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选择:中美博弈与战略抉择(一)

2022-05-30 10:48马凯硕
经济导刊 2022年3期
关键词:特朗普战略

马凯硕

有一件事确凿无疑。

美国与中国之间爆发的地缘政治竞争将持续一二十年。2018年,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对中国发起了第一轮进攻,但竞争将会比他的执政时间延续更久。2020年,乔·拜登当选总统。尽管选出了一位新总统,但中美之间的地缘政治竞争仍在继续。

美国对中国发起攻击的原因

中国既不想威胁美国,也无意损伤美国的利益,为何美国一定要坚持与中国开展地缘政治竞争呢?我在此阐释了驱使美国发起这场竞争的深层结构性力量。其中一种力量很容易理解,美国已经习惯了做世界头号强国。自1894年经济总量首次超越英国以来,美国一直是世界第一大經济强国。乔·拜登在2021年3月25日举行上任后首场新闻发布会时表示,“在我的任期内,这(中国超越美国)不会发生”,传达出美国人的这种观念。

美国人相信,美国社会是自由开放的,人们能够对所有事情畅所欲言;然而,如果哪位美国政治家胆敢表示美国应准备好做世界第二,他将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从政治上讲,绝对禁止谈论美国成为世界第二,这也是美国对中国发起攻击的主要原因。然而,美国在与中国展开较量时,并未事先制定经过全面深思熟虑的对华长期战略。特朗普政府所采取的捉摸不定的对华行动也证实了这种战略缺失。例如,当挑起对中国的贸易摩擦时,美国的主要目标是什么?特朗普政府声称要减少美国与中国的贸易逆差,但贸易逆差并不是由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导致的。特朗普政府挑起的贸易摩擦已告失败。

同样,在全球面临共同挑战的领域,比如新冠肺炎疫情和全球气候变暖,一个简单的人与船的类比可以解释清楚合作的重要性。在全球化之前的时代,78亿人生活在200多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就好似生活在不同的船上,如果一艘船上出现了新冠肺炎患者,疫情并不会扩散到其他船上。然而,在全球化之后,世界缩小了,78亿人是住在同一艘船上200多个单独的船舱里,疫情在数月内就会肆虐地球的各个角落。此时,我们就不能只关注自己的船舱,必须一起来照看这整艘船。如果一个船舱发生了火灾,急于争论“火灾是谁引发的”是再愚蠢不过的,应该集中精力先灭火。特朗普政府专注于地缘政治较量,一味地指责中国,而非与中国合作抗击疫情,如果美国选择与中国合作,本可以挽救许多人的生命。

全球气候变暖是另一个共同面临的挑战。如果全球气候变暖速度加快,全人类都将遭殃,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阻止它,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必须合作,尤其是中国和美国这两个最大的经济体。如果拜登能在与中国的地缘政治竞争中按下“暂停”按钮,选择与中国合作以应对气候变化,那么世界上许多国家会为他欢呼。

十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特朗普实施的几乎所有政策在美国都引发了分歧,除了一项:向中国发起的贸易摩擦和技术竞争。事实上,在美国政体中弥散着一种强烈的共识:中国对美国构成了威胁。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约瑟夫·邓福德将军曾表示:“到2025年,中国有可能对我们国家构成最大的威胁。”

美国在尚未制定出一个全面的全球战略来应对中国的情况下,便与中国展开了这场较量,这可谓一个重大的战略失误。美国最伟大的战略思想家之一亨利·基辛格博士让我意识到这一点。2018年3月,我同基辛格博士共进午餐,他在午餐会谈话传达了这个信息。这也是他在自己的著作《论中国》中传达的重要信息。

在新加坡外交部工作期间,我曾受命为新加坡政府撰写长期战略报告。我从新加坡三位杰出的地缘政治大师(李光耀、吴庆瑞、信那谈比·拉惹勒南)那里学到了重要的一课:提出正确的问题是制定任何长期战略的第一步。如果一个人把问题都弄错了,那么答案也会是错误的。本着“思考不可想象之事”的精神,我提出十个值得关注的领域及其问题。

问题1: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美国的GDP(国内生产总值)接近全球GDP总量的50%。即便在整个冷战期间,苏联的GDP规模也只达到美国GDP规模鼎盛时期的40%。未来30年美国的GDP规模会变得比中国小吗?当美国不再是世界经济的主导力量时,它必须做出何种战略改变?

问题2:美国的首要目标是改善3.3亿公民的生活水平,还是保持其在国际体系中的首要地位?哪一个目标应该优先?

问题3:美苏冷战期间,美国划拨巨额国防开支,此举迫使经济规模小于美国的苏联不得不承担与美国相当的军费。中国在控制国防开支的同时要重点发展经济。美国是否应该削减国防开支、少打昂贵的海外战争,更多地投资于改善社会服务和振兴国家经济?

问题4:冷战时期,美国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的西方伙伴建立起牢固的联盟。为了维持盟友关系,美国对这些国家慷慨地提供援助。美国政府宣布了“美国优先”政策,还威胁要对欧盟、日本等盟友,以及印度等第三世界盟友加征关税。如果美国连关键盟友都疏远了,它还能建立起一个稳固的全球联盟来制衡中国吗?

问题5:美元——而非美国军队,才是美国用来凝聚盟友和对手并使之遵从自身意愿的最强大武器。美元已成为全球贸易和金融交易中不可或缺的全球性公共产品,服务于相互依存的全球经济。一直以来,外国银行和机构无法回避使用美元,因此,美国可以将其国内法律应用至域外,并对违犯美国国内法律,以及对伊朗和其他受制裁国家进行贸易的外国银行处以巨额罚款。在严厉的金融制裁下,美国得到多边机构的支持和认可时制裁效果最佳,比如,联合国安理会的决定对联合国会员国具有约束力。在特朗普政府的领导下,美国从多边制裁转向单边制裁,并将美元作为武器对付对手国家。将一个全球性公共产品武器化,用以实现单边目标,这种做法是否明智?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吗?

问题6:20世纪60-80年代,是美国软实力飙升的时期。“9·11”事件以后,美国违犯了国际法,未遵守国际人权公约,成为第一个重新引入酷刑的西方国家。如今,美国的软实力大幅下降。美国能赢得与中国的意识形态之争吗?

问题7:麦克马斯特将军表示,美国与中国的斗争代表了“自由开放的社会和封闭的威权体制”之间的斗争。如果这种说法正确,那么所有自由开放的社会都会感受到来自中国的威胁。在世界上较大的三个民主国家中,印度和印度尼西亚两国的民主政体都没有感受到中国的威胁。欧洲大多数的民主国家也没有感受到威胁。中国并没有去挑战或威胁美国的意识形态。美国犯下一个典型战略失误,以对抗苏联的战略来应对来自中国的新挑战,这恰似用昨天的策略来打明天的战争。美国是否有能力制定新的战略分析框架,抓住与中国竞争的本质?

问题8:在所有的重大地缘政治竞争中,保持理性和冷静的一方比受情绪驱使的一方更具优势。在华盛顿“政治正确”的氛围下,有哪位战略思想家可以提出真实的观点,而不会受到政治攻击?

问题9:中国春秋时期著名的军事家孙武曾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美国了解它的中国对手吗?在许多亚洲观察人士看来,中国共产党事实上扮演着“中国文明党”(Chinese Civilization Party)的角色,其灵魂不仅根植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外国意识形态,也根植于中华文明。战略思想家最重要的工作是试图了解对手的思想。因此,在马克思列宁主义之外,中国领导人对中国丰富的文明史的专注程度有多深?答案也许会让许多美国人惊讶不已。

问题10:在《论中国》一书中,亨利·基辛格强调,中国的战略是以中国围棋思维而非西方的国际象棋思维为指导的。下国际象棋时,重点是找到最快的途径来俘获国王,而下围棋时,则要耐心地积累资产,以打破游戏的平衡,使局势变得有利,围棋更强调长期战略。美国做出了两项重大努力阻止中国获取优势,但这两项努力均以失败告终。第一项是奥巴马政府试图阻止其盟友加入中国于2014—2015年发起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第二项是特朗普政府试图阻止其盟友参与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美国是否为长期竞争预备了足够的资源?美国社会是否有耐力应对与中国的长期博弈?

我提出这些问题,旨在剖析和理解中美地缘政治竞争在未来10年将出现的许多复杂层面,促使我们对一个不可避免的复杂且变化的主题进行理性思考。在卷入一场重大的地缘政治竞争之前,美国战略思想家应该面对一个基本问题:这场竞争究竟会带来多大程度的风险?简言之,美国会在这场竞争中落败吗?无论在物质层面还是道德层面,美国向来认为自己是最强大的。这也可以解释美国近年来越发“妖魔化”中国的现象。把中国描绘得越邪恶,美国人就越相信他们最终会战胜中国,无论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美国已经严重背离了一些在当代社会中被定义为社会正义的关键原则。同样,鲜有美国人意识到,当今世界的许多关键领域已经发生了变化。

1950年,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美国GDP占全球GDP总量的27.3%,中国GDP只占4.5%;到2018年,美国GDP占全球GDP总量的15%,中国为18.6%。在这一至关重要的方面,美国已经位居第二。很少有美国人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更关键的是,中美对抗的全球背景将与冷战时期大不相同。美国继续保持世界超级大国地位的可能性将越来越小。

当西方文明的许多部分(尤其是欧洲)显得疲惫、缺乏动力和能量时,其他文明已开始蓬勃兴起,人类文明是有生命周期的。中华文明经历了多次跌宕起伏,现在它强势振兴也不足为奇。世界上有许多古文明,但只有中国古代文明经历了四次衰微又重新崛起。作为一个文明国家,中国具有非凡的韧性,中国人也极富才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也就是中华文明经历了自秦始皇统一中国以来发展最好的年代。斯坦福大学的美籍华裔心理学研究员范琼,在2019年访问中国后表示:“中国正在以一种深刻而内在的方式发生迅速变化。中国的文化、自我观念和士气正在迅速地转变——大多朝着好的方向转变,这与美国的停滞不前形成了鲜明对比。”

过去几十年来,美国一直扮演着领导世界的角色。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主要的全球多边机构,包括联合国、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均是在美国国家实力鼎盛时期创立的。但近年来美国与这些机构渐行渐远,世界上其他国家尤其是中国,却一直在向它们靠拢。一言以蔽之,断言美国能赢得这场竞赛还为时尚早。中国同美国一样有机会成为世界的主导力量。

然而,中国如果认定自己会赢,也将出现同样重大的战略失误。因此,如果我能够建言献策,我会强烈建议中国要高估美国的实力。

美国最大的战略失误

与美国人相比,中国人拥有的一个优势是,在做出政策决定时可以综观战略全局。当前,世界需要一个新的全球化倡导者,中国可以介入并填补这一空白,而且中国在很多方面已经开始这么做了。2017年1月,习近平主席在世界经济论坛的演讲就是对全球化优点的全面理性的论述。语言很重要,行动更具说服力。中国如果成为一个经济大国,将极大地推动全球化。这样做,中国也会强化那股推动其经济惊人崛起的力量。

中国如果成为全球化新的倡导者,那么美国终将落后,中国则将稳步前进。美国或许能在与中国的地缘政治竞争中获胜,但毫无疑问,中国已赢得了第一轮。

亨利·基辛格认为,美国没有制定出可行的对华战略。从1972年美国对中国开放直到近期,美国历届政府对中国的战略,使得中国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融入世界。但近年来,这一战略产生了复杂的问题——帮助中国成为一个新的、更强大的国家,而这不符合西方的预期。当意识到这种转变时,美国简直措手不及,它未能构想出新的全面对华战略。凯南在其文章中強调了这一点,他认为,美国是否强大取决于其是否有能力“给世界人民营造一个整体印象:这是一个知道自身诉求的国家,它成功地处理内部问题并承担起作为世界强国责任,它具备在时代的主要思想潮流中稳住自身的精神活力”。在旁观者看来,今天的美国仿佛缺少了凯南所说的“精神活力”。

特朗普决定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就是送给中国的一份地缘政治大礼。此外,特朗普还因在推特上发布不假思索的随意攻击,疏远了一些重要的朋友和盟友,包括加拿大、墨西哥、欧盟、日本、印度和越南。

在冷战初期,美国率先建立了世界多边体系,包括布雷顿森林体系、马歇尔计划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今天,是中国而非美国,正在带头建设一个新的多边体系,包括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一带一路”倡议。尽管美国反对这两项举措,但这并不能有效地阻止它的许多重要朋友和盟友加入其中。英国、德国、印度和越南以创始成员国身份加入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也在证明自己是一个比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管理得更好的机构。它奉行更高、更透明的组织管理标准。

当中国在全球多边秩序中展现出一个稳定、可预测的形象时,在特朗普领导下的美国则日益被视为一个混乱且不可预测的角色。特朗普说过一句名言:“贸易对抗是好事,很容易赢。”然而他在这一领域的过往记录表明,贸易对抗实际上很难赢。多项数据表明,美国并没有赢得这场贸易对抗。中国经济增长虽然放缓,但(加征)关税给美国消费者造成的伤害比给中国的更大。特朗普必须正视这样一个事实:他目前的做法正在危及美国经济,威胁着国际贸易体系,并且无益于减少他所厌恶的贸易逆差。

自2018年以来,美国针对中国所采取的一系列混乱不堪的举措,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2018年7月6日,特朗普政府采取了第一项反华措施——对中国征收25%的关税。显然,对中间产品征税只会削弱美国公司的竞争力,这不是明智之举。美国的谈判代表希望美国有权在任何时间重新加征关税——并且禁止中国有报复条款。

2019年8月23日,當中国宣布将采取反制措施时,特朗普勃然大怒,并在推特上发布了针对中国的激烈言辞。特朗普未考虑后果就宣布:“我命令伟大的美国公司立即开始寻找在华经营的替代方案。”特朗普和他的推特言论所引发的混乱在意料之中。在全球范围内,人们对美国治理制度的信任开始弱化。

在这方面,即便中国领导人对特朗普的行为感到恼火,他们仍然能拿出对待历史的长远眼光。对中国来说,最糟糕的情况无非是美国再次成功实施曾经对抗苏联的遏制政策,然而在特朗普的领导下,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即便拜登总统也难以恢复被特朗普破坏的全球对美国的信任。对任何美国人来说,低估全球对美国信任的弱化,都将是非常不明智的。英国《金融时报》著名评论员马丁·沃尔夫曾撰文称,“在特朗普的领导下,美国已变成一个流氓超级大国”。

在国际层面,美国的进口商品多于出口商品,造成了贸易逆差。美国如何为这两项赤字买单?它可以通过印国库券来弥补双重赤字,并为它的超额开支买单。美国财政部只需要支付纸张成本。美国分发的是一张张纸,而世界其他国家可是用实实在在的钱来购买美国国债。例如,中国必须努力生产低成本的产品,然后出口到世界各地。出口产品换回来之不易的美元,中国政府拿出其中许多来购买美国国债。然后,美国财政部使用这些来自中国的美元支付政府的超额开支。

许多美国经济学家清楚,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为美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好处。2019年6月,鲁奇尔·夏尔马写道:“长期以来,储备货币的地位一直是一种强大的特权,以及经济上的灵丹妙药。通过培育想持有该货币——通常是政府债券——的稳定的客户流,这个享有特权的国家可以用低廉的成本从国外借款,并有能力负担远远超过其收入的生活水平。”他说:“近一个世纪以来,这种特权一直使美国保持低利率,使美国人能够买汽车、买房子。”

世界各国之所以一直使用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是因为人们相信美国政府就美元问题会做出正确的决定,不仅仅考虑3.3亿美国人民的经济利益,还会考虑美国以外依靠美元支付国际贸易的72亿人的经济利益。这种信任是维系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关键支柱。最近几十年来,这种信任已经开始弱化,因为美国时不时地将拥有全球储备货币的特权作为它对付其他国家的武器。这显然会使大家减少对美元的依赖,最终导致全球对美元的需求下降。

特朗普所做的最危险的事是,强烈刺激其他国家停止将美元作为主要的全球储备货币。尤其是,特朗普选择退出伊朗与中国、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俄罗斯这六个国家达成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这是美国在违犯国际法。这就让其他五个参与《联合全面行动计划》的国家陷入了法律困境。根据国际法,这些国家的公司被允许与伊朗进行贸易。但是,如果在贸易中使用美元交易,那么这些公司将不得不在美国法庭上被处以巨额罚款。为了摆脱这一法律困境,法国、德国和英国决定设立“贸易互换支持工具”(INSTEX机制),“这是避开美国制裁,与伊朗从事非美元贸易的新渠道”。它代表着国际体系的一个巨大转变。有史以来,美国的三大主要盟友(法国、德国和英国)第一次抛开以美元为基础的支付系统,创造了一种替代性支付工具。有朝一日,它可能为美国未来的两个潜在对手,或许为中国和俄罗斯将建立一个绕开美元并削弱其全球地位的替代性全球支付渠道充当榜样。同样重要的是,法国、德国和英国已经宣布,它们“也在努力向第三方国家的经济运营商开放INSTEX机制”。

2019年8月,英格兰银行行长马克·卡尼在全球央行年会上发表演讲时,对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主导地位予以批评。他断言,世界对美元的依赖“靠不住”,当务之急是建立一个“配得上正在兴起的多元化、多极化的全球经济”的国际货币体系。

而且,美国将美元武器化必然会损害其自身的长期利益,这无疑相当于往自己的跑鞋里放入石子。一个英明的决策者是刺激各国放弃美元,加速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终结?还是鼓励各国尽可能长期地使用美元,因为这样能使美国人过上超出收入的生活?令人惊讶的是,最近几届美国政府一直在刺激其他国家放弃美元。

我预计,在未来10年内,人民币将成为一种有竞争力的储备货币,削弱而非取代美元的主导地位。如果全球大多数国家开始丧失对美元的信任,那么它们就会去找其他替代品。

运用现代技术,人们有可能创造出昔日无法想象的新的替代品。

这就是技术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尤其是区块链技术。区块链技术已被用于创建替代性的加密货币,如比特币、莱特币、以太币和门罗币。2019年6月,脸书也宣布推出自己的加密货币Libra。加密货币普及率的急剧攀升,以及脸书等大公司在开发基于区块链技术的货币方面的投资力度均表明,加密货币最终可能会提供一种可靠、实用且相当稳固的衡量相对价值的方法。

这是中国可以涉足的领域。它可以依托区块链技术,创建一种衡量相对价值的替代性单位,即某种替代性货币。当许多国家相信中国能够成为国际问题的一个公正的仲裁者时,它们就会信任这一替代工具。当中国发起“一带一路”倡议时,大多数国家都加入了。这清楚地表明,当中国最终为一种新的区块链技术货币背书时,大多数国家也将信任它。

2019年,中国人民银行支付结算司领导表示,中国人民銀行即将发布自己的加密货币。与其他数字货币一样,它与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的货币不同,将使中国政府对金融系统拥有更大的控制权。更重要的是,2019年10月24日,习近平主席宣布,发展区块链技术将成为中国政府的优先事项,他在主持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体学习时指出:“区块链技术的应用已经延伸到数字金融、物联网、智能制造、供应链管理、数字资产交易等多个领域。目前,全球主要国家都在加快布局区块链技术发展。”

同月,中国通过了一部密码法,旨在“促进密码事业发展,保障网络与信息安全”。路透社报道称,这部法律是在中国“准备推出自己的数字货币”之际通过的。如果中国成功地创造出一种具有替代性的区块链技术货币,那么印度这类美国的朋友,若想从伊朗进口石油,就可以使用这种区块链技术货币,而不必担心美国的制裁。简言之,美元的武器化催生了一种强大的全球动力,去创造一种替代性货币,为全球贸易服务。中国正在建设一项全球支付基础设施。在技术层面,没有什么困难能阻碍这些系统实现国际联通。

特朗普说,多年来中国在贸易方面比美国占有“巨大优势”,真是错得离谱。他还说,中国人民一直在从美国人民身上赚取巨额的贸易顺差。说实在的,如果美国人无法再通过印钞票购买中国产品,那么他们的生活水平预计会有所下降。此外,超过90%的全球金融交易是以美元结算的。每天有数万亿美元的交易规模。而交易费大多流向了美国的银行,这也解释了虽然美国的商品贸易是逆差,但服务贸易却是顺差。

明智的战略家不会为了惩罚一个相对较小的国家——比如伊朗——而拿巨大的利益冒险,但这就是美国一直在做的。美国随意地将美元作为武器,恰恰说明了美国缺乏全面的长期战略,这为中国提供了一个明显的长期竞争优势,因为中国领导人非常自律且专注地坚持长期战略。

美国缺乏应对中国问题的全面长期战略。特朗普在与世界打交道时确实表现得狂野而鲁莽。然而这反映了美国人看待世界的更深层次的结构性缺陷。显然,美国需要从根本上改变路线。当历史走到一个转折点时,所有国家都必须做出适应和调整。事实上,当世界其他国家在改变航向时,美国依然一直利用自动驾驶仪在直线前进。

纵观历史,大国最容易犯的最大错误之一,就是自认为无懈可击,尤其是当它们处于权力巅峰时。毋庸置疑,许多美国战略思想家都持此种假设,这导致极少有人建议要做出重大的战略调整。这种战略调整的失败也可以解释美国社会面临的结构性挑战。

(编辑 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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