民的平房里,办公室地面是黄土。为防止灰尘降落,他们用彩条布搭了顶棚。自来水也没通,每天就喝山泉水。玉华宫里的泉水非常硬,喝了以后肚子脹,两三天都不想吃饭。

但是,从千年古刹灰飞烟灭的废墟之上进行挖掘和重建,还原一个真实的玄奘和他生活、译经、圆寂之地的生存状态,谈何容易?

玉华宫遗址位于西安以北200华里处的莽莽山林中,这里是南北绵延千里的子午岭东南麓,与华夏圣地黄帝陵共属桥山一脉。其主峰为凤凰山,周围山脉连绵起伏,山势较为平缓舒张,森林覆盖率高达95.6%,四季景色各异,风光秀丽迷人。

据史料记载,大唐贞观末期,外患已平,太宗李世民以“消热”为由,扩修仁智宫,令将作大匠阎立德负责设计和营造。阎立德十分注重建筑与周围自然环境的完美结合,力求玉华宫的营造“即涧疏隍,凭岩构宇”,最终形成“十殿五门”的宏大规模,并更名为玉华宫,意谓这里就是世外仙境。从此以后,玉华宫所在的这方山水皆以“玉华”为名。

玄奘大师初来玉华,称这里是“阎浮之兜率天”(亦有专家提出,此言是否出自玄奘语,有待查证),也反映出了玉华宫建筑群的富丽堂皇。

玉华宫遗址的考古挖掘工作集中在肃成院。在玉华宫遗址十殿五门恢弘的宫殿建筑群中,肃成院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这里却是玄奘礼佛和渡渠伤胫的遗址地。

肃成院考古大概持续一年多时间,1999年春天开始挖掘,到2001年夏天左右结束。这次遗址考古发掘中,唐、宋、金、元、明各代玉华寺建筑遗存均有揭露,各时代遗址相互叠压,相间分布。其中明代遗存保存相对较为丰富。从发掘情况看,存在着后世利用前朝建筑材料拟或利用局部建筑的情况。揭露出土迹象表明,明代玉华寺整体布局基本采用了当时寺院的一般通则。站在玉华寺遗址发掘现场,仍可依稀辨认出山门、佛堂、法堂、僧房等功用的明代玉华寺建筑遗存。

明万历年间,玉华寺还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修缮。到了明末,这条考古的线索就断了。据考证,明末玉华寺周边地区天灾人祸不断,时局动荡,寺院建筑遭到毁灭性破坏,千年古刹从此灰飞烟灭。

然而,一千多年间,纷至沓来的文人墨客玉华怀古,留下了大量的诗赋文章,这些史料和碑刻极大地丰富了玉华宫(寺)的文化内涵,也证明玉华古寺千百年间一脉相承,绵延不绝,式虽微而名益广,殿虽衰而神永存。

博物馆所在之地是唐代玉华宫遗址,这里还居住着一千多居民。王民把居民动员起来,让他们也变成了博物馆遗址的文物保护员。王民还给玉华宫的父老乡亲写了公开信,倡议大家携手共建一个弘扬玄奘精神的基地。

除了参与玉华宫遗址三次考古勘探工作,王民还负责完成了博物馆的陈列布展,参与完成《玉华宫遗址保护规划》《玉华宫遗址安防工程设计方案》《玉华宫遗址驻銮崖石窟岩体保护修缮设计方案》等编制工作;负责完成《铜川文物志》玉华宫卷的编撰工作;与西北大学佛教研究所联合开展玄奘和玉华佛教文化专项课题研究,形成十万余字的《玄奘的文化价值与玉华宫玄奘文化符号的现代彰显》成果;主持编撰的《玉华宫里忆玄奘》一书即将出版,合作出版了《唐玉华宫》《玄奘遗骨之谜》等玉华宫历史文化研究书籍。

2004年,王民被任命为玉华博物馆副馆长,协助馆长工作。2016年担任馆长。

肃成院遗址前前后后发现两件跟玄奘直接有关的历史文物——金刚座和佛迹记碑。这让王民兴奋不已。

金刚座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青石质,方形基座上承以束腰莲台,莲台顶部刻长方形凹槽以连接释迦佛像。莲台上部剔地形成肥硕的仰状莲瓣,下部浮雕如意云头,方形基座正面左侧镌刻造像题记一篇共二十字,楷书,其文曰“大唐龙朔二年三藏法师玄奘敬造释迦佛像供养”。1956年,一直存留在肃成院石窟的这件佛门至宝被移至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展示。

佛迹记碑此前多称佛(祖)足印或佛足碑,后据肃成院遗址新近出土的资料予以更名。《大唐西域记》记载,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游历五印诸国,曾到摩揭陀国波吒离城,亲礼释迦足印刻石。1999年,在玉华寺肃成院遗址中,发现了玄奘法师敬造的佛迹记碑题记部分残块,碑为青石质,上有铭文数行:“佛迹记”“摩揭陀国”“波吒釐城”“释迦如来”“蹈石留迹”“奘亲观礼图”。

这件残碑的重要性自不待言。

肃成院出土的两件国之重宝,奠定了玉华博物馆作为玄奘圣迹及古代翻译外来著作数量最多之地的独特地位。

2013年,玉华博物馆被评为国家三级博物馆。

2015年,《陕西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工作规划》将玉华宫遗址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路网”相关项目。这几年,博物馆一直围绕这个总体目标,做了一系列基础性工作。

对公众来说,知道唐僧的多,知道玄奘的少。王民说,“这些年,公众到玉华宫来,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对玄奘精神有一个直观的甚至是可以体验的认识,对玄奘精神有一个直观的了解,告诉公众一个真实的玄奘。”

关于玄奘的一场精神考古

据史载,在四年多时间里,以玄奘为译主的玉华译场翻译了佛教经典十四部六百八十二卷,比玄奘在长安译场十五年间译经总量還要多。在译经的同时,玄奘还与弟子窥基共同创立了唐代佛教的重要宗派——法相宗,对唐以后中国及东北亚地区佛教文化的传播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一代高僧玄奘为啥要到这么偏僻荒凉之地来?”这几乎是王民到玉华宫后关于玄奘的第一个灵魂拷问。他始终记得最初面对玉华宫时的心情:“这么重要的地方,埋没在荒林中,也没有一个好的方式,也没有更多的内容,把玄奘当时在这里生活的画面给公众展示出来,心里非常遗憾。”

他开始一点一点从古籍和考古资料中解密,一点点靠近这位高僧的内心世界。

王民和仵录林作为玉华博物馆第一代文博专家,他们从《大唐西域记》开始和玄奘的精神对话。2008年,他们出版《玄奘灵骨分供之谜》,其主体部分就是《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玄奘》。

王民用了十年时间,从考古和历史古籍以及玄奘留下的著述和译经宝库中,解开心中所有的谜团。这样的一种穿越千年的精神对话,也成为玉华博物馆最核心的陈列展示。

博物馆开馆日即玄奘法师圆寂纪念日。王民脱口而出的1999年3月22日,是玄奘法师圆寂玉华寺一千三百三十五周年纪念日。这一天,这座集玉华宫遗址及铜川地区佛教文物的收藏保管、陈列展示、宣传教育,唐代高僧玄奘法师的纪念参拜,佛教文化研修,玉华宫遗址的保护管理及旅游接待于一体的博物馆,在玉华宫风景名胜区正式建成并对外开放。

这也是玉华博物馆独特的视角,从大师圆寂日开始一次关于玄奘精神的致敬和回溯之旅。每年这个日子(农历二月初五),玉华博物馆都会举办玄奘圆寂的纪念活动。

一点点还原,一点点收获感动,直至惊叹。王民发现,玄奘西行之旅既是朝圣之旅,也是游学之旅,也是辩经之旅。归国后,玄奘真正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他开启了十九年漫漫译经之旅,而其中最后四年,就是在玉华宫度过的,最重要的一部大部头经典就是在玉华宫完成的。

玉华博物馆的力量就源自真实的玄奘,以及玄奘在玉华宫(寺)的岁月。随着对这种文物和历史古籍的挖掘深入,王民发现这种力量也越来越令他惊叹。

唐显庆五年正月一日,玄奘法师在玉华殿开译宏篇巨著《大般若波罗蜜多經》。这部经计二十万颂,六百卷,是玄奘生平所译最大的一部经卷。法师呕心沥血,犹恐伟业难成,他时常鼓励译场人众:“我必卒命于此伽蓝,而此部经甚大,每惧不终,人人须当努力加勤,勿辞劳苦。”

唐龙朔三年十月二十日,历时四年的煌煌巨著《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在坊州玉华寺译讫,大功既竞,玄奘法师非常欣慰。他对众门徒说:“此经与玉华有缘,玄奘能来此地,乃是经的力量。往昔在京城之时,诸缘牵乱,哪有个了结呢?今日幸得以终讫这桩大事,全靠诸佛冥护,龙天拥佑。此经乃镇国之巨典,人天之大宝。诸位徒众,宜当欢舞庆祝。”

至此,王民才理解了玄奘法师为什么要来到玉华。

唐麟德元年二月五日,卧榻肃成院中的玄奘法师取佛涅槃势,右手支着面颊,左手伸直平放在左腿上,枕北面西,右肋而卧,两足叠放,久久不动。据《慈恩传》载:二月五日夜半,弟子(普)光等问:和尚决定得生弥勒内院不?法师报云:得生。言讫气息。大唐高僧玄奘法师就这样安详地离开了人间,卒年六十五,僧腊五十二。

“得生”,是玄奘在玉华宫留下的最后二字。

玄奘病危的消息传至京城,高宗皇帝闻讯,敕令太医张德志、程桃捧二人火速前往玉华寺急救,但为时已晚。二月七日,高宗接到坊州刺史窦师伦奏报,知法师已在玉华寺圆寂。闻此噩耗,悲从心来。览奏之时,高宗失声痛哭,叠叹:“朕失国宝矣!”

在十九年的弘法生涯中,玄奘法师门人如林,当时号称“弟子三千,高足四人”。对于门徒乃至所有求疑问惑之人,玄奘法师均诲人不倦。史载:“(法师)专务译经,无弃寸阴……黄昏二时,讲新经论,及诸州听学僧等恒来决疑请义……日夕已去,寺内弟子百余人,咸请教诫,盈廊溢庑,皆酬答处分无遗漏者。”甚而在其弥留之际,他还念念不忘为众解疑之事。“有为之法,必归磨灭;泡影形质,何得久停。玄奘行年已六十五矣,必将卒于玉华,若于经论有疑问者,今可速来咨问。”这种非凡精神真令王民惊叹不已!

在历史典籍中继续挖掘,王民还发现玄奘圆寂后,千百年不断被世界各地的民众圣化、神化,乃至尊奉为中华佛陀,后人充满奇思幻想地表达自己对圣僧传奇一生的无限钦佩。他在《玄奘法师灵骨分供之谜》后记中写道:玄奘万里孤征,西行求法的故事,在中国已经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玄奘历时十九年翻译的浩繁的佛教典籍,已经成为中国唐代以后佛教文献的范本和标准经典,对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和鼎盛,对佛教作为中国古代儒、释、道三大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唐以后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教育、意识形态及道德规范等领域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玄奘精神,已经成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和传统美德的凝聚和升华,是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从丝路视野对玄奘的还原

唐贞观二十二年,大唐天子李世民在玉华宫一口气读完了玄奘刚刚译出的《瑜伽师地论》一百卷。李利安觉得这件事本身就了不起。也许只有玉华宫独有的灵性山水和人文,才能激发一代帝王和一代高僧之间这样深刻的因缘。从此,李世民对于佛法的认识发生了彻底转变,并且成为玄奘译经事业以及佛法弘扬最有力的支持者。

同是贞观二十二年,这年八月,太宗皇帝应玄奘法师之请,欣然为其所译的《瑜伽师地论》作序,这就是名扬后世的《大唐三藏圣教序》。在序文中,太宗皇帝高度评价了玄奘法师的不朽功绩,同时也谈到了自己对佛教新的认识,并且认为玄奘的功业“将日月而无穷,与乾坤而永大”。

太子李治恭聆序言,制《大唐三藏圣教序记》,俗称《述圣记》,对佛教的博大精深和玄奘法师的学识人品给予很高的评价。两序文制颁之后,玄奘法师欲于中土弘扬佛法的宿愿在朝廷的支持下得以顺利实现。

李利安还在不断地挖掘玄奘的精神宝藏。他认为玄奘精神的逻辑前提是追求信仰、选择信仰、践行信仰、保持信仰、忠诚信仰的虔诚精神。早在十六年前,他在以玄奘为主题的一次佛子夏令营的讲座中,以《信仰的力量》为题,阐释了玄奘的信仰及其在玄奘一生伟业与生活中的作用,并解释了玄奘的虔诚信仰对当代中国人的借鉴意义。

玄奘早在13岁时就因其长兄的影响而信仰佛教。他回国后曾对唐太宗解释他之所以在没有获得正式出关许可的情况下前往印度,也是因为“慕道之至”所致。唐太宗几次请求他还俗从政,他都没有答应。这种虔诚的信仰是解释玄奘一生诸多奥秘的关键。

李利安对于玉华博物馆的关注和重视,同样来自于对玄奘的研究和理解。他从丝绸之路的视野还原玄奘的精神价值,收获颇丰。

2015年,黄心川不顾年迈之躯,再次亲临“玄奘与丝绸之路”学术研讨会,这是西北大学玄奘研究院成立后的首场学术活动。李利安深受感动,他从黄心川身上看到了玄奘舍身求法的坚韧意志和永不止息的提携之情。

在大会主旨报告环节,黄心川发表了《玄奘精神与“一带一路”》的演讲。他说,今天我们重新纪念玄奘,让他在丝绸之路上重新发挥新的品牌作用,是佛教为中国与世界的发展可以做出的新的贡献,也是我国走向世界的助力之一。

2022年6月17日,敦煌研究院邀请李利安做了一次线上讲座。他讲座的题目是《玄奘与〈心经〉的神化——兼谈域外佛经扎根中国的双重路径 》。李利安一直认为,《心经》是与生命直接相关的一部经典。

2022年9月6日,正在香港大学交流访问的李利安教授通过微信语音接受了本刊记者的采访。谈到玉华博物馆,他说:这个博物馆虽然小,文物也少,但它毕竟是在玄奘当年亲自待过的地方,也是他一生当中译经最多的地方,也是他圆寂的地方,当然也是他多次、至少恐怕有两次见皇帝的地方。

李利安说,玄奘在这里的译经不仅仅对他个人来讲是数量最大的,也是中国译经史上作为一个具体空间所出经典最多的地方。印度佛经翻译到中国来,汉文本的经中之王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在李利安看来,丝绸之路最重要的应该还是文明交往,玄奘就代表着丝绸之路人类文明交往时期的第一面旗帜。所以,玄奘在玉华宫的这次译经,以及他生命最终在这里告别,应该说是具有象征意义的。

“陕西有这么多的博物馆,围绕着某一个具体的主题,甚至是一个人物而建立的博物馆,恐怕是不多的。由玄奘这个特别的人物,以及由这个人物所代表的一个具体的文化类型所建立的博物馆,一定是有个性的,在陕西文博领域值得给予重视和彰显。同时,从整个中国文化的现状来看,这个类型的文化也是比较缺少的,值得引起重视。”李利安说。

博物馆的力量

2017年,玉华博物馆开始利用公众号,向公众展示玄奘主题的博物馆的文化内涵。这些年,陆续推出的公众号原创内容也在还原真实的玄奘,以及玄奘在玉华的岁月。

2021年6月,《玉华宫遗址保护规划》经陕西省人民政府公布实施,王民很开心。“这是我们从事文物保护利用工作指导性的一个法规。”他说,“玉华宫遗址和玉华博物馆后面要开展的工作,还很多很多。现在的重点任务是要把玉华宫遗址保护规划的落地,这就牵涉到玉华宫遗址全面的勘探工作。只有通过考古勘探,才能厘清唐玉华宫的历史文化内涵。”

来自韩国的游客站在肃成院遗址纪念玄奘的活动,让王民第一次真实地“看见”这种穿越时空的影响力。当年玄奘迢迢万里到印度朝圣的至诚至敬之心,也是这样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超越世俗的力量,可以摧毁一切魔障。

玄奘将自己的生命和佛法融为一体,他就成了一个佛陀教法的化身。他有无数个面相,让那些心灵求索者无论从哪个面相都可以看到他的生命之光智慧之光信仰之光,帮助人们重新燃起内在的精神之火。

在整个世界趋向物质主义的时代,这种精神性很不容易发现并且存守,但是还是能够从玉华博物馆真实感受到,并且从王民和这些年轻的馆员身上看见这种一脉相承的力量,以及穿越艰困的从容、智慧和隐忍。

玄奘的决心是不动摇的决心,这种决心是不可或缺的。它来自慈悲,来自菩提心,来自他迢迢万里取回的“真经”。我们往往忽视了佛法作用于玄奘的力量。它是一种无法征服的决心。

李利安看到这种决心,也看到了越来越物质主义的世界对于这种决心的匮乏。他认为玄奘是中华文化基本体系的主要建构者之一,是中华精神的主要代表。

作为人类文明交往互鉴最杰出的代表,玄奘具有全球性的知名度和认可度。李利安曾经呼吁国家有关部门准确评估中国传统文化内在关系和发展现状,充分认识中国佛教文化潜力及其天然具有的国际性,在此基础上形成一个以佛教为载体、全面融摄和提升中国传统文化的战略构想,并以“玄奘学院”的形式承载这一构想,推动落实,为传承、创新、提升、推广中华文化开辟一条新的通道。

在玉华博物馆,公众通过馆藏文物和玄奘主题的陈列展示,收获的是与真实的历史人物、一千多年前西行取经的大唐高僧玄奘之间的一种真实的连接。这种连接超越了文学作品里面的玄奘,会在观众心里留下恒久的力量。疫情背景下,这种艰苦卓绝的力量一次次显现,鼓舞着心灵的追索者。

博物馆的精神力量,人类也是最近才意识到的。2022年5月18日,第46個“国际博物馆日”。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确定今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为“博物馆的力量”(The Power of Museums),并指出21世纪的博物馆拥有巨大的潜力和影响力,可以将世界变得更美好。

博物馆不再是“知识灌输器”,而是“心灵发电机”。它既是历史遗产的“投影机”,也是当代文化的“发生器”。既是保存者,也是讲述者。

王民欣喜地看到,无论多么普通的参观者,他们来到玉华博物馆,多少都能够和玄奘发生点精神上的碰撞和化学反应。这大概就是玉华博物馆的力量所在吧。

事实上,玄奘西行取经得法,才是自利利他,利益大唐,并且利益当下的真正的宝藏。而这个宝藏被玄奘完好封存,迢迢万里带回来,并且以译经的形式解密、封存,等待一代一代人的探索。

王民也好,李利安也好,看到这种绵绵不绝的力量源头,也看到它代代相传的力量。他们都在各自的工作职责范围内,还原伟大的玄奘精神,并且与之融为一体,享受这个还原,也享受这种无限的憧憬。

玄奘一生践行着佛陀的教诲。超越于世俗,也超越于宗教去看见玄奘,就像一个巨大的精神宝库,等待着世人去发掘。

伟大的还原还在继续……

(本文图片由铜川玉华博物馆(玄奘纪念馆)提供,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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