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葱
火和水在高于我们生活的地方
取得了平衡,曾经的火山口是这山巅的湖泊
那些环绕着它的泥泞硬化成为水泥道路
本地的抽象属于方言里的热情
而雾走动在水面之上,遮掩住对岸的
草木,和这边相似的风景
我们并不知道,雾中藏着的觊觎
在山下时,我们叫它为云:云遮雾绕
松下问童子,但终究如饶舌的鹦鹉
在飞出鸟笼后茫然失措。醒来的湖泊
在我们到来时露了一下真容
仅此而已,须弥山恍如芥子,方寸之间
它有着中年后的好脾气,藏起了
火,也藏起水的波动,只剩下那莫测的
深度:如果我们照见自己的脸庞
在一级一级走过漫长之年的石阶上
得以完成一座山的高度,而雾消散时
凋敝的凋敝,繁茂的繁茂
草丛深处有莫名的呜叫漏下了生之斑驳
请说出那些智慧,一岁一枯荣
时间和地域,植物学所呈现的符号:
耕耘,把干涸了的土地重新唤醒
凝视大地的人在微微战栗
收集这草木间的黑暗和光泽
我们的视野如此菲薄——
但不能狭窄,不能命名于
大地上的事物。它们一直都在
凋敝或者葳蕤,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件
在相互的发现和挖掘中,这些
阅读者,嗅到植物的气息
所有卑微中回荡着经久不息的漩涡
犹如星空那崇高而旷远的秩序
离我们那么远,压着我们
就像风一阵一阵地吹,就像季节
转换:相似的面孔还会回来
带着我们熟悉的姿态和影子
播种和收成,或者在无所事事的远方
学习,学习那属于植物的声音
把根扎得深一点,传统
给予遗传的光晕,不动声色中的一生
这些长长短短的命运在分门别类
它们是我们驰骋中的钥匙
万物的智慧,请读懂一叶间的陡峭
1
恰如我在独自的漫步中看见
这低飞的蜻蜒:它沉默,张开了翅羽
用它一贯的姿态。但不如蝴蝶吸引我们的
视线,仿佛它闯入到了镜子的表面。
2
所以是沉默的,这蓬勃的云彩
带给我视野中的饕餮
大地之火?倒映着天空的欲望
当我的欲望在渐衰的身体里已经不值一提
3
如果有一个人在此时喊我
像一个影子深深喊我,我会抱紧了
自己。在这人潮簇拥着的街头
我找到了自己:他总是在不断出走中
4
那么记住这些偶尔所携带着的
事物,仿佛声音会抵达耳蜗里的客厅
但并不入住,它只是一个访客
渗透,或沉溺在我们蛋白质和水的肉体间
1
相似于这种平淡的结构,简单的
轮廓:长三十米,宽十五米,或者略有出入
重要的是深度,沿着泳池缓缓陡峭
有一些不知不觉,恰如耳朵里藏着的鸟鸣
正对着我的房间,风景的沉溺
那些没有性别的孩子的躯体
在阳光下挥霍着一个假期不足的余额
用喧闹,和对水的亲近,但甚至
有些畏惧,在没有学会让水托住之时
至少踮起脚能够把鼻孔露出水面
在午后懒洋洋的蓝色里,空调的风吹处
窗帘隐现一段逶迤如蛇的远山
削足适履。水会打结?
流畅的声音投入在扑通扑通的远方
凸显了的体力似乎可以游得很远
但在这样一池平静的水中,来回循环
2
它是一种无声的咆哮,压下
我在忍耐中虚耗了的情绪
离开熟悉的地方来到某地,依然
在那种熟悉的秩序里。像我
崎岖的睡眠,我并不关心门外的事
但那些阳光下被积压着的力量
在高温中砸向地面的光,它单纯地
炫耀一种威慑:纯粹的,无声的
削出一个夏日的内核:干枯
或者把根扎向幽暗的深处,避开
岩石和光线的煎熬。那些
没有重量的笑声掠过游泳池的水面
嘲笑我念头里的沉重,而其中的一个
笨拙中游出了五米,脱离救生圈的
束缚,这孩子,他的脚不能触到大地
有过一瞬间的惊慌和虚弱吗?
(那种似曾相识的表情撩动了我)
打开通往游泳池的门,热浪滚滚
而他,一个猛子扎向水底,也许
并不深,但足够消耗他生命中的一段时间
当我抬头,群山之间的游泳池空无一人
蝉鸣的喧嚣接着塞满我的耳朵
1
在低速的盘旋中抵达
但并无压着头顶的眩晕
暮色如鼓,敲动在肋骨的
一侧,并翻出我胃的空虚
仿佛蹁跹之鸟。这幽深的山谷
能够传递给我们凝视黑暗的勇气
落石、坍塌,偶尔瞥见映山红的脸庞
在山与山之间,有人吐出他
肺腑里的块垒:那道不请自来的
彩虹,消失在我们的恍惚里
它抓住了我们的暗,能够
更暗一点,让每个人都在走动
2
有些事物到来就是失去,宛如
鸟鸣:剖开一座山的侧面——
石头、树木,以及漫山遍野的寂寞
一座山峰抄袭另一座山峰的高度
壁立千仞,我们绕过了它的危崖
转弯后却没有意料中的开阔和平坦
此刻,夹在山峰之间的洼地
再晚一會儿这里将盛满大雾
而我们从高处让视野重新陡峭
这里装下了走兽、鸟雀和喧嚣
它们在遮蔽中有着自己的面孔
直到这一夜的风声让我虚度如舞台
(选自《广州文艺》2022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