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温柔甜美（一）

画盏眠

三月春意盎然，风过花苞，揉出阵阵香气。

乔皙边出高铁站，边打电话，快而清晰的咬字似清泉般动听：“我跟了《雨霖铃》两年，策划换了两个，编剧换了五次，剧本初稿试了十三个版本，全稿大改超过四回，从文档只有‘雨霖铃三个字到项目过会拿S，演员敲好，筹备做好，临开机了，被方雨妍拿两个所谓顶流平台亲生的主演合同整个截下，”她眉眼弯弯地笑着说，“我要不从她心窝子里剜块肉，怎么对得起我和团队里这么多人熬过的夜、秃过的头、爆过的痘。”

通话那头的前上司兼闺密、现全职妈妈唐素问：“所以你动了《见江山》？”

乔皙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其他剩汤、馊饭，我没兴趣。”

唐素提醒说：“《见江山》是方雨妍手里最大也是最硬的饼，原著作者二复指明导演必须是沈醉，沈醉又极其难搞定，不然方雨妍不可能抱着二复亲自操刀的剧本两年不敢开机。”

乔皙挑眉笑着说：“越绝世的难，我越喜欢上。”

唐素语重心长：“人家单靠处女作就票房十亿、横扫国内奖项、入围柏林的电影大导凭什么下凡拍剧？你能怎么上？你要怎么上？”

乔皙菱唇浅勾：“正面？”

唐素破功：“好好说话。”

“好、好、好，”乔皙换了正经语气，话说得仍旧不正经，“那就要看命运的安排了。”

“……”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唐素忍不住吐槽：“我不喜欢在背后论人是非，但方雨妍属实有病，是不是只要是你的东西，她都格外惦记。”

乔皙想到了自己和方雨妍的种种纠葛，哂然：“人家可不是惦记，人家只是刚好在私人饭局碰到他们，他们刚好有档期。”几步路到停车场，她清清嗓子，模仿方雨妍的语气，“我想说帮皙姐搭个线，没想到他们只和我签。我们都是公司的人，当然要以公司利益为重，皙姐，我不是故意的，皙姐，你不会生气吧，皙姐，你千万不要误会——”

唐素阻止：“别说了，我隔夜饭都要吐了。”

乔皙认同：“所以，我在公司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几天瘦了好几斤。”

唐素忍俊不禁，“就你那小脸、细腰的，可不能再瘦了，”唐素又细碎地唠叨她一阵，临挂电话时问，“那你现在在哪？做什么？”

白色埃尔法停在乔皙跟前，车门自动打开，她弓身上车：“渝市。”

她意有所指，笑声乘了春风般自在、上扬。

“旁人搞不定的沈醉答应同我见面了。”

车窗外风景如画，乔皙却无暇欣赏。

她收起先前的轻松，快速而精准地回复各方信息，冷静的气场与甜美的面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她向《雨霖铃》导演组致歉，由于工作变动，自己团队全数退出，后续将由方雨妍团队跟进，开机时间暂时不变。

导演组只认乔皙，不认方雨妍。他们问乔皙要不要解约走人，她劝他们和气生财，要是方雨妍给他们摆谱，他们随时来找她，她给他们撑腰。

接着，她向《雨霖铃》被换掉的主演致歉，解约流程将由方雨妍团队和他们走，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年轻艺人，希望将来有机会合作。

乔皙是谁？手握《飞花令》《问剑》两大爆款的顶流推手、资本印钞机、95后扛把子，星光傳媒S评级第一顺位制片人。

方雨妍呢？和星光副总裁吴霜关系颇好的资源型制片人，数量堆积，强捧不爆，或者换个好听点的说法——稳中求进。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两个原主演的经纪团队猜到点弯弯绕绕，和乔皙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表示有事吱一声，大家都是朋友。

乔皙真诚地让两个原主演有新组记得邀请自己去探班。

两个主演表示一定。

乔皙没再回复，点开烂熟的备忘录，第无数次复习关于沈醉的信息。

沈醉，新锐导演，影史上迄今为止唯一一位靠处女作《弑宴》斩获导演大满贯的神坛人物。比这更夸张的是，他剑桥大学肄业，年龄不明，家境不明，好友不明，兴趣不明，《弑宴》片花里的背影糊得很，能让虚荣心膨胀出天际的各大颁奖礼，他撂了句“没空”，一次都没有出席。

沈醉跟乔皙约的地方是露天观景水吧。

这里装潢雅致，极具特色的阶梯式碧绿山景尽收眼底。

进店前，乔皙默念三遍“保佑顺利搞定沈醉”，然后拿出手机无比虔诚地抽了张塔罗牌，看到“恋人正位”代表合作顺利、谈判愉快，嘴角弯了弯，这才把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

刚进店，她便循着聊天记录的位置图看到了沈醉。两人目光相接，她饶是见过无数神颜，也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

男人西装革履，神色清淡，五官棱角利落分明。

眼角朝上微挑，深棕色眼眸比山景更幽邃些许。

他不看人时，似薄雾，温柔而疏离;看人时，薄雾便化作了钩，似是而非地在人的感官上轻轻滑落，带了一点敛而勾人的笑意。

乔皙强行稳住心神，嘴角露出一道得体的弧度。

她正要走上装饰台阶去沈醉那里，他朝她颔首，示意她不必。

她身着及膝套裙，上台阶确实不方便。

她以为沈醉要下来与她同桌，正想说沈导不仅长相出众、万里挑一，性格也温柔、绅士、完全不似传闻中的不近人情，便见一个唇色正红、西服正红、高挑靓丽的女人越过自己走到他的桌旁。

乔皙表情僵住，清澈的水眸写满了问号。

什么情况？也是制片？来抢档期？

只是她还没猜出个所以然，便见女人落座，向沈醉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顾芸，基本情况，我姑妈应该有发给你，三十一岁，经营一家国际贸易公司，年收入千万元上下。我可以买房买车，承担家庭开销，所以希望男方名校毕业，做全职主夫，相妻教子。我对你的外形比较满意，但我太忙，没来得及看你的情况，麻烦你介绍一下，”不待他开口，顾芸补充，“高收入必然对应高工作强度，希望你理解我的忙碌，”不待他开口，顾芸又道，“孩子一定要跟我姓。”F5C6300A-9F2B-424A-8F0B-A50930B1CCD7

乔皙消化片刻，好的，懂了，体贴地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没上前去。

只见沈醉致歉：“顾女士，不好意思，我大学没毕业——”

剩下的话未出口，顾芸直接离开桌子。

乔皙以为结束，扬起笑意准备过去，来了第二个。

白色连衣裙，留着及腰黑长直的头发，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不是个看重物质的人，但车和房是结婚的必需品，而且一定要由男方出。”

沈醉换了长腿交叠的方向，委婉道：“我收入不太稳定。”

好了，第二个相亲对象头也不回地离去，然后，来了第三个。

——裙装时髦，妆容精致，乌黑蓬松的卷发垂下来如海藻一般。

对方是投行女高管，知书识礼，认真相亲，两人好不容易聊到咖啡上来，对方问沈醉的职业，表明只要不是自由职业，她都能接受。她曾经有个自由职业的前任，把她伤得千疮百孔。她打量他，满意地说他看上去就不像自由职业者。

沈醉表示穿着是出于对相亲的尊重，无比抱歉地说：“我是自由职业者。”

对方似乎想责备他浪费她时间，话到嘴边，连说话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甩脸离开。

他的嘴角扬了点情绪不明的弧度。

乔皙是个不能反抗就接受的人，既然要等，她索性点了杯招牌果汁在旁边一边喝，一边兴致勃勃地看戏。

沈醉相亲了第四个，似乎也不愉快，五分钟结束。

果汁味道不错，乔皙在桌角扫码又点了一杯。

就这样，沈醉当着她的面相了第五个、第六个。

她忍不住感叹，大佬就是大佬，相亲都讲究效率。

沈醉态度不错，但好巧不巧总能踩到小姐姐们的雷区。

也有小姐姐表示爱沈醉这张浑然天成、帅到没边的脸，他一句“有整容过”硬生生让小姐姐的笑容僵住，而后，神情复杂地离开了。

第六个小姐姐走后，第七个小姐姐迟迟未到。

乔皙朝门口看一眼，先前的紧张早已烟消云散。

她怀着看完连续剧的放松和舒适脱口问沈醉：“您的号喊完了吗？”

他看向她：“？”

她起身面向他：“我的意思是，您的号喊完了的话，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和您正面，”她差点嘴瓢，回归正常后，笑容愈发甜美从容，“正面谈谈《见江山》的事情。”

想找沈醉的业内人很多，乔皙是唯一找到的那个。

沈醉工作室对外的统一说辞是“老板休假期间，我们也联系不上”“不清楚”“不知道”，所以一周前被加微信好友时，他极度好奇，凭什么其他人都被挡住了，乔皙就能从一堆敷衍中拿到联系方式？

乔皙素来讲究效率，验证一通过，直接进入正题。

星光制片乔皙：沈导，您好，我是星光传媒制片人乔皙，制片作品有《飞花令》《问剑》等，冒昧地添加您，是想向您介绍《见江山》，看看您有没有执导兴趣。

沈醉没回复，乔皙紧接着发了第二段。

星光制片乔皙：《见江山》是由二复所著、二复编剧的一部古装权谋作品，以匡扶明君、振兴山河为主线，讲述了大历首辅顾朝清力排众议推行新政，将百废待兴的大历王朝推向大历盛世的故事，IP价值过亿，项目评级S+，拟邀演员、拍摄周期、片酬等空间都非常大。

沈醉还是没回复。

乔皙理解大佬的高冷，补发了项目策划书，正要输入第三段文字，对方回复过来。

SZ：请问怎么加的？

乔皙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星光制片乔皙：微信？

对方回复。

SZ：1。

敷衍的问询快溢出屏幕。

乔皙做事有一套自己的思维，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困难的问题容易化。

我问你，我求你，主动权在你;你问我，你求我，不管大小，主动权在我。

而拿到主动权的乔皙当然不会解释或道歉，她把手机放到一边，优哉游哉地洗了个澡，又处理了邮件。

两小时过去，胃口吊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拿起手机有条不紊地回复。

星光制片乔皙：沈导，不好意思，刚刚在忙……能否见面谈？

喬皙笑眼懒散，成竹在胸。

而沈醉不缺朋友，不卖面子，本打算知道了原因就删人，谁知他和季礼等人打牌两小时，分心看手机两小时，输了两小时，迟来的回复更如同隔靴搔痒。

沈醉一个“否”字下意识地敲在了聊天框，硬生生删掉，然后换成时间、地点发过去。

他的视线无比自然地落在屏幕上方。

——乔皙。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时此刻，乔皙历经等待，终于与沈醉相对而坐。

她开了个拉近距离的玩笑：“差点以为自己是沈导的七号选手。”

沈醉面上同样浮出不达眼底的笑：“我以为美貌之人少有幽默细胞，看来乔总是个特例。”

乔皙莞然：“沈导同样。”

沈醉并不谦虚，颔首应下。

乔皙笑容未变，看似征询，实则保持节奏：“那我们直接聊项目——”

下一句尚未出口，沈醉轻巧地掐了话头：“我们先聊微信的事情。”

沈醉没留商量的余地。

乔皙应：“好。”

沈醉礼貌：“请讲。”

她讲完，他就埋单走人。

他对电视剧没兴趣，对女人也实在没耐心。

而乔皙挂着认真作答的神态，在沈醉的期待下开口：“机缘巧合。”

她就说了四个字。

他淡笑着看她。

她回以淡笑。

隔了十几秒，他颇感意外：“没了？”

她嘴角弯了弯：“是的。”

他的内心宛如遭遇一场网友“奔现见光死”，面上云淡风轻：“乔总搪塞人的本领一流。”F5C6300A-9F2B-424A-8F0B-A50930B1CCD7

她赶紧道：“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他继续问道：“怎么说？”

她的声音分明又清楚：“既定结果已经发生，太详细的描述配不上您温文尔雅、柔和、自由随心的气韵。”

一串形容词用得恰到好处。

沈醉带刺的情绪刚冒出来，便被凉而甜的蜂蜜水灭得干干净净。

他企图从她的表情中寻找破绽，女人清亮的眼眸满是诚意。

沈醉“有事先走”到了嘴边，不知怎的就变成：“我接受这个理由。”

她得到意料中的答案，笑意轻轻：“那我们继续。”

他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两人的饮品，对她道：“请。”

阳光明朗，万物可爱。

同一时间，星光传媒总部大厦，方雨妍攥着项目变更通知书，直接杀到了副总裁吴霜的办公室。

“为什么把《见江山》给她？凭什么？”方雨妍气得浑身发抖。

主位上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头也没抬：“你拿她的《雨霖铃》，她拿你的《见江山》，很公平。”

“公平？”方雨妍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见江山》的体量至少五亿，《雨霖铃》撑死两亿，《见江山》有原著作者二复作为基础，没开机，超话阅读量过亿。《雨霖铃》是原创项目，毫无热度，还有，《见江山》主导权在班底，二复保证口碑，《雨霖铃》主导权在平台，平台的审美让人窒息。”

吴霜提醒：“平台的审美是你能拿到《雨霖铃》的重要原因。”

方雨妍激动：“那我把《雨霖铃》还给她行不行？”

吴霜终于抬头：“你换了主演，换了团队，怎么还？你拿着《见江山》，就敲得下沈醉，开得了机？要是你能开机，你会留到现在，让乔皙拿去？”

方雨妍红着眼睛：“我不甘心！”

吴霜朝外看一眼：“把门关上。”

方雨妍照做，而后眼泪汪汪地折回吴霜桌前。

吴霜道：“乔皙和我签了对赌协议。”

方雨妍未出口的话骤然卡在喉咙。

吴霜叙述了对赌协议的内容：“一个月内敲下沈醉，三个月内开机，明年第四季度之前双卫视黄金档上星，全平台联动，净利润五个亿。其中一个环节没达到，她自动放弃手上全部星光原始股，净身出户。全部达到，她拿四成制作利润，升资深内容副总裁，比我低一级。”

大开大合，无所畏惧，典型的乔皙的作风。

方雨妍光是听着都心惊胆战，又有点牢骚：“四成利润，她岂不是要拿走两个亿，她手上的原始股值多少钱啊，一个亿有吗？就……”

方雨妍留了白。

“她和唐素学的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但站得越高，摔得越狠，”吴霜颇有意味地对方雨妍道，“她连沈醉都搞不定。”

乔皙把头转到旁边，打了个喷嚏。

沈醉绅士地抽了张纸递过去。

她堪堪擦了一下，给相谈甚欢的他道了实情：“不是我坚持，而是二复老师指定导演必须是您，不然不开机。”

沈醉也坦诚：“乔总劝二复换导演的概率大于我接这个项目的概率。”

乔皙道：“但您喜欢这个故事的概率大于不喜欢的概率。”

沈醉道：“可我不看这个故事的概率大于我看的概率。”

乔皙柔柔地一笑：“所以，很巧，我是小概率偏好者。”

沈醉没想到她这手巧劲把自己套了进去，有点不可思议，但也坦然道：“乔总很会聊天。”

她浅浅地抿了口果汁：“和您投了点缘。”

沈醉发了点笑声，面上如春风融雪：“叫我沈醉就好，不用‘您。”

乔皙听后，换了“沈导”：“沈导嫌看大纲麻烦的话，我这有剧本前六集。”

沈醉仍是拒绝：“没必要。”

乔皙不恼，换个思路：“不然，我们直接聊合同，主演，您，”立马纠正，“你定，周期，你定，剪辑，你定，片酬可以开到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任何一个你想要的价格。”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沈醉说这样的话。

他忍俊不禁：“乔总实在财大气粗。”

乔皙忙不迭叫冤：“我一向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这样开价不过因为一个值得。”

沈醉淺啜一口水，放杯子时，嘴角的弧度有点绷不住：“乔总跟人谈判一向是这种令人愉悦的风格吗？”

她笑得清亮、宛转，毫不犹豫：“你是唯一一个。”

人类的本质是爱听假话，沈醉深以为然。

他本想揭穿乔皙的心口不一，钢刀过嘴变成低低的一笑，无奈又惬意。

“本来我准备见完面就删微信，”他借着杯子落桌的细微声响坦诚道，“这样，乔总，微信不删了，但项目也不聊了，我们交个朋友，以后有机会再吃饭、喝茶、聚一聚。”

以后有机会等于永远没机会，再等于绝不。

沈醉拒绝得委婉。

乔皙一眼洞悉。

沈醉望向她的目光极其平和。

乔皙心说“不谈项目，你还听得到我的好话，约得了我见面吗”，面上却是微怔：“真的吗，”而后她难掩惊喜，“真是莫大的荣幸。”

沈醉的手机震动：“乔总客气，也是我的荣幸。”他收回视线，回复了不知道是谁发的微信。

乔皙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沈导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我们下次约？”

沈醉对乔皙的识时务感到意外又欣赏：“我和你一起出去。”

她柔声：“好。”

起身时，她望向窗外明亮的日光，状似无意地感叹：“今天天气真好，下午打打球、晒晒太阳、散散步都不错。”

他毫无戒备：“我准备和朋友出海钓鱼。”

好！下套成功！

乔皙边和沈醉朝吧台走，边揶揄：“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啊，沈导可没什么绯闻哦。”

她继续放饵。

“男的，”沈醉道，“我很珍惜自己的单身身份。”F5C6300A-9F2B-424A-8F0B-A50930B1CCD7

乔皙倒是真的认同：“我也是，恋爱麻烦且无聊，一加一小于二的话，不如工作，不如单身。”

沈醉向乔皙伸出自己的手：“知音。”

乔皙轻握一下，松开：“知己。”

沈醉想到什么：“乔总待会儿怎么走？有车吗？”

乔皙仿若顺口道：“我下午刚好没事，沈导介不介意带一块背景板去？”

话音刚落，她停下脚步，带笑的眼主动看向沈醉。

说不打扰是欲擒故纵，说天气是声东击西，开玩笑是破防同化，聊恋爱观是拉近距离。

《见江山》对沈醉来说可有可无，对乔皙来说却是生死棋局，他不是她能压制的人，但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这次见面无功而返，陷入被动。

乔皙看沈醉的时候，沈醉也在看乔皙。

——貌美，话甜，识趣，坦荡，和自己有点志趣相投的意思。

乔皙在赌沈醉会同意。

快点，点头，点了头，你沈导就是我乔皙心中第一完美、帅气、高大的工具。

而沈醉实在没有拒绝乔皙的理由：“没有这么好看的背景板？”

他答应了。

乔皙朝她甜美一笑：“所以我也是唯一啊。”

吧台离得远，从那边过来需要时间。

沈醉和司机通话的间隙，收银员回来了，乔皙对了账单，正要付款。

沈醉拦下：“没有让女士埋单的道理。”

乔皙坚持：“是我有求于你。”

沈醉也坚持：“我没有答应。”

乔皙道：“抛开这一层，沈导刚刚说交朋友，以后一起吃饭喝茶，现在就用这种让人不好意思的方式把人推远，出尔反尔得令人伤心。”

她说着，当真做了个泪眼涟涟又伤心的样子。

她忍住笑：“可你埋单的话，不好意思的人就变成我了。”她道，“所以女士优先，这次我来，下次你请。”

沈醉好笑：“好，这次你来，下次我来。”

她难过的表情一秒收住：“开心。”

沈醉愈发觉得她有意思，可以和她建立友谊。

而她对建立友谊毫无兴趣。

她要的仅仅是下次。

她很谨慎，多次机会，多重保险，多点成功的概率。

两桌消费共计二百零一点三元。

乔皙埋了单，娴熟地递了印着税号的名片过去：“麻烦开票，谢谢。”

“好的，稍等，”收銀员问，“零头要吗？”

乔皙不假思索：“要。”

沈醉肯定地说：“乔总的习惯很好，乔总的组账务也应该做得很漂亮。”

“相当，”她在这些事情上并不谦虚，“我一直觉得该怎样就怎样，该我拿的，我一分都不少拿，不该我拿的，我一分都不多要。我消费二百零一点三元就开二百零一点三元的票，抵二百零一点三元的税。那些精明、抠搜、爱钻空子的老板或许能在其他顾客身上占点小便宜，但在我这，只能说他们来错了地方。”

她的语气难得地充满小骄傲。

沈醉眼里裹笑，欲言又止。

她跟着他抿出点笑意：“沈导在笑什么？”

这时，穿工作服、戴店长胸牌的中年男子不知从哪个方向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到沈醉面前：“老板，你怎么想起到这边来了。”

她看看店长，看看沈醉，笑容逐渐凝固：“？”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是什么？那就是阴阳人被当面撞破。

更尴尬的是什么？那就是阴阳的对象是上一秒自己还千吹万捧、求而不得的乙方。

她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但她的字典里只有“解决”这个词，而没有“逃跑”。

解决，解决，解决。

她的脑袋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漆黑纯净的眼眸泛出一点和先前不同的茫然的光。

与此同时，他觉得她尴尬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有点可爱。

只是不到三秒，她就反应过来了。

她眼里的光随着唇边的笑层层散开，宛如湖面粼粼的波纹，嗓音更是清脆、悦耳，宛如湖水撞在石头上。

“没想到我们先于合同产生了别的联系。”乔皙矜持地掩脸笑。

沈醉刚捕获的可爱丢了，不太客气：“你在尴尬。”

她保持微笑：“我没有。”

他确定：“你有。”

她坚决否定：“我没有。”

他幽邃的眼眸绘着乔皙的影，尾音拖了点散漫的腔调：“你耳朵红了。”

她不仅耳朵红了，脸也热热的，蓦地没了声音。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我很累，我需要安静，我不想说话。

揭穿别人能让你获得快乐吗？

乔皙大而灵动的眼睛好似在发出疑问。

沈醉回了个肯定的眼神——会快乐啊。

她勉强扯了一下嘴角。

你快乐就好，我的悲喜不重要。

沈醉读出了前半句，礼貌地再回以眼神——客气。

乔皙：“……”

店长亲自把打好的票递给乔皙，她接过，道谢，车刚好到。

沈醉绅士地说：“乔总请。”

乔皙：“好。”

沈醉让乔皙先走，自己在后面拉出一米左右的社交距离。

乔皙走慢了些，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和他的距离缩短到半米。

出城去海湾的路上，沈醉闭目小憩，乔皙把手机和平板电脑设置成静音，状似聊天地回复各种信息。

策划小孩给乔皙吐槽《雨霖铃》导演组见方雨妍之前骂她不做人，见了她后“方总”“方总”地叫，马屁拍得震天响，把乔皙忘得一干二净，简直对不起乔皙交接项目时还不忘为导演组争取利益。

乔皙并不意外，告诉策划小孩——没有永远的情谊，只有永远的利益。

策划小孩表示她对自己最好，自己会永远向着她。

她脸上无笑，手上给对方回了个“加油”的可爱表情包。

平台的朋友给她发消息说自己确认了《见江山》更换制作班底的通知函，询问《见江山》能否按通知函的日期开机。

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情，乔皙只有一个选项——可以。

平台的朋友夸赞她效率高、水平高，继而向她倾诉内部斗争问题，她安慰连连。

然后是另外两个拍摄中的剧组的问题……

事情很多、很杂，她处理得井井有条。

只有沈醉不经意动脖子或者抬手的时刻，乔皙才会像猫咪被命运捏住后颈般忽地停下所有动作，怀着做贼的心虚等他接着睡了，才敢继续。

工作真好，不仅让人忘却烦恼，还能加厚因说错话而变薄的脸皮。

不加厚脸皮搞不定沈醉，搞不定他，她就要丢饭碗，丢了饭碗，她就活不了。

简单粗暴却是真理。

待一个小时车程结束，乔皙轻轻推了一下沈醉，唤道：“沈导到了。”

他睁眼看她。

她笑得娇美、克制，彻底恢复了元气。F5C6300A-9F2B-424A-8F0B-A50930B1CCD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