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旅行的女孩

彭柳蓉

傍晚，归巢途中的鸟儿俯瞰着宛如巨大棋盘的长安，眼底映照出一片金红。

浮生离开书院，脚步轻盈地走在街上。他提着的篮子里还放着夫子送他的野菜。他才去书院见了夫子。前阵子家中出现变故，他不得不暂停学业。他刚去拜访夫子时，夫子让他有空就去书院免费听课。即使无法学有所成，多懂一些道理也是好的。

此时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浮生路过青丘街东边的子虚市。子虚市的夜市也同样热闹。贩卖珍奇物件的商贩、脚夫，探访子虚市的书生，甚至传说里的海商，都会来到这里。

浮生拐进一条小巷。这里开的都是一些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杂货铺。浮生沿着店铺外的石板路散步，看到有意思的店铺，也会进去逛一逛。他的心情许久都没有这么轻松了。

浮生无意中走进了一家木偶店。店铺里似乎没有人，天光自明瓦处落下，空气中是淡淡的木香和一丝无法形容的异香。进门处摆着一个爱笑的木偶乐工，它似乎感觉到了客人的到来，拍了拍腰间的鼓。浮生被突然响起的鼓声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这木偶乐工是如何判断有客人进店的。

浮生打量四周，靠墙的架子上摆着不少玩偶：有的是动物，有的是人物，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浮生的视线落在一个小猫木偶上。它有着黄色的斑纹，似乎正在扑蝴蝶。小猫的前爪用力按向地面，身体前俯，尾巴微微扬起，看上去十分可爱。

浮生不禁赞叹木匠的手艺。他将木猫雕刻得如此活灵活现。木猫上绘制的毛发层次分明，让人产生这毛发柔软、光滑的错觉。

就在这个时候，浮生听到了一声从遥远处传来的猫叫声。不，这声音是从木猫里传来的，仿佛隔着什么坚硬的壳。

店铺的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房间里走出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她梳着花朵般的乐游髻，画着细细的眉毛，穿着翻领长袖的淡蓝色胡服，腰间系着深绿色革带。她看起来倒更像一个会活动的华丽人偶。

“客人喜欢这只木猫？”女店主的声音柔和，似乎能钻进人的心里去。

浮生点了点头：“它看起来就像是活的猫。我甚至听到了猫叫声。”

女店主笑了笑，脸上的铅粉似乎都落下了少许：“好的匠人能将死的木头雕出活物的动静。”

浮生的视线滑过架子上其他的木偶。有些木偶看起来虽然惟妙惟肖，却没有木猫的那种活灵活现的感觉。

他指了指木猫，视线落在女店主的脸上：“我要这木猫，多少钱？”

女店主微笑道：“店铺才开张，客人可以参加一个游戏，若你赢了，我也许会免费送你这只木猫。”

女店主带着浮生去了大堂后面。这里比大堂小一些，空气中浮动着异香，像是茉莉混合檀香的气味。靠墙的架子上遮着深色帷幕。

女店主伸手缓缓拉开帷幕。帷幕后的架子上居然是一个真人大小的彩绘木偶！这彩绘木偶是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年。他抬手吹着木笛，神色宁静，如山间的溪水一样清澈。

浮生微微侧了侧头。他听到了木笛声，那笛声仿佛掠过湿漉漉的青绿树叶，沾染了月光，乘着风降落在他的世界。

女店主问：“你能哼出这个木偶吹出的音律吗？”

浮生没想到这笛声真是木偶少年发出：“真奇妙，确实有笛声在我耳边回荡。”他低声哼了几句。

女店主微笑说道：“唱得真好听，这木猫是你的了。”

女店主将木猫装进盒子里递给浮生。浮生带着木盒离开。

木偶店沉寂无声。有人从店铺的后面走了出来，如果明染在的话她一定会很惊讶——是幻术师百里引。他脸色略显苍白，神色阴郁。

蘇木尔神色沉静：“你一直在寻找的拥有洞察师天赋的人找到了。他挑中了木猫，说听到了猫叫声。”

百里引点了点头：“你做得不错。今晚我会去拜访他。”他清晨从假死状态里醒来，离开了院子，昨夜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毫无疑问，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拍卖会上的客人是猎物，但显然他失算了。他整个白天都在打听拍卖会上的客人的消息，令他惊讶甚至恐惧的是，没有人记得客人的长相。

苏木尔微微一笑：“他带走了木猫。凭借木猫的气息，你随时能在长安城找到他。”

百里引夸奖苏木尔：“做得不错。天就要黑了，你把店铺关了。”

百里引离开后，苏木尔关了店铺的门，翻开货架一侧的立柜站了进去，关好门。她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从活生生的人变回了一具面无表情的木偶。

夜色包裹着长安城，各坊坊门纷纷关闭。百里引宛如大鸟一般落在浮生所在房子的屋檐上。他移开瓦片，谨慎地窥视屋内点着油灯读书的浮生。那只木偶猫就放在睡榻一侧，在黯淡的光线里因为他的注视，尾巴突然动了动。

浮生专心致志地看着书，浑然不觉睡榻上的木偶猫渐渐变成了一只活的猫儿。猫儿抬头看了看屋顶，轻盈地跃下睡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