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眼泪的存在,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一场幻觉
画家画了一个干草垛,你若只看见干草垛,他会摇摇头,他是想让你看见那里面藏着的一团火;画家画了一朵云,你若只看见一朵云,他会摇摇头,他是想让你看见那里面藏着的一滴泪。
女人给在田里劳作的男人带饭来,还带了酒。喝到兴头上的男人,怪女人带的酒太少,把酒壶远远地抛向稻田地,惊得那里的蛙声聒噪了一夜。女人带酒来,是让男人解解乏的。男人贪杯,过了那个度,就惹祸了——女人的眼泪掉了下来。
大人们叹气,这持续的干旱让今年的收成又少了几成。孩子们却永远不会受到干旱的影响,白天捕蜻蜓,晚上捉萤火虫。那一点一点的萤火,仿佛星光璀璨在童年的夜空里。当然,他们也不会放过路过脚边的毛毛虫。不是每条毛毛虫都可以变成蝴蝶的,确切地说,应该是无数的毛毛虫换来一只蝴蝶。因为在变成蝴蝶的路上,很多毛毛虫都被踩死了。没有引路者,一切生命只能靠自己一寸一寸地摸索前行。没有人可以阻止毛毛虫变成蝴蝶,没有人可以阻止鹰的飞翔,没有人可以阻止人们使用火苗,没有人可以阻止人们使用眼泪。你想成为火苗,就要想到灰烬;你想成为眼泪,就要想到枯干。
女人要哭,要通过泪水来化解生命给予的苦难。你亦不例外,声嘶力竭地哭着,成串的泪水从脸上滑落,那是你在倾泻太平洋一般汹涌而又温柔的爱的海水。我希望拥有魔法,把你所有的忧伤打制成一个齿轮,推着命运转动一下方位,哪怕一毫米也好,也能为你换取一抹明媚。然而这终究也只是梦想,现实是,让坏天气变晴是老天的事,修复好坏脾气却是自己的事。
你要热爱生活,并非省略苦与哀愁,而是将它们发酵,酿成美酒。你看,甜蜜的事物里往往都伴有一点儿苦的成分。比如思念,你若把它放在心底藏着,会历久弥香,慢慢酿成一坛芳醴。当然,如果你不懂得珍惜,思念也会过期。
不经意间抬起头,总能看到几只风筝在空中飘。它们告诉我,寻常的日子也总会出现大风。每一次失败,都是一把钥匙。无数次试错之后,我们终将打开命运赐予的那把锁。
伤口终会愈合,遗憾却如影随形。这也未尝不好,在顺境中修行,永远不能成功。我套上一件外套,推开窗子,慢慢接受了秋天递过来的一滴白露。而白露,我一直看作是秋天的眼泪。想喂清晨的小鸟一粒露珠,但苦于无法用筷子将它夹住。如果不能给鸟儿喂一粒露珠,那就喂它一颗我的泪珠,并送它一句祝福,愿它有暖窝,可以卸下飞翔的累。我的喉咙里含着鸟的啁啾,鸟的眼睛里含着我的泪水,这是我与自然相融的一刻。
我与一群吃素的人为伍,开始与万物相爱。人生只有两天,白天和黑天。白日赠你以黄金,夜晚赠你以白银。人,多么矛盾,一边喝着咖啡提神,一边又吃着安眠药助眠。我不过是在等一把火,把往事的干柴点燃;我不过是在等一场雨,把燎原的回忆熄灭。别怕,风带走的,雨会还给你。别怕,再多的委屈,一场泪雨都可以冲刷。
一面干净的玻璃,纤尘不染,但常常会让自己不自觉地碰头。所以,我习惯在那上面留个记号,哪怕是一小点儿泪痕,用以提醒我,所见并非皆空。人们为逝去的人流泪,我愿意理解为:那是在为他的灵魂擦拭尘垢,使那笨重的灵魂得以轻盈,以便飞往天堂。
暗淡的星不见得就渺小,而是因为离我们太过遥远。从浩瀚的宇宙的角度去看,地球同样渺小,就像蓝色的水滴。我们每个人,都活在這安静的水滴里,像琥珀。唯一的不同是,我们活着。我们不必去艳羡,无论其他星球多么先进、发达,但来自一个拥有泪水的星球,是多么值得自豪。
活在一滴干净的水里,这滴干净的水,往大了说,叫地球;往小了说,叫人生。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