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时间”的再认识

文/李安红 by Li An'hong

（天津美术学院雕塑系副教授）

雕塑与时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雕塑离不开时间，时间是永不歇工的雕刻师，一直在雕琢作品。作品留下作者与时间共同雕琢的痕迹。这种痕迹是作者对客观物象改造与表达思想观念的体现，也是物质材料通过艺术家构思加工、经过长时间的打磨后，升华为精神产品的必要方式。传统意义上的雕塑讨论形体的起伏，是古代雕塑家思考的主题。然而，空间和时间作为人类创造物的两个属性，关于雕塑中时间因素的艺术讨论则相对薄弱。在这里，笔者从雕塑中的时间、时间中的雕塑两方面，用案例进行简略的归纳分析，来诠释雕塑与时间的意涵与关系。

《晋祠彩塑侍女》

《日晷》

隋建国《时间的形状》

《图拉真纪念柱》及局部

一、雕塑中的时间

时间主观作用于物质，物质变成为雕塑。视觉感受之中时间是流动的，不断变化的。人类经历的历史关键节点或重要时刻，总能通过雕塑这种物质材料保留历史瞬间，让时间停止，让时间驻足经典雕塑作品之中。太原晋祠最著名的建筑为圣母殿，圣母殿存有彩塑侍女若干，造型生动，情态各异，是宫廷朝会片段的精彩瞬间。侍女塑像在空间中凝固成永恒，年代久远的彩塑出现斑驳的裂纹。曾经鲜艳的漆面也出现色泽的衰退，如此细微变化都能让我们感受到时间逝去。这种自然岁月的痕迹，留下了时间印迹。给观者心理上获得宋朝宫廷朝会片段“时间静止”的效果，时间的凝固成为雕塑的永恒，动态完美成为雕塑永恒的魅力，是后世民间彩塑艺术的典范。

二、时间中的雕塑

雕塑的本质是时间，而不是空间。因为，当我们认为雕塑只是关于空间的艺术，其实是把观看者自己排除在外，在客观地看一个雕塑。可事实上，在观看雕塑或者创作雕塑时，时间一直在场。根据康德哲学，时间是一切直观和现象的基础，是先验的存在；任何一个人出生后，必须在时间的坐标上来认识这个世界。

由此，“物体最致命的东西，就是它的时间。”在牛顿的数学模型中，时间就是一根无限长的线，如果我们以坐标的形式来表现动态的时间，那它就是以单纯的有方向的曲线形态展现出来。而霍金根据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在他的理论中虚拟出了时间的形状。

如果以时间作为重新看待雕塑的线索和创作雕塑的元素，如何理解时间中的雕塑形态？

远古人类文明创造一种计时神器是最早将时间实体化的尝试，以石和铜的材质造就的“日晷”“沙漏”“钟表”就是一件时间主题的雕塑作品。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大量的实验证实，时间和空间是非常复杂地相互纠缠在一起。人们不能仅仅塑造空间而不涉及时间，时间只能往一个方向前进，这样就有了时间的形状。

雕塑家隋建国长期对空间与时间的属性进行实物化的实验。2006 年12月25 号他用一根很小的不锈钢条沾下了第一滴油漆，每天蘸漆一到两下，漆干了就可以蘸第二次，并进行时间记录，油漆的形状由此一天天开始变大。该实验至今已展现出篮球体积大小的水滴造型。艺术家将作品与自己的生命周期相联系起来，作品与生命时间同行，艺术性的展现出时间的形状。

时间的持续性特征，也激发了艺术家更多艺术性表现时间的可能性，瞬间、间歇、持续等等的艺术性的时间形状。美国亚历山大·考尔德（Alexander Calder)，他创作的动态雕塑是将雕塑与动态结合并导入“时间”要素的雕塑。时间因素提升到了一个超越性的关键位置。运动的艺术形象有两面，一面是客体，即艺术形象本身，它可以变化这个客体相对位置，另一面涉及整体，表现其绝对变化。位置属于空间范畴，而变化的整体属于时间范畴。在这里时间是一种持续表现，是每个运动形象的组合。

按时间顺序，展现事件进程也是时间中雕塑的一种表现形式。例如；古罗马《图拉真纪念柱》展示图拉真在战争中获得胜利的系列场景。它所呈现的时间是对过去记忆或主观片段性的组合的时间描绘。指向雕塑主体的一种时间性，雕塑的时间在这里演化成多场景、多画面叙述方式。

总之，探究雕塑的时间与时间中的雕塑这一命题，能改变雕塑的固有定义，以及拓展雕塑的内涵和外延。雕塑、时间之间的相互参照，艺术性表达时间的过程、效果、等等结果迥异。经由时间，个体生命经验被驻留下来，有限的个体生命变成了永恒；经由艺术，个体生命感受到时间的价值。也许有人看到了时间，有人看到了自己。在当今数字化、虚拟化的时代中，为人们在繁杂社会中找到新的观看和感受世界的维度提供了新的坐标与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