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汉琪
彭欢微信朋友圈中,发的最多内容就是跑步。
每天早晨起来,他习惯跑个五公里。一是让身体分泌多巴胺,兴奋起来;二是可以顺便理清思路,想好今天需要解决的问题,然后排序,以便早上一开工就能有条不紊开始工作。效率至上,这是他多年做项目经理的思考习惯。
从初入社會的毛头小伙,到成熟稳重的项目经理人,青春十五载,彭欢始终扎根“一带一路”建设一线,和项目团队一起换来了一个又一个国际项目成功实施。
“最好年华,需要做一些有担当、有意义的事情,才能做到不负青春不负己。”从埃塞俄比亚到泰国,再到越南,他像个勇敢的探险者,沿着这条充满艰辛也充满希望的道路,向着理想勇往直前。
毕业后第一站去了埃塞俄比亚,而且一待就是八年,这是彭欢意料之外的。
在湖南科技大学读土木工程的第一天起,彭欢就清楚地知道,如今国家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投入很大,自己专业的就业前景很好。他也知道,今后的工作会很艰苦,会远离家庭,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做项目。
这一切他都有心理准备,所以当2006年入职中交一公局集团后,得知有去埃塞俄比亚的机会时,他第一时间报了名。“当时想到可能会比较艰苦,但对国外的工作和生活很好奇,想去见识见识。”当时中非合作正如火如荼,三年一度的中非合作论坛如期召开,中国在非援建很多项目,得知自己去做的第一个项目也是援建项目,他感觉很有意义。
尽管如此,刚出机场的彭欢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目之所及到处是九十年代苏联的“拉达”出租车;往首都市中心走,像样的道路只有一条中国援建的环线,高楼寥寥无几;在环线上随时都能碰到成群的驴队,不慌不忙顺着马路边走,仿佛对川流不息的过往车辆司空见惯……
既来之则安之,来到项目工地,彭欢沉下心,扑在工作上。从钢筋绑扎、混凝土浇筑这种最基本的活儿干起。这里是高原海拔,和我国云南气候相似,紫外线强,稍不注意就会晒伤,前几个月,彭欢回忆,自己的脸和脖子总是火辣辣的。
在埃塞俄比亚,对工业化的渴求充盈在城市每个细胞之中,“中国制造”正迅速地满足着基建的旺盛需求。四年时间,彭欢做了三个市政道路项目。从技术员到项目经济师,再到项目经理,彭欢的每一步走得很快,也很扎实。
彭欢(右一)与越南分包队伍合作签约
在非洲八年,担任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至第二大城市阿达玛的高速公路总承包项目一分部第一标段(31公里)分部经理,是彭欢自己认为的高光时刻。其实,这次经历源于一次“临危受命”。
这两个城市之间的公路,一直是埃塞俄比亚物流运输大动脉。每天有不计其数货客车通过这条公路往返于亚的斯亚贝巴和东非最大的现代化港口——吉布提港口之间,而这条公路因长年拥挤不堪,已成为制约埃塞俄比亚外贸物流瓶颈。
而这个被称为“东非第一高速”项目的规划和落地,能使“首堵”变为通途。彭欢介绍,这是埃塞俄比亚首条、东非规模第一和等级第一的高速公路,全长78公里。该项目设计、施工、监理以及运营咨询全部采用中国规范,是东非首条收费高速公路。
2010年,数次延期休假的彭欢终于回国,并经同学介绍结识了现在的爱人。当时两人正在甜蜜热恋期,公司突然通知他提前结束休假,赶回埃塞俄比亚,因为前任项目经理“撂挑子”。
这个标段有很多山坡、沟壑,涉及到大量开挖、回填,还有征地问题,项目工程量大,工期紧,六家分包商来自三个国家,人员构成复杂、实力参差不齐,管理难度大,“要怎样克服语言障碍,把分包队伍协调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是最大的挑战”。即使已经做过好几个埃塞俄比亚的市政项目,彭欢还是感到力不从心。
经过和项目部团队共同研究,他制定了“督促+帮助,实现双赢”的总体分包管理原则,再根据分包商不同的特点,采取不同的管理模式,做到有的放矢,提高管理成效。
根据工期和工程量,对项目内31公里每个分包商按照每段约5公里进行段落划分,并提出激励机制。埃塞俄比亚虽然是个贫穷国家,但多受欧美文化影响,周六周日不工作,商场都关门。刚开始分包商没有加班习惯,到点就走。彭欢就按照当地劳动法付1.5倍至3倍以上工资,支付合理报酬。另外还每月按照进度、质量、安全、文明施工四个维度进行考核评分,按照完成工程量比例进行奖励和处罚,以提高分包商生产积极性。最终六家分包商全部超额完成项目目标,为项目按期交工奠定了基础。2014年5月5日,正在埃塞俄比亚访问的李克强总理与总统共同出席了该条高速公路竣工揭牌仪式。
彭欢最自豪的,就是这是一条各方面完全按照中国标准建造的公路,是带着中国标准“走出去”的一个项目。“现在中国公路设计的规范比欧美的更合理、更实用,更重要的是中国的规范带动了建筑材料、机械设备出口。标准输出比劳动力和资本输出更重要。”
所有驻外员工都有一个共同心结,那就是对家庭的亏欠。和爱人结婚后,彭欢想带她去埃塞俄比亚看看。在亚的斯亚贝巴,他们有了自己的宝宝,由于当地医疗条件有限,彭欢把爱人送回国待产。可无奈工期太紧,他只得又回到埃塞俄比亚。儿子都半岁了,他才能回国。他给儿子起了个英文名“Addis”,十岁的儿子现在逢人就讲:“Addis是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简称,我来到妈妈肚子里时就在那儿。”
2015年,彭欢调到中国电建集团中南勘测设计研究院,来到泰国,开辟新领域——风电总承包项目管理。
从偏重施工的项目经理成为工程总承包,彭欢有些不适应。在施工项目的管理模式下,设计、勘察、采购等流程和施工等是分离的,由不同單元负责;而在工程总承包模式下,一个项目经理,可能就要负责整个工程从决策到落地的多个环节。
彭欢回忆那段令他“头大”的日子:“设计、采购、海运、财税、清关等等,这些东西我之前没接触过,需要在短时间内尽快了解。还有风电、风机设备、机械、电气这些相关的专业知识,也需要恶补。”
“不过也有好处”,他笑言,“泰国的气候和生活条件比非洲舒服多了”,而且现在的工作涉及到采购、合同谈判等需要在国内进行的工作,回国机会多了,他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
彭欢在泰国做的第一个项目是WED风电总承包项目,担任项目副经理。新能源风电领域虽然和他之前做的道路桥梁工程不同,但同为国际项目管理,有一定相通之处。时任项目经理朱义军,是彭欢的项目顶头上司,彭欢更愿意视他为导师。他称自己“运气好”,项目的两年时间,跟朱义军学到了很多专业、管理方面知识。加之语言基础好、学习能力强,他很快就跟上了节奏。
2016年,初次担任泰国GNP风电总承包项目经理的彭欢就遇到了“世界之最”。风机机组轮毂中心高度153米,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内陆钢制柔性风机塔筒。
为什么要建这么高?这是彭欢和团队前期勘察、设计得出的结论。“项目所在地属于二类分区,位置不是特别理想,为了达到更好的收益,风机建得越高,就能发更多电,每台风机的位置也是经过仔细测算才最终确定选址”。之前一期工程的风机高度为125米,提高到153米,发电效率能提高20%。
随之而来两个巨大难题摆在了彭欢面前:吊装难度极高,行业无可借鉴吊装经验;项目风机主件及塔筒都是从中国出口长途海运到达泰国,项目大部件设备的超限、超高、超重等特点,导致运输难度增大、货损率风险增加。
针对运输和安装这两个主要技术瓶颈,他组织项目部成立“挑战153”吊装质量控制QC小组和“花无缺”物流运输质量控制QC小组,攻克难题。针对大部件物流运输货损难点,项目小组通过分析每批货损原因及概率,制定改进措施,采用PDCA(计划、检查、执行、处理)循环不断降低货损,最终项目大部件运输未出现较严重以上货损,真正实现了万无一失。
项目团队经友谊关出境,赴越南工作
“每台风机由五节塔筒和三扇叶片组成,塔筒每节长30米,叶片长65米,相当于一架波音飞机的翼展,各个部件最轻的也有四五十吨。”漂洋过海而来的部件毫发无损,陆上运输难题又接踵而来。部件需要特殊车辆,对道路宽度、坡度、路面硬度、转弯半径都有要求,有时还需要交警配合封路。彭欢和团队前期做了大量道路勘察、模拟。“说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点也不过分”。
道路通了,设备进场。一切都按部就班:开挖风机平台、开挖基坑、浇筑混凝土基础。吊装方案确定经过了周密论证后,首次采用1250T履带吊进行吊装,这也是彭欢最担心的问题。“因为风大,到一定高度后,很难作业。怎么在大风影响下把这些组件正确安装,尤其是叶片,是个挑战。”彭欢介绍,每个叶片都由130多个螺栓组合而成,要按照精度不小于2毫米的标准,把螺栓插到预留的孔里,“就像在一百多米的高空中穿针一样”。
彭欢至今记得,7月22日下午,在1250吨主吊及其171米吊臂的缓缓作业中,项目12号机位第三片叶片在153米高度与轮毂顺利实现对接,这标志着泰国GNP风电总承包项目首台风机机组顺利完成吊装工作。首台风机机组顺利吊装,为项目后续风机机组成功安装打下了良好基础,最终项目吊装在短短153天完成33台超高机组吊装,创造了风电行业超高机组吊装的奇迹。
“业主肯定是我们最大的动力和意义”,这句话彭欢常挂在嘴边。2015年至2019年,彭欢在泰国做了五个项目,2016年带动新能源风力发电设备出口额达到1,107.61万美元,2017年达到12,917.45万美元,2018年达到7,695.68万美元,在湖南省企业泰国出口贸易额中排名第一。
2020年12月15日上午9点28分,随着混凝土搅拌船船长对讲机中发出 “最后一方混凝土浇筑完毕、收泵挪船”的指令,由中国电建中南院承建的中国企业首个境外海上风电总承包项目——越南薄寮三期、朔庄一期海上风电总承包项目,顺利完成ST1-F1首仓海上风机基础混凝土浇筑。彭欢难掩激动:“这是项目各参建方众志成城的结晶,是继项目首批人员顺利入境越南,首根钢管桩完成施工后,又一重大里程碑。”
越南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拥有较长海岸线,因此越南拥有风电发展的便利条件,风电被期待成为提高越南电力产量的因素之一。2019年,彭欢在泰国的工作告一段落,转战越南,担负中国企业在国外承建的第一个海上风电项目经理。
从长沙到越南这短短1000多公里,开车甚至一天都能到的路程,彭欢足足走了四个月。
2020年3月,境外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蔓延,中南院国际工程项目遭受前所未有的风险和考验。项目原计划三月份开工,随着疫情席卷全球,越南也未能幸免。为了尽快赶赴项目现场,彭欢和刘浩兵、夏中榜、刘雷四名党员组成首批先锋队,踏上“逆行”之路,计划先入境柬埔寨通过从第三国14天隔离后,再入境越南,奔赴现场。没想到,疫情发展迅速,越南入境政策更加严格,在柬埔寨隔离十四天后,不允许入境。没办法,四人无奈回国,又按照国家要求,在成都隔离了十四天,才回到长沙。
此行虽未成,彭欢却更加坚定了前进的脚步和决心。“这一个月虽然闹心,但我们也没闲着,工作强度反倒更大了,因为省去了组织人员、准备会议室的麻烦,随时可以开视频会议,更加班加点了。”项目前期准备工作繁杂,彭欢和团队开启了“007”模式。
此时,工期迫在眉睫。根据越南政策,在规定时间并网发电,国家会对电价有一定政策和补助,超过这个期限,电价就会回落,客户利益就会随之受损。
回忆当时,彭欢心中十分焦急,“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国内疫情好转后,彭欢得知政府出台复工复产政策,去国外可以包机,他赶紧去申请,但手续审批时间太长,他只得作罢。
越南海上风电项目先锋队授旗仪式
經过近四个月曲折、漫长的准备和等待,7月8日,彭欢组织首批骨干以及分包队伍代表共72人,经广西友谊关跨越中越边界,成功“逆行”进入越南。“当时大家心里都没底,72个人就是72个家庭,夏中榜刚结婚,邹进孩子刚出生……”再次入境,彭欢顶着巨大压力,也做了充足准备。
越南国土狭长,薄寮又在越南南端,一行人飞机、大巴几经换乘,在越南境内走了1500公里,才到达项目所在地,“相当于北京到长沙的距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彭欢回忆:“当时疫情管控严格,找一个合适的酒店很麻烦,有些地方不允许外国人住。”刚到越南第一个月,一行人到处换酒店,每天大包小包到处跑,“有点狼狈”。在几乎把薄寮省所有的酒店住过一圈之后,终于在当地一个华裔老板帮助下,找到一个固定住所,得以安顿。
虽然颠沛流离,但是彭欢坦言,到了项目现场,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在工期延误了六个多月后,国内的152人分批到达,设备也陆续到位。接踵而来的又是恶劣的海况、湍急的暗涌,以及狂风骤雨带来的挑战。
越南11月份就进入季风期,海上天气如同变戏法,半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风平浪静,一瞬间却可陡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施工船伴随海风在海面上起伏摇晃,似乎变身海盗船。“很多同志要克服晕船问题,包括我,刚开始都是吐得一塌糊涂”。
为了抢工期,彭欢带领团队“逆风而行”,克服不适,轮流在施工船上驻守,同时留意各类天气预报信息,研读分析,统筹计划,充分利用每一个“窗口期”,最大程度保障施工进度,有效把控施工质量。
从第一台履带吊机的成功拼装、到第一根钢管顺利沉桩、再到首仓海上风机基础混凝土成功浇筑,大家不分黑夜白昼,始终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团队小伙子们让彭欢深受感动。“大家都是第一次坐船,吐得一塌糊涂,也丝毫没有打退堂鼓,吐完之后,还在船上坚持工作,每个人都付出很多。”
这是一个年轻的团队,九成都是35岁以下青年,成立了12人的项目党支部,彭欢兼任支部书记,他组织建立党员先锋队和青年先锋队,以先进模范带动群体。作为项目管理者,他经常与年轻人沟通,了解他们真正的想法和需求。“其实他们想法很简单,最在意的就是发展平台和发展空间,而我能做的,就是尽最大能力为他们创造更多学习机会,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成长起来。”
近些年,彭欢摸索师徒制,每个项目都会带一批年轻人,让他们快速成长。邝庆文就是彭欢在这个项目上带的徒弟。大连理工硕士毕业的他今年刚工作,就参与这个项目。作为科班毕业的大学生,他就业后的想法是学以致用。“刚到项目部时,一颗大展拳脚的心被现实泼了冷水,理论终归是理论,心理落差蛮大。把这个想法跟师父说了后,聊了许久,师父告诉我,要学会温故而知新,要学会吾日三省吾身,最后鼓励我说,我的优势很大,要学会发挥自己的长处。”短短几句话,解了邝庆文的心结。在他眼中,彭欢给他印象最深的,除了专业,更多的是解决问题的能力。
目前项目部已经累计完成六个批次共计289名中方人员入境手续办理,152名中方人员进场,全部22台套海上施工大型船机(除风机安装船外)调遣,以及57套锚笼、20套钢管桩、12套风机及塔筒的生产及海运,为项目顺利实施奠定了基础。
去年7月至今,彭欢未曾回国,往返漫长的隔离时间,对他而言是种“奢侈”。目前,项目已经完成工程总进度40%,项目部相关人员300余人至今 “零感染”。彭欢和团队的目标,也从保证工程质量进度,转变为夺取抗疫与保证工程质量进度“双胜利”,他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