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生物多样性：“金山银山”价值几何？

文｜章轲

《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第二阶段会议暂定于2022年第三季度在中国昆明召开，具体日期待定。

据悉，中方和公约秘书处、COP15主席团及各缔约方将统筹考虑今年联合国系统全年的会议安排、全球疫情形势等因素，共同协商确定COP15第二阶段的具体会期及组织形式。

2021年，中国成功举办了《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第一阶段会议，通过了《昆明宣言》，宣布率先出资15亿元人民币成立昆明生物多样性基金等东道国举措，体现了对多边环境条约实施的责任担当。

2022年，中国将继续发挥好主席国作用，广泛凝聚各方共识，稳步推进COP15第二阶段会议，推动达成兼具务实与雄心的“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为遏制和扭转生物多样性丧失趋势贡献力量。

中国生物多样性年估值4.6万亿美元

生物多样性关系人类福祉，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基础。全球GDP的一半以上（约合44万亿美元）部分或高度依赖自然资源的贡献。

全球有40亿人主要依靠天然药物治疗疾病。在贫困人口中，至少有70%的人通过农业、渔业、林业等依赖自然资源的活动维持生计。森林、草地和湿地等生态系统既能减缓气候变化，又可以帮助减轻自然灾害的影响。

■ 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 摄影/章轲

当前，全球物种灭绝速度不断加快，生物多样性丧失和生态系统退化对人类生存和发展构成重大风险。生物多样性丧失、气候变化、土地退化已成为可持续发展面临的全球性挑战，也是当前全球人类面临的三大突出环境问题。

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政府间科学政策平台（IPBES）2019年4月提交的报告指出，到2020年，20个“爱知生物多样性目标”中仅有4个目标部分取得了进展，大多数目标无法实现。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形势也不容乐观。我国脊椎动物濒危程度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和生态系统的脆弱化，将侵蚀我们经济、生计、粮食安全、健康和生活质量的基础。

“生态多样性”的概念既简单又深邃。国际知名生态学家马敬能（John Mackinnon）此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作过一个形象的比喻。他说，一本书之所以有价格，是因为有内在的知识价值。不同的书，有不同的价值。一个藏书1万册的图书馆，如果收藏的都是同样的一本书，图书馆的价值就非常小。但如果是各不相同的1万本书，图书馆的价值就非常大。

“同样，如果没有生物多样性，你现在只能吃到一道菜。”马敬能说。

生物多样性是有价的。以神农架为例，中国科研部门曾做过一项测算：神农架林区绿色财富总值为236.13亿元，自然资产总价值为46.91亿元，占整个绿色财富的比例为19.86%；生态服务功能总价值为189.23亿元，占整个绿色财富的比例为80.14%。生态服务功能价值高于自然资产价值约60个百分点。神农架林区的绿色财富大约是物质财富的4.6倍。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魏辅文带领的研究团队曾对大熊猫及其栖息地的生态系统服务价值进行评估。结果表明，大熊猫及其栖息地的生态系统服务价值每年达26亿至69亿美元，是大熊猫保护投入资金的10倍至27倍。这充分说明对大熊猫保护的投入是非常值得的。

青海省首府西宁市的南北山，十几年前还是一片荒山，“春天风吹沙起，夏季暴雨成洪”。经过近30年的植树造林，南北山新增森林资产价值51.7亿元，是工程总投资的3.2倍，年平均资产增值率为8.8%。当地预测，20年后南北两山现有林业用地森林资产价值将达到124亿元，森林生态系统服务总价值将达到48644万元/年。

北京中林联林业规划设计研究院的评估结果显示，西宁南北山已形成森林20.93万亩，两山森林覆盖率由1989年的7.2%提高到75%，提高67.8个百分点，初步形成了以乡土针叶树为主，乔灌结合、针阔混交的森林生态体系，成了城市的“生态之肺”。

■ 生物多样性关系人类福祉，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基础 摄影/章轲

中欧生物多样性项目估算，中国生物多样性的经济价值与生态价值为每年4.6万亿美元，已接近2009年中国4.92万亿美元的GDP总额。

“但当前，人们对于生态系统所提供的服务尚未充分认识和应用。”中国科学院院士陈宜瑜说。

中央财政5年投入累计近4亿元

今年4月15日，在2022年“保尔森可持续发展奖”启动仪式上，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理事及亚洲区会员委员会主席、中国科学院生物多样性委员会副主任马克平表示，生物多样性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物质基础，保护生物多样性是全人类共同的责任。

“对中国而言，除采取保护和修复方面的工作外，必须采取变革性改变，即通过绿色生产、绿色消费，才能从根本上减少对生物多样性的威胁。”马克平说，在生物多样性保护领域，中国有可能做出非常有示范推广意义的行动和案例。

我国是世界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国家之一，拥有高等植物种类约3.5万种，占全球高等植物总数的10%，居世界第三位；拥有哺乳动物686种，特有率居世界首位。我国也是作物遗传和林木遗传资源大国。

近年来，我国先后出台了《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总体方案》《关于划定并严守生态保护红线的若干意见》等文件。2020年，我国颁布了《生物安全法》，修订了《动物防疫法》《湿地保护法》《野生动物保护法》《渔业法》等法律法规。

生态空间保护力度不断加大。我国划定并严守生态保护红线，为至少25%的陆地和海洋面积提供了严格保护；涵盖了95%的珍稀濒危物种及其栖息地；近40%的水源涵养、洪水调蓄功能以及32%的防风固沙功能，固碳量约占全国的45%。

然而，受栖息地丧失、生境破碎化、资源过度利用、环境污染和气候变化等因素影响，我国已成为世界上生物多样性受威胁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仅就植物而言，《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评估的34450种高等植物中，受威胁物种共计3767种，占比达10.9%。

以生物遗传资源为例，20世纪50年代，中国各地农民种植水稻地方品种达46000多个，至2006年，全国种植水稻品种仅剩1000多个，且基本为育成品种和杂交稻品种。20世纪50年代，中国种植的玉米地方品种达10000多个，目前生产上已基本不用地方品种了。另外，农作物野生近缘种的分布范围也不断缩小，中国野生稻原有分布点中的60%～70%现已消失或大面积萎缩。

■ 在云南哈尼梯田景区生活的原住民 摄影/章轲

2015年起，我国开始实施生物多样性保护重大工程，持续加大对破坏及危害生物多样性等违法活动的监督检查力度，不断跟踪评估《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战略与行动计划》（2011—2030年）（以下简称《行动计划》）执行进展。

在此前生态环境部举行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COP15执委办主任、生态环境部生态司司长崔书红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生物多样性保护重大工程实施方案（2015—2020年）》由国务院有关部门和地方政府共同实施。其中，生态环境部负责组织实施生物多样性调查与评估、观测网络建设两项任务，共267家科研院所2000余名科研人员参加，累计投入中央财政资金近4亿元，已取得显著成绩。

据崔书红介绍，生物多样性调查基本摸清了我国生物多样性状况。全国划定的32个陆地、3个海域共35个生物多样性保护优先区域，约占我国陆地国土面积的29%，维护和管理的植物数占全国总种数的87%，野生脊椎动物占全国总种数的85%。同时，还发现了新种和新纪录种50余个，健全和丰富了中国生物多样性“家谱”。

崔书红说，我国已构建了全国2376个县级行政单元、观测样线长超过3.4万公里的物种分布数据库，数据总量达3.5TB。该数据库是目前国内较为全面和准确的野生动植物空间分布数据库，并初步形成了全国生物多样性观测网络，每年可获得70余万条观测数据。

崔书红表示，重大工程还推动了一批新技术在生物多样性调查、观测领域的应用。

此外，《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要求，组织实施、扎实推动生物多样性保护重大工程。

由抢救性保护向系统性保护转变

据记者了解，从保护的角度看，目前，我国生物多样性监测和预警体系尚未建立，生物多样性保护投入不足，管护水平有待提高，气候变化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有待评估等。

在生态环境部日前举行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云南省生态环境厅副厅长王天喜表示，云南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全面加强自然保护地管理。

据王天喜介绍，截至目前，云南全省已建362处自然保护地，通过实施天然林保护、退耕还林工程、湿地修复等重大生态工程，有效保护了野生动物种群及其栖息地。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与老挝北部3省共建133平方公里联合保护区，保障了亚洲象跨境种群交流的安全。

记者从生态环境部了解到，我国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一条成功经验是确立生物多样性保护优先区域。《行动计划》划定了大兴安岭、三江平原、祁连山、秦岭等30多个生物多样性保护优先区域。

有关专家表示，这些优先区域的主要作用有两点：一是建立优先保护网络，使现有自然保护区内的生物多样性得到更好的保护，同时也使除保护区以外的许多生物多样性保护重点区域得到必要的保护；二是加强监督和完善生物多样性监测、评估和预警体系。

魏辅文指出，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主流化、划定生态保护红线、实施生态修复重大工程和对生态效益进行评估等，这些举措不仅为我国生态治理积累了宝贵经验，也为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提供了优质和可借鉴的中国方案。他说，应以COP15和“一带一路”倡议为契机，积极推广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魏辅文还建议，积极推进公约间的协同增效，将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国土空间规划整合考虑，在国家层面上建立生物多样性国际履约的协同战略；及时转变保护思路，加强顶层设计，由抢救性保护向系统性保护转变。

“比如，增强现有保护地的连通性，为生物多样性提供更为健全的保护网络。”魏辅文认为，还应建立生态补偿、转移支付及利益分享的政策机制，加大优先区和空缺区的保护投入，加快国家战略优化整合，完善自然保护地体系。

马克平表示，未来10年生物多样性保护仍然有很多工作需要去做，包括要有足够的、创新的资金机制支持，有比较好的履约机制，如何去评估，如何去调动各个方面的积极性等。

生物多样性保护对中国而言主要是采取三个方面的行动：第一是保护，第二是修复，第三是变革性改变。在保护方面，一方面是就地保护，比如中国现在正在努力建设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包括生态保护红线、天然林保护工程以及其他形式的保护地等。另一方面就是迁地保存，比如种质资源库、种质资源谱的建设等。

在修复方面，国家发改委、自然资源部已经印发了《全国重要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重大工程总体规划（2021—2035年）》，以此作为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推进全国重要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重大工程的指导性规划，以及编制和实施“1+N”规划的主要依据。

马克平表示，变革性改变，如发展循环经济的一些思路，其实就是变革性改变的重要内容，就是要实现可持续生产、可持续消费，以减少对生物多样性的威胁，这才是从根本上实现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途径。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生态恶化趋势基本得到遏制，自然生态系统总体稳定向好，服务功能逐步增强，国家生态安全屏障骨架基本构筑。”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副所长常纪文对记者表示，但目前，我国自然生态系统总体仍较为脆弱，生态承载力和环境容量不足，有必要以统筹山水林田湖草一体化保护和修复为主线，科学布局和组织实施重要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重大工程，提高生态系统自我修复能力，增强生态系统稳定性，提升生态系统功能，全面扩大优质生态产品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