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一代宗师》 意绕数年，念念不忘宗师梦

导演说：“为什么武术叫功夫，功夫其实就是时间。面对这样一个题目，我知道这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一条路，但是我愿意走下去，因为这条路太吸引我了。”

一念兴起

消失的“一代宗师”

《一代宗师》，是到目前为止，王家卫创作生涯中耗时最长的一部作品。从念头乍起，到与观众见面，耗时17年。十多年的时间里，《一代宗师》从一棵树变成一片林，从一群人的情怀到见证一个时代的风貌。这个漫长的过程，系于王家卫要拍摄一部心目中武林电影的执念。

时间回到1996年，王家卫的电影《春光乍泄》正在阿根廷拍摄。他在阿根廷的一个火车站报摊里看见两本面向年轻人的杂志，其中一本的封面人物是毛主席，另一本的封面则是李小龙。当时王家卫就很好奇“因为中国武术蜚声国际的李小龙，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彼时，李小龙主演的电影成为经典，所以王家卫将目光对准李小龙的师傅叶问，他想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能培养出李小龙这样的人物。

回到香港，王家卫偶然看到一段视频，据说视频是叶问去世前三天拍的。视频中，叶问打着木桩练武，期间不知是累了还是忘了动作停顿了一下，过后又继续练。这一幕触动了王家卫，很多年后，王家卫才理解叶问当时的举动，他说“武林当中有一句话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叶问是希望把他的东西传下去。”

2001年，王家卫注册了《一代宗师》的剧本，次年，他向外界宣布了影片名字。王家卫的最初设想，是将《一代宗师》拍摄成关于一个人、一条街的故事。期间，他看了无数资料，走访追溯了许多武馆，并在吴彬老师（李连杰师父）的带领下，开始了从南到北的寻访“宗师之路”。在拜访了咏春、八卦、八极、形意等几大门派的过百位师傅后，王家卫决定将《一代宗师》的故事从“一条街”扩展至一个时代。

还原一个时代，是一个庞大细致的工程，这不单是跨度、服装、道具的问题，而是要在各个方面把民国的整体风貌重现出来。武林有武林的规矩，自然也有它的仪轨，大到拳种产生发展的时代背景，小到每一个拳种的具体招式、特点，王家卫都尽数了解和掌握。他想尽力把中国武林门派的传统和精髓保存下来，最终在电影《一代宗师》中展现。

这时，演员的选择就是关键。中国武术博大精深，完全没有武术功底的演员是无法呈现出习武之人的形和魄的。《一代宗师》中需要展现民国武林宗师的风范，也需要展现咏春、八卦、八极等具体的拳法，这就要求被选定的演员需要真正拜师学艺。而梁朝伟、章子怡、张震三位主要演员，在确定出演之后马上开始了他们的训练。王家卫专门请了梁绍鸿师傅来教授梁朝伟咏春拳的拳理和手法，彼时很长一段时间，但凡梁朝伟出席活动，都会被记者问到为叶问练的8块腹肌，练得怎样了;章子怡则拜师学习八卦掌，常年苦练;张震也被安排拜在八极拳师傅王世泉门下，专心学习武术，早上练三小时，下午再练三小时，风雨无阻，一练就是三年。

影片正式开拍，已经是2009年。此时的《一代宗师》剧组，已经拥有丰富翔实的背景资料，一身功夫在身的几位主演（其中张震后来在2012年举办的八极拳大赛上获得冠军），以及来自各路武侠门派的技术支持。但此时有一个突发状况，2008年末，黄百鸣、叶伟信、甄子丹版的《叶问》捷足先登，该片票房、口碑皆不俗，王家卫也与麾下创作人员亲自包场观摩了《叶问》。王家卫曾对记者坦然承认，让叶伟信抢拍《叶问》，是一次无法挽回的错误，而《叶问》如此火爆，给自己的拍摄也带来空前的压力。而不知情况的影迷，还在苦苦等待这部电影的消息。有影迷戏称，“这部电影不应该叫《一代宗师》，应该叫‘一代失踪’。”

构筑楼宇

把细节拍到极致

华语功夫片发展到现在有两个方向，一个是依赖特技展现动作，一个则是注重刻画人物讲述武学，而王家卫想拍的是后面一种。“我们看很多武侠片，都知道主角能打，可是很少人关心他们为什么那么能打”。经过深思熟虑，王家卫确定了《一代宗师》主要展现的四大拳种——咏春拳、八卦掌、八极拳、形意拳，并邀请自己的老搭档袁和平来做动作指导。在片场，号称“天下第一武指”的袁和平和来提供武术技术支持的梁绍鸿经常闹出分歧，一个注重画面感，一个注重真实感，王家卫则要从电影拍摄的角度做出权衡。最终呈现在影片中的，无论是开篇的雨中打斗，咏春“三板斧”摊、膀、伏的细致展示，还是叶问和宫二行云流水暗藏情意的交手，都让观众印象深刻。

在电影圈，大家都知道王家卫本身就是一个爱“磨”电影的导演，拍《2046》他用了五年时间，拍《东邪西毒》用了两年。他所有呈现在电影中的美学，都是用时间堆积起来的。花费了许多年筹备的《一代宗师》更是如此。影片中那场在北方大山里拍摄的雪中戏，王家卫带领大家在零下30多度的环境里静等一场雪，一等，那场戏就拍了两年。而电影开场的雨中打戏，拍了一个月。赵本山说跑了剧组十趟，就拍了一场戏。最终，《一代宗师》成为一部王家卫美学风格非常明显的电影，闪动的镜头、人物的特写，广角、短镜、长镜的切换，就像暴雨中陋室下一盏摇曳的烛光，也是属于王家卫一场怀旧的梦，而叶问、宫二等等人物，就活在这场梦中。

“人人都想和王家卫合作，但你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因为精益求精，王家卫电影的投资产出比，必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的。《一代宗師》从筹备到拍摄，辗转多地，每一个镜头都无比精细。电影前期在东北，大部分时间都在拍各种空镜头，后来资金不足，王家卫向片方提出追加投资，所以后期不得不不断找寻新的投资方。最终，《一代宗师》的投资方多达10家，原本计划7000多万投资的《一代宗师》最后花费了1亿左右人民币。

《一代宗师》的剧组杀青夜宴席上，梁朝伟、章子怡等人都舒了一口气。没想到酒刚喝过半，王家卫忽然像何宝荣附体一样，幽幽地说了一句：不如我们重新来过，吓坏了所有人。好在这只是他酒后的一句玩笑。毕竟王家卫已经将所有能做的做到了极致，不需要再回头了。

得偿所愿

尘埃落定 影史留名

2013年，《一代宗师》在国内上映，首周就创下1.8亿元人民币的票房成绩，电影引发了各方人士的评论狂欢，北京大学和凤凰、搜狐、新浪等网站相继组织“文艺辩论”，探讨这部电影的哲思和美学，把电影推向风口浪尖，助力电影最终斩获2.89亿票房。两年后，《一代宗师》进行了重映，转制后的3D版本和原版有两处不同。新版中增加了叶问和观众念念不忘的宫家绝活“六十四手”，并增加了赵本山饰演的丁连山的戏份。《一代宗师》重映后票房高达6300万，创造了国产影片重映的最高票房纪录。

良好的票房背后，是《一代宗师》闪耀的口碑。影片获得第86届奥斯卡金像奖的两项提名，被美国《时代》杂志评选为“年度十佳影片”之一。在国内，《一代宗师》更是在各种电影节上频频入围并获得各种奖项。章子怡凭借这部影片几乎包揽了两年里各大电影节的女主演奖项，完成了其演艺生涯的自我超越。在第33届中国香港电影金像奖中，《一代宗师》获得了20个奖项中的12个，创造了电影获奖史的纪录。导演王家卫更是在这部电影之后，夯实了自己在国际影坛“一代宗师”的地位。

王家卫曾说，“人的一生是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的过程。当你看过世界，见过众生，才发现你要见的世面，是你自己的内心。”王家卫构筑《一代宗师》的过程，正是他执念成真的过程，也是他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的过程。（文 斑马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