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涵一
烈日杲杲,蝉声阵阵。
我去楼下的小店买了一根碎碎冰。不过这一次,我确定两截都会是自己的。
撕开包装袋,用手一掰,碎碎冰已断成两截。一截较长,但尾部是空心的;一截较短,却实打实地撑满了冰。我不需要纠结选哪一截,因为两截都会归我。
看着手里的碎碎冰,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自己和发小紧皱眉头,纠结选哪截碎碎冰的场景。
那个盛夏的正午,天气炎热,平时最爱叫的狗都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像水一样瘫在阴凉处。此时,我和发小坐在院子里生锈的铁楼梯上,默默地抬头看着天。终于,我忍不住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吃冰棍。” “我也是。”发小激动地回应我。
但是我们都没有钱。我和发小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我快步下了楼梯,小跑到我家门口。
其实说“家”有点牵强,那是我们在东辛店租的摇摇欲坠的房子,屋顶是用硬纸板糊起来的。屋里只有两张床、两张桌子,以及一些行李。我们随时准备搬家,为此,爸妈奋斗了五六年。
妈妈正在屋子里睡觉。电扇年久失修,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我和发小蹑手蹑脚地跨进门槛,只见妈妈的布钱包安静地躺在窗前。
这时,妈妈翻了个身,这可把我们吓坏了。发小紧张地说: “我们走吧。”我不甘心,安慰她道: “没事,这窗子好久没擦了,她看不清我们。”电风扇发出的声音好像在为我打掩护,似乎在鼓动我继续向前。
我心一横,上前抓起钱包,拉开拉链,捞了一个五角硬币,然后转身拉着她疯跑。
跑出门,我们在水泥地上放声大笑。
“什么事啊?丫头片子这么高兴。”二楼的婶婶探出头来。她是山东人,跟我们说话时,声音很嘹亮。
我们一路小跑到小店,在冰柜里翻出了一根冰冷坚硬的碎碎冰。我至今记得那是可乐味的,因为可乐味的最好吃。
我们付了钱,拆开包装,掰开碎碎冰。看着两截大小不一的棒冰,我们都紧皱眉头,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
但最终,随着碎碎冰的渐渐融化,我眼疾手快地塞给她一截: “快吃,不然待会化了就不好吃了。”我忘记塞给她哪一根了,反正她接过去了。
两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她们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去往哪里,是否还有交集。她们只知道,这一刻,很快乐。
回忆到这里,我已经吮吸完一截碎碎冰;剩下的一截,我将它递给了一直看着我的店主小孩。
我不需要犹豫选哪一截,其實无论怎么选,都不会吃亏的。
多年后,我在江苏的某个小镇,她在河南商丘。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现在,我所生活的地方很干净,很宽敞。但我还是怀念东辛店,怀念我的童年。那里聚集着北漂的人们,他们来自天涯海角,在偌大的北京,互相照应,亲热得像一家人。
每年都会有人搬走,我们祝贺他们,并期待自己搬走的那天。空荡荡的出租屋又将迎来怀揣梦想的打工人,循环往复,东辛店的生机就在于此。
我的童年就是这样,闹哄哄的,没有公主、王子与城堡,有的只是叔叔、婶婶与出租屋。我的童心在东辛店的孕育下,成为一颗充满生机、热情大胆的心。
我一直在成长,但我永远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