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恩 月光城的回响

刘烨

高领针织衫 Brunello Cucinelli内搭连衣裙 MM6高筒靴 Jil Sander戒指 均为 De Beers Jewellers 戴比尔斯珠宝

在纳帕海草原的深处

眼前，在大片的麦田旁，有晾晒青稞草的架子，还有成行的玛尼堆;远处，以石块、土砖砌筑而成的藏式民居沿半山腰而建，墙体大多环着一层白色的黏土，在午后的光线下泛着一点点斑驳。起身凝视，眺望车子行驶的方向，那些白色、金色与红色组成的厚实的外立面合在一起，总有一种强有力的稳定感，白色与金色的交错似乎也为这片原野增添了一层不真实的光辉。

这样的景色将陈乔恩的思绪拉回到19年前。那时她出道不久，以旅行类节目《中国那么大》主持人的身份来到香格里拉。陈乔恩记得，要登上松赞林寺的大殿，必须先爬上147级石阶。“那天气温很低，我有强烈的高原反应，但我看见了很美很美的风景。”

陈乔恩自觉与香格里拉颇有缘分，再次抵达时，她在大风中阔步向前，“这一回似乎变强壮了不少”。

陈乔恩的生活状态的确改变了许多。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她一直住在台北市，鲜少拍戏，也享受了难得可以任性生活的时光。“我不用每天早起化妆，不必刻意控制饮食，也不需要那么勤劳地敷脸了。我要吃冰激凌，还要吃巧克力，一度增重，没关系，我非常确信自己正在远离过去十几年的生活。”

对于曾经在剧组中忙忙碌碌的女演员来说，看上去，这是一种不合时宜的“逃脱”。

“但这就是我想选择的状态。刚好就在那个时间点，时机到了，我终于可以有一个喘息的契机，那就去休息，去扩展自己的生活圈。”陈乔恩和相识20年的朋友頻繁相聚，她不再害怕聚会中出现陌生的朋友，状态和心态都趋向放松与自在。

好像也是因为选择了一种“停下来”的生活，陈乔恩更愿意“出发”了。她用心挑选度假酒店，每个月总有几天可以在不同的地方自然醒来，吃过早餐后泡个温泉，疲劳几乎消失了。

“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是往好的方向前进的，不管是我所选择的朋友还是我接触的人，甚至去哪个地方旅行，我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在哪里。”

跟随这份闲适，陈乔恩来到了香格里拉。

走近香格里拉，人们常能遇见可以代表这片土地、极具象征意义的风景 —— 格桑花与狼毒花只在入秋后的日子里才能盛开，最珍贵的莫过于一个持续晴朗的好天气，花朵盛放得鲜艳撩人，牧人可以牵着马儿走得更久一些，时而掠过的飞鸟也愿意在这里多停留一阵。

沿着月亮湖一带，稀稀疏疏、远远近近都是低速行进的牛群与马儿。它们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吃草，也在那片广阔得看不见边际、被雾气笼罩的天空下慢慢地融入黄绿相间的秋日草原。

印花毛毯 Chloé

杂色针织衫 2 Moncler 1952

高领针织衫 Brunello Cucinelli 内搭连衣裙 MM6 高筒靴 Jil Sander 戒指 均为 De Beers Jewellers 戴比尔斯珠宝

针织衫 Ports半身裙 Brunello Cucinelli靴子 Maje耳环 Chloé

外套夹克 Etro

外套大衣 Marella内搭连衣裙 Zimmermann

在石卡公路的天空下

明快与阴沉在几十秒中更替，豆大的雨点从高空落下，迎着风骤然降临，打在粗砺、含有沙砾的土壤上。寒露之后是深秋，不过10月上旬，这里已然是一番冬景。

不确定性一直存在于陈乔恩的生活里。

“我本来计划今年过完年就回归工作，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是医生告诉我，我的猫没有多长时间了。”

“它今年12岁了，我带它去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它是肝癌末期，当医生说出‘只有3～6个月的时间后，我当场就哭出来了。在急诊室里，我完全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后来我不停对自己说，要推迟所有的工作，要陪伴它度过最后的时光。它最终会走掉，但我要尽量在它最后的生命阶段陪着它，它不只是一只猫，它是我选择的家人，是一个生命。”

“现在它已经走掉了，但我感到安心。”

在一段漫长的时日中，陈乔恩无法消解内心的敏感与不安，“因为当演员会使我有好多不确定感”。她不确定接下来会接到怎样的角色，不确定要和什么类型的导演合作，也不确定两部戏之间能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我问自己‘现在快乐吗？感到安心吗？。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就摸着我的猫咪，等它睡着，我发现自己至少在那一刻是快乐的，大概是因为我们相互陪伴吧。”

如今，和陈乔恩在茶马道香格里拉丽世酒店的客房里聊起那段时光，她足够笃定、平静，好像也是这份曾经放下一切的决绝让她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因为我没有在上半年全面回归工作，就有了这次来香格里拉游玩的机会。我真的喜欢这里，全心全意地想要回来看看，这种心态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拥抱这趟行程、这次拍摄，甚至拥抱即将到来的所有工作可能带来的压力，一定要好好珍惜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来到香格里拉之前，陈乔恩也思考：过去的十几年，为什么自己明明过着具体而充实的生活，身体和心灵却似乎一直处于无法真正休息的状态？

庸庸碌碌地向前总是带来一种错觉，让人以为自己在追寻什么。那些一心想要寻找香格里拉并过于理想化这片土地的过客，终究无法找到真正的香格里拉。实际上，按图索骥地找到香格里拉的具体位置是没有意义的 ——从来没有人描绘过刚刚抵达的这片土地的模样，这才是我们向前的动力，无论去哪里，这都是最重要的缘由之一。

“好像也是带着这样的开放心态，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了许多看不见的力量。我不知道它们源自哪里，但它们驱逐了占据我内心多时的不安。现在，我可以更自在地面对自己的情绪，面对周遭的陌生与新奇。”

时光流转，陈乔恩将一份自由与安定带回香格里拉。

流苏连衣裙 Acne Studios 针织Polo衫 Lacoste

丝绒连衣裙 Jil Sander印花毛毯 Chloé

外套大衣 Prada內搭连衣裙 Jil Sander拖鞋 Birkenstock

外套大衣 Prada内搭连衣裙 Jil Sander拖鞋 Birkenstock

在依山而建的独克宗古城里

“独克宗”是香格里拉古城的称呼，它是“建在石头上的城堡”，亦是“月光城”。历经沧桑的藏式民居和石板路上留下的马蹄印迹都在向世人传颂这座古老城邦所历经的恢宏与浪漫。

落日缓行在残云中，人群结伴走过，独克宗古城里弥漫着酥油茶的香气。一天中临近收尾的时段总是那么纯粹而柔软，古城中的温情也随着夜色一同显现。

茶马道香格里拉丽世酒店的客房依着小龟山起伏的山坡错落而建，隐于这座古城中心，以一种避世的力量连接过去、现在和将来。

坐在窗前凝视远处，过去的时光“嗖”地一下闪过。

今年，陈乔恩已经出道21年了。

2005年，陈乔恩以《王子变青蛙》中角色的叶天瑜进入大家的视线，以平均7.09、最高8.05的收视率打破中国台湾偶像剧收视纪录;2008年，她在《命中注定我爱你》中饰演“便利贴女孩”陈欣怡，创下中国台湾电视剧史上偶像剧冠军收视纪录。只用了三年时间，陈乔恩便成为“偶像剧女王”。

“被大家喜欢肯定是很开心的，但同时，连我去小吃店吃东西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一瞬间，好像又不那么开心了。”以当时的年纪，陈乔恩是解不开这种疑惑的。

过去十几年当中，陈乔恩的忙碌出乎意料，她有时会在一年当中连续接下三部戏，四个月拍完一部，紧接着又拍新的一部，一年就这样过去了。甚至出现过好几次前一部戏刚杀青，第二天她就进了别的剧组的情况。

“一天之内，我立刻变成另外一个人，这种跳跃的感觉你能懂吗？”

“21年了啊，我总是有茫茫然的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我的人生像是飘起来的状态，飘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地方，我就是没有机会沉下来、走进自己的内心。”

陈乔恩不停往前赶路，时间与过程往往是被忽略的。

“我现在是 ok的吗？我能看到云朵在流动吗？”

“已经有太多东西压在身上，我还要去感受吗？我还可以有情绪吗？”

从此，她放弃了感受快乐与不快乐，其实是没那么多时间去在乎自己了。工作一层层往上垒起来，好像要砌成一堵高墙，将她与外面的世界远远隔开。

有一次，她的助理半开玩笑地问导演：“如果收视率破‘8了，陈乔恩说想要多睡两小时，可以吗？”

“那你看看现场，所有人都要再多等她两小时，这样可以吗？”

“噢，原来破‘8了也不能休息，还要请客吃饭。”

那一次，陈乔恩终于明白，作为一个演员，无论飞得多高，最终她仍要面对导演、摄影师、灯光师、化妆师和许多演员，他们才是陪伴演员走过大半生的一群人，“无论我们在人前有多受欢迎，那些荣耀他们都很难感受到”。

許多事情都是矛盾的，无论是拍摄《王子变青蛙》还是《命中注定我爱你》，陈乔恩根本不知道播出之后会收到怎样的反馈，直到被簇拥、环绕，再到被质疑，她坦然接受一切。

“还好我是演员，还好我喜欢演戏，我把所有的能量都投入了角色，面对喜欢我的人，我觉得自己做对了事情;面对质疑，我确信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我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我的工作容易被很多人看到和评价。”

在香格里拉遥远而沉静的土地上

拍摄结束后，我们回到茶马道香格里拉丽世酒店。窗外，古城的浪漫尽收眼底。

“你是一个浪漫的人吗？”

她摇摇头。也许，陈乔恩的细腻与灵动让观众误解了许多，她总是在一个角色里，开机的那一刻，她会立刻变成剧本里的人，而在表演中释放出的所有波澜与起伏正是让陈乔恩感到享受与兴奋的。

“我是一个偏感受型的演员，不会提前做很多功课。我不会想她是什么性格，应该怎样示人，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太重要。在表演的状态里，我时常能发掘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能够迅速抓住它并借由这个角色表达出来。这大概就是我在表演中常常会有的‘神来一笔吧。”

“我觉得观众是感受得到的，他们能看出来演员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剧本里的那个女孩子。”

这是陈乔恩在表演时拥有的变化与层次，这种能力也足够让她接近更多的角色。

“是啊，我不想再演偶像剧了，43岁了，还要和年轻人‘谈恋爱吗？”

“如果再有机会的话，我想抓住一些可能没有那么多光环的人物，演那种角色才是真的考验功力，我会拿出我表演的爆发力，争取演一些让大家感觉耳目一新的角色。”

这是陈乔恩对自己下的一个赌注，她清楚地知道这次回归之后将要面对什么、坚持什么、打破什么。是的，作为一名早早成名之后选择“逃离”并再度回归的女演员，陈乔恩想要重新拥抱那份不确定感 ——“如果演员完全丧失了这种不确定性的东西，就太稳了，没有那种跳跃性是不行的;我应该依赖一些原本自己并不擅长的东西，要抓住那种东西，这就是所谓演员的压力。”

如果说日常生活中的假设是一种虚构和逃避，那么，在表演中，它是实验与真相。表演恰恰是演员对当下心境的再现与重塑，陈乔恩不想错过这样的时刻，因为如果我们相信这份真相，戏剧与生活也许正在靠拢。

“真希望能有一次，当剧杀青的时候，我可以大声哭出来。在这段时间里，我的生活中全部都是这个人的影子，我成为她，她就是我，她的存在给我的内心带来许多拉扯与捉摸不定。这样的时刻真的很珍贵，我不想放掉它。”

感受力或许是一名演员最重要的心境，陈乔恩牢牢抓住了它。好像它和我们旅行时的状态有几分相似：我们从熟悉的、自然的、确定的生活环境中抽身，怀着谦卑的态度接近一片全新的土地，被一切陌生、有趣的事物吸引，随后，走向另一种可能令人向往的、未知的生活，进而收获一份欣然去往远方的行程或是信誓旦旦向家园的回归……对表演的热爱牵引着陈乔恩再次进入这种不确定性的生活，正如多年之后，她带着一份兴奋与热情重新踏上香格里拉的土地。

陈乔恩愿意演绎任何一种真实存在的情感，毕竟，对于一个愿意在表演中彻底回归自我与生活的人，她的经历就已经是一部戏了。

丝绒连衣裙 Jil Sander印花毛毯 Chlo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