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心 陈书凡
关键词:《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农民革命;话语建构;农民阶级
中图分类号:A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2)05 — 0029 — 04
大革命期间,随着北伐战争的推进,中国的农民运动蓬勃发展,对封建地主阶级的势力造成了沉重打击。与此同时,国民党右派和一些反革命分子也开始无端指责,以“过火”“幼稚”等话语抨击农民运动,党内右倾机会主义也制约着农民运动的发展。为驳斥党内外对农民运动的错误言论,毛泽东深入湖南农村32天,在实地考察湘潭、湘乡、横山、醴陵、长沙等地农民运动的基础上,总结农民运动的实践经验,写成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这篇关于农民革命的纲领性文献[1]p12。《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所建构的农民革命话语的内涵和特征具有明确的话语指向,它客观反映了农民运动的形势,严密论证了农民革命运动的正义性,为推动农民革命提供了强有力的话语支持。
法国哲学家福柯认为,“话语”指的是文化生活的一切形式和范畴,并强调“话语即权力”[2]。农民革命话语主要包括农民问题的极端重要性,农民革命的内涵与任务、队伍与对象、方法与前途等。《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以此为基本逻辑框架建构起农民革命话语,通过详细介绍湖南农民运动的发展形势,为驳斥党内外的无端责难,为中国革命的前途提供了话语支持。
(一)阐明农民阶级在中国革命中的主体地位
《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以阐述农民问题的极端重要性为逻辑起点,驳斥了党内外对农民运动的无端指责,塑造了农民群体在中国革命中的积极形象。《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分析了农村各阶层在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为农民运动进行辩护,捍卫了农民阶级在中国革命中的主体地位[3]。首先,《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描绘了农民运动取得的显著成效,农民们在几个月内便完成了孙中山致力于国民革命四十多年来没有完成的目标。并且,他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预测,在短时间内,来自中国中部、南部和北部省份的数万农民将组织一场势不可挡的农民革命斗争。其次,《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深入分析了农民群体中各阶层对待革命的态度。他将农民分为富农、中农和贫农三个阶层,并指出富农是敌对或冷漠的,中农是犹豫不定的,贫农则是革命的主要支持者。贫农占农村人口的百分之七十,他们受地主阶级的压迫最深,是农民中最贫苦的阶层[4]。因此,贫农历来是革命中最坚定、最积极、最勇敢的革命力量,是农会的骨干和推翻封建势力的先锋。毛泽东明确肯定了贫农的地位,认为没有贫农,就不可能形成当前的革命局面。《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通过划分农民阶层,界定了农民革命的主体,指出了贫农在中国革命中的重要地位,强化了社会各阶层对农民革命的认识。
(二)指出推翻封建地主的统治是革命的目的
封建地主阶级是旧中国最顽固的阶级,同时也是帝国主义和官僚军阀在中国实行专制统治的社会基础。《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强调,农民革命的根本目的是推翻封建地主的统治,并展现出农民革命取得的显著成效,增强了话语的现实性和目的性。首先,《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具有鲜明的阶级立场。阶级立场是指以某一阶级的利益及要求作为思想和行动的根本出发点,《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站在农民阶级的立场上,对以地主阶级为代表的反动势力攻击农民的言论进行了尖锐地驳斥,态度鲜明地指出,农民运动“好得很!”[1]p16认为抨击农民运动“过火”“痞子运动”等指责完全是为了维护自身阶级利益,是反革命言论。同时,毛泽东从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角度,以辛亥革命为例,指出辛亥革命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没有重视群众、没有重视农民。其次,《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阐述了农民革命的内涵和性质。毛泽东根据马克思关于革命性质的理论,认为革命是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激化的产物,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农民革命是农民阶级推翻封建地主阶级的革命,以暴力革命为主要手段,并由此得出“中国国民革命是农民革命”的论断。当时我国正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时期,农民数量占总全国人口数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必须重视农民群体所蕴藏的巨大革命潜力。《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从内涵、性质、目的等维度介绍了农民革命,回应了党内外对农民运动的质疑和批评,论证了开展农民运动的重要性和推翻封建地主的必要性,指出了农民革命的最终目的。
(三)总结大革命时期农民政治动员的方法論
《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系统总结了开展农民政治动员的方法论,建构起农民革命的方法论基础。在思想层面,主要包括创办农民学校、进行阶级教育、开展文化运动、普及政治宣传等。封建统治阶级的长期压迫和剥削,迫使农民群体脱离政治社会,自觉地将自己排斥在政治生活之外。湖南农运干部通过政治宣传和阶级关系教育,让农民在政治上了解农民革命的目的以及推翻封建地主的意义,激发农民的政治意识和政治觉悟。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指出,必须告知农民进行革命的政治目的,必须使每位农民都明白为什么要进行农民革命斗争,以及农民革命斗争与他们的密切关系,从而使广大农民对农民革命的政治目标产生共鸣,将自己自觉地纳入到政治生活中。因此,毛泽东和湖南农运干部深入基层动员农民、进行政治宣传,开展文化运动。提取迷信公款和祠堂公款在乡村创办农民夜校,得到了农民的积极响应。与此同时,农民协会的农运干部通过简单的标语、图画和演讲,对农民普及政治教育,农民运动的政治口号家喻户晓“三民主义”“阶级”和“平等”等思想深入人心,这些被渗透到农民群众的生活中。在实践层面,主要包括改变乡村权力组织结构、鼓励农民发展生产、武装农民。长期以来,农民群体一直处于生产分散落后的状态中,政治意识淡薄,组织观念较差[5],要想使农民群体形成强大的政治力量,就必须建立一个由农民自治的权力机构,这就是以贫农为骨干的农民协会。农会成立后,在政治上推翻衙门差役的政权,成为唯一的权力机关;在经济方面,发展消费、销售和信贷三种合作社,通过修建道路和水坝来发展农业生产和提高农民的生活质量;在军事上,一方面收缴地主武装,改名为“挨户团常备队”,由农会直接管理。另一方面,将农村青年组织起来,建立农民自己的武装——梭镖队,这是一种新型的足以威慑土豪劣绅的武装力量[1]P29。农民的一系列斗争直接导致了农村社会阶层的重构,地主的地位下降,农民的地位上升。《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所总结的农民政治动员方法论,为动员农民提供了正确的方法论指导,为农民革命的胜利提供了有力保障。
话语表达受到诸多因素的制约,其中话语的实践语境、交际对象和表达方式尤为重要。《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以反映农民问题的重要性为出发点,以引导农民参与革命斗争为导向,扎根农村、贴近农民,凸显农民革命话语的真实性,增强农民革命话语的说服力,推动农民革命话语的大众化,从而动员更多农民支持和参与革命。
(一)契合农民群众特质,提高话语影响力
农民革命话语是农民革命意识形态的重要载体[6],话语表达只有完全符合受众的接受和理解能力,才能达到传播效果的最优化。在半殖民半封建时期,农民群体普遍缺乏文化教育,导致政治观念淡薄、视野相对狭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指出农民革命话语的传播对象为农民群众,因此,毛泽东和湖南农运干部深入湖南农民运动的最前线,考察农村的实际情况,通过建立农民协会以及创办农民学校,普及文化知识,科学教育农民群众、正确引导舆论、率先实践动员。在开展农民政治动员过程中,运用了简单的标语,生动的图画和通俗易懂的演讲,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标语采用口语化的方式、图画采用具象化的符号、演讲通过通俗化的文字向农民群众传达农民革命的话语内涵[7]。针对农民群体的特质,农民革命话语趋向直观、通俗和生动的特点,易于被广大农民群众理解、认同和支持。“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1]P34,这些政治口号潜移默化地融入农民的日常生活当中。农民革命话语符合农民群众的特点和农民的日常表达,便于群众理解和口口相传,扩大了话语的传播范围,提高了话语的影响力。
(二)客观反映农运形势,凸显话语真实性
《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以大量实地考察的材料为依据建构起农民革命话语,真实反映了农民运动的发展状况,揭露了封建宗法思想和制度的本质。毛泽东认为,湖南的农民运动可分为组织时期和革命时期。组织时期为1926年1月至9月,这一时期分为两个阶段:1月至6月为秘密活动期,7月至9月为公开活动期。组织时期内的农民运动尚未完全兴起,只有三四十万农民加入农民协会,能直接领导的农民群众不过一百余万人。同时,在此期间,农会成员还可以担任向导、侦探和搬运工,得到了少数北伐军官的肯定。因此,组织时期社会各界对农民协会的批评相对较少。革命时期是从1926年10月到1927年1月。在此期间,农会成员激增到二百万人,能直接领导的农民群众也增加到了一千万人。从前反对农民协会的中小地主、富农、中农都极力请求加入农民协会,几乎组织了湖南省近一半的农民。农民组织起来攻击土豪劣绅、非法地主、传统宗法思想和制度、贪官污吏和农村陋习,结果是封建地主的特权被推翻,农民协会成为乡村唯一的权力机构。随着地主的权力被打倒,族权、神权和夫权也随之被推翻。族长不再压迫宗族后代,祠款经管人不再侵吞祠款;妇女和穷人不能进祠堂的旧习俗被打破,他们成群结队拥入祠堂;青年和壮年农民不再迷信神权;妇女组织农村妇女联合会,封建宗法思想和制度逐渐被抛弃和推翻。
(三)坚决回击无端责难,增强话语说服力
《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实事求是地驳斥了党内外对农民运动的错误判断和错误言论,捍卫了农民革命的正义性。国民党右派攻击农民运动“破坏社会秩序”,是扰乱北伐大后方的“痞子运动”;一些中间派认为农民运动是“越轨的”,应该停止,以防止其他人利用它。与此同时,国民党右派的言论也反映到了党内。当时以陈独秀为首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在党内蔓延,怵于国民党的反动浪潮,不敢支持农民运动。他们始终坚持自己的错误见解,制定了各种反对农民运动的错误政策。1926年12月13日,中共政治局在汉口召开了特别会议。会议规定,目前党的主要策略是限制农民运动,反对“耕地农有”,其结果是阻碍了农民运动的发展,损害了农民群众的利益。陈独秀还认为湖南农民运动“幼稚”“动摇北伐士气”“阻碍统一战线”等。面对复杂的国内局势,毛泽东认为农村需要一个大的变动,而这个大的变动则需要由农民来完成。对此,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指出农民奋起反抗的对象是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毛泽东在湖南省农民第一次代表大会上肯定农民以暴力手段打击土豪劣绅是革命所必需的手段。《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表明,在农村尚未建立联合战线之前的革命暴动时期,农民的一切革命斗爭,即使是“过火”也是可行的。同时,《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以“农运好得很”“贫农乃革命先锋”“联合战线正在形成”的事实,回应了反革命派和党内关于农民运动的错误思想。《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还总结了农民运动与中国革命成败的密切关系,即否定农民就是否定革命,攻击农民就是攻击革命。
《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建构起农民革命话语,为动员广大农民群体进行革命斗争提供了方法论的指导,同时以其客观性和深刻性提高了话语的说服力,有力地驳斥了党内外对农民运动的无端批评,塑造出农民群体在中国革命中的积极形象。《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农民是中国革命的同盟军这一结论,为建立广泛的革命统一战线奠定了话语基础,为其后开辟“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以及建设农村根据地进行了初步的理论探索。
(一)为动员广大农民群众进行革命斗争提供了话语支持
正是因为有了农民革命话语作为旗帜和灯塔,农民群众清楚地认识到农民革命的重要性,进而支持和参与农民革命斗争,达到动员群众的效果。农民革命话语的建构将农民召集起来加入到农民协会中,农民运动由自发的暴动转化为了有组织的革命。《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提出,农民是中国革命的先锋队,从革命态度、斗争品质等方面称赞了农民坚强的革命精神、积极的革命态度和旺盛的革命斗志,并站在农民的立场上坚决维护农民群众的利益,为农民群众进行革命斗争提供了话语支持。针对所谓“过分”的错误言论,毛泽东指出,农民运动的“过激”行为,都是基于对土豪劣绅和不法地主的残酷压迫,并进一步指出,农民革命的任务只有靠强大的力量才能完成。针对所谓“痞子运动”“惰农运动”的错误言论,《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指出农民完成了很多事情,如禁牌、禁赌,收缴烟枪、禁运鸦片,肃清盗匪,反对封建迷信和恶劣的风俗习惯等,用事实论证了农民运动的正义性,为农民革命斗争提供了话语支持。
(二)为建立党的革命统一战线奠定了初步话语基础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将统一战线描述为“共产党人到处都支持一切反对现存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运动”[8]。1924年1月,国民党一大召开,孙中山先生提出“新三民主义”,促成了国共第一次合作,为不久后进行北伐战争奠定了阶级基础。北伐部队所到之处,军阀统治被推翻,农民运动的形势空前高涨。北伐战争之所以在短时间内取得巨大成功,得益于国共合作的力量和农民群众的大力支持。《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塑造了农民革命的积极形象,肯定了农民在中国革命中的重要地位,为其后建立工农民主统一战线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提供了理论依据。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选择了农民作为最紧密的同盟者,充分肯定了农民在工农联盟中的地位。抗日战争期间,形成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农民在整个抗日战争中都处于极其重要的地位,他们是抗日战争的主力军,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重要组成部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建构的农民革命话语以农民的利益为根本,呼吁党内外各派人士重视农民的力量,凝聚最广泛的民心,汇集最广大的民力,为建立党的革命统一战线奠定了初步的话语基础,促成了土地革命时期、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大团结大合作。
(三)催育了新民主主义革命话语体系的萌生与发展
毛泽东在正确分析中国近代社会性质和革命基本问题的基础上,融合《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建构的农民革命话语的核心内容,初步形成了关于革命对象、动力、任务和性质等问题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找到了中国革命的同盟军——农民,指出贫农和中农是无产阶级最可靠的同盟者,是中国革命队伍的主力军。只有在无产阶级的领导下,贫农、中农才能得到解放,无产阶级也只有与贫农、中农结成牢固的联盟,才能赢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9]。同时,《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初步阐述了“耕者有其田”的思想。在农村经济上,实行减租减押减息,不准退佃,打击地主,组织合作社。此外,还开展文化运动,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废除旧俗陋习,改变乡村旧的生活习惯。《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建构的农民革命话语为新民主主革命时期把战略中心转移到农村,把革命力量落脚点和聚集点放到农村,把农村作为总攻城市的战略起点和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奠定了话语基础,逐步形成了关于农村和农民问题的话语体系,催育了新民主主义革命话语体系的萌生与发展[10]。
《湖南農民运动考察报告》对农民革命话语的建构以强调农民问题的极端重要性为出发点,以话语具有的影响力、真实性和说服力为基本特征,揭示了封建地主的剥削本质,彰显了农民运动的革命性。《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对农民革命话语的建构是新民主主义革命话语的开端,将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实践的具体情况相结合,在理论和实践两个维度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并为其后开辟“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作了理论准备。认真梳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建构农民革命话语的历史经验,对新时代下丰富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体系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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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智超,张传泉.毛泽东新民主义主义革命话语体系建构逻辑及当代启示——基于《新民主主义论》文本考察[J].毛泽东思想研究,2021(05):102-111.〔责任编辑:侯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