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少女的故事

2022-05-30 17:47欧阳沁文黄雅琪
美与时代·下 2022年8期

欧阳沁文 黄雅琪

摘  要:许多19世纪的艺术家都曾画过莎士比亚经典之作《哈姆雷塔》的悲剧女主角奥菲利娅。英国拉斐尔前派的晚期画家沃特豪斯也曾创作过《奥菲利娅》组画,每一幅画作中奥菲利娅的形象都不尽相同。沃特豪斯《奥菲利娅》组画研究将沃特豪斯所绘制过的奥菲利娅形象进行比较与分析,认识沃特豪斯的艺术思想与其在拉斐尔前派的艺术价值,并以此探讨与反思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社会形象与社会地位。

关键词:沃特豪斯;奥菲利娅;拉斐尔前派;维多利亚时期

一、拉斐尔前派画家:沃特豪斯

约翰·威廉姆·沃特豪斯是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英国画家,其早期倾向于新古典主义风格,后受拉斐尔前派影响,转向了拉斐尔前派主义风格并因此而著名[1]。本有着同样艺术憧憬的拉斐尔前派艺术家在19世纪50年代关于艺术风格产生了不同的意见。一类是拉斐尔前派最初的艺术风格,即以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和威廉·霍尔曼·亨特为首的崇尚现实主义的风格,认为艺术家应注重自然事物的细节并采取写实的方式描绘对象。另一类是拉斐尔前派中期的代表风格,以但丁·加百利·罗塞蒂、爱德华·伯恩·琼斯为主首的崇尚哥特复兴式风格,认为中世纪文化具有后世所遗失的精神性和创造力[2]68。可以看到,前者重视艺术的现实感,而后者则重视艺术的幻想色彩与浪漫氛围[2]46。沃特豪斯作为拉斐尔前派的晚期画家,折中融合了这两种艺术风格,他善于描绘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女性形象,并通过视觉艺术去呈现一个瑰丽而奇妙的幻想世界,从侧面去展现维多利亚时期社会现实问题,倾注其人文主义关懷[3]。

沃特豪斯身处于英国工业化时期,但他的艺术中从未出现过城市景象,和拉斐尔前派的其他画家一样,沃特豪斯用特有的诗意去描绘爱与死亡,用美丽的绘画旋律去表现生活的情感[4]。取材于约翰·济慈同名诗歌的《无情的妖女》,沃特豪斯将画面定格在女巫凝视着骑士的那一时刻,骑士仿若被女巫的美丽催眠了,毫无防备的将长矛扔在地上,画面宁静而唯美。但诗末那句“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这凄冷的山腰”点明了这仅是骑士的单相思。沃特豪斯画作生动地再现济慈诗中那缠绵悱恻之心。同济慈相似,阿尔弗雷德·丁尼生也常以古典神话和中世纪传奇为题材,因而他被称作是喜欢描写遥远时空的怀旧诗人[5]。1888年,沃特豪斯根据丁尼生《夏洛特夫人》,所创作的同名画作奠定了他的艺术地位。画中夏洛特夫人正坐在船上驶向死亡,她集伤感、神秘与疏离于一身,在此画之前沃特豪斯还创作了2幅不同形式的《夏洛特夫人》并与之构成了连续性的情节。

二、花与情死的故事:奥菲利娅

诞生于莎士比亚笔下的“奥菲利娅”在古希腊语中是“救济、帮助、好”等意思。许多拉斐尔前派的画家都曾描绘过奥菲利娅这一女性形象,拉斐尔前派的晚期画家沃特豪斯也画过3幅形象不同的奥菲利娅与1篇名为《奥菲利娅》的习作,并通过描绘故事中与奥菲利娅联系紧密的各色花卉来塑造奥菲利娅之死的诗意。

沃特豪斯于1889年创作了第一幅《奥菲利娅》(如图1),描绘了一个年轻女子躺在田野里,头发和衣服都凌乱地凝视观者。奥菲利娅那倾斜的头和茫然的眼神让人很难确定她的想法。哈姆雷特装疯以后,为了使奥菲利娅死心对她说:“我们再也不要婚姻了……你上修道院吧。”在维多利亚时代,这样的话语无疑是对未婚妻宣告死刑。画中奥菲利娅那紧握于手中的象征着忧伤与悔恨的芸香,也许正是她内心的映射。而那散落在草地与编织成花环的毛莨与雏菊象征着奥菲利娅是纯洁的处子身份,加深了观者对她的怜惜。画面的左侧象征着牺牲的麻雀又给她的死亡带来了神圣感。正是因为爱情的谎言与爱情最后的破碎消亡,让奥菲利娅难以承受以至于其疯癫而凄美的坠入河中失去生命。

沃特豪斯于1894年创作的第二幅《奥菲莉亚》(如图2)则展示了完全不同的风貌。沃特豪斯将奥菲利娅死前的最后一刻安排在一个莲花河畔,奥菲利娅坐在树干上,孤芳自赏般地扬起头轻抚自己的秀发,如纳西索斯般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奥菲利娅那华丽的着装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但她膝盖上所放置的象征纯洁的雏菊和毛莨与头上所戴的象征沉睡与死亡的罂粟花环,把她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又和谐地融为一体。虽然她坐在连接象征痛苦的的荨麻和象征爱情的蔷薇的阳具似的树干之上,但她表情平静地凝视着漆黑的水面,仿若对爱情的逝去无动于衷。她穿着镶嵌宝石的腰带,以中世纪穿戴方式低垂至腰下。自奥菲利娅这一形象诞生以来,许多画作都倾向于展现少女为爱疯狂的一面,而在沃特豪斯这幅画中则展现出一位成熟女性对着荷塘中的倒影自怜的状态。也许沃特豪斯想传达的是奥菲利娅在疯癫后,明白了爱情不会再回来的自省。

沃特豪斯于1910年创作了第三幅《奥菲利娅》(如图3),他的这幅《奥菲利娅》是迄今为止以奥菲利娅为原型进行创作而最具戏剧性的作品之一。奥菲利娅站在画面的最前面,占据画面的大部分空间,而她的背后是黑色的具有威胁性的河水。这幅画中的奥菲利娅相较于另外两幅画的形象更加成熟和女性化,所着的连衣裙也不同于前两幅那象征童贞的白色,变成了蓝色和深红色,蓝色是圣母玛利亚的象征色,而红色在《旧约》中象征着错误与禁令,也与权力和爱情相关,让人联想起奥菲利娅的贵族身份与其悲哀。和1894年的那幅《奥菲利娅》一样,奥菲利娅的红棕色头发上戴着罂粟与雏菊的花环,但奥菲利亚手中的花束中多了一两支象征着忠诚与死亡的紫罗兰,“我想要给您几朵紫罗兰,可是我父亲一死,它们全都谢了;他们说他死的很好……”紫罗兰这一意象表明奥菲利娅的痛苦不仅仅来自于爱情,还来自丧父之痛。奥菲利娅凝视着观者,她那锐利的目光和发红的脸颊直接地展现了她的绝望状态,哈姆雷特杀死了奥菲利娅的父亲,男女之爱与父女之爱的不可调和性使奥菲利亚陷入崩溃。除观者外,画面的右上角的两个女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奥菲利娅,仿佛在注视这场悲剧的发生。

沃特豪斯笔下的奥菲利娅的状态都不尽相同,沃特豪斯采用不同的方式来描绘格特鲁德对奥菲利娅之死的描述之美,同时试图找到奥菲利娅的外貌和心灵之间的视觉联系,将她的生命、青春和美丽与死亡相对立。沃特豪斯对奥菲利娅的关注焦点不在于她的青春、美丽和纯真上,而是强调了她因情而死的悲剧性与浪漫性。尽管沃特豪斯将奥菲莉亚的死表现得纯粹是浪漫和美丽的,但危险和悲剧也萦绕其中。

沃特豪斯于1908年创作的《有花直须折》(如图4)的习作,也以《奥菲利娅》来命名。画中的奥菲利娅捧着紫罗兰以及原典中并未提到的蔷薇与百合。米莱斯的《奥菲利娅》中也有原典中并未提到的蔷薇与勿忘我。沃特豪对文学作品进行自己的重新诠释,从而加强他作品的主题性与艺术性。1894年与1910年版本的奥菲利娅的裙摆上都绘有与丹麦皇室的盾形纹章金色狮子十分相似的图案,以此来表明奥菲利娅的身份。可以看到,艺术家在演绎原典的同时,也融入了自己的主观想象以此赋予画作比原典更丰满的内涵[6]。

三、十九世纪的奥菲利娅:消亡与新生

沃特豪斯倾其一生去刻画女性的忧郁气质,这与他的童年经历和所处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沃特豪斯身处英国的黄金盛世,但在繁荣的社会条件下,维多利亚女王却推行着贤妻良母的传统道德观。她以身作则地提倡女子的贞洁,否认人的正常情欲。英国妇女在感情生活上受到沉重压抑,汇成了一股与现代新生活观念逆反的感情暗流。正如约翰·拉斯金所描述的“妇女在家门以内是秩序的核心、痛苦的安慰和美的镜子”[7]。因此,在当时的英国艺术中有相当多的一批爱情画来表现女性的压抑和痛苦的内心。“奥菲利娅”正是这样社会道德风气的受害者,德国诗人海因里希·海涅称奥菲利娅为“可怜的奥菲利娅”;英国批评家威廉·赫士列特把奥菲利娅必做“五月的玫瑰”“过早萎谢的鲜花”[8];拉斐尔前派的女画家伊丽莎白·埃莉诺·西达尔在为奥菲利娅作模特后,曾写下“河中流水淙淙/水草间/我头上/有千只鸟儿在吟唱/当这悲伤的梦逝去/那歌声/该带我进入/另一个更悲伤的梦境”[9]。

沃特豪斯在8岁时便经历了母亲的去世,母亲的过早离世,让沃特豪斯看到了女性生命的脆弱与稍纵即逝的女性美。沃特豪斯反复刻画与探讨奥菲利娅这一形象是对其母亲的追忆以及对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社会角色的反思。他笔下的奥菲利娅虽然是美丽带有忧郁色彩的,但绝不是简单而脆弱的。他笔下的奥菲利娅拥有自己的思想,她直面痛苦,不畏惧与观者对视。米歇尔·福柯曾经说过:“如果非理性的领域被压迫得沉默不语,唯有疯癫可以自由表达其丑闻。”[10]在女儿与爱人双重的身份冲突下,社会与道德约束下奥菲利娅变得精神失常,无处宣泄的痛苦只能靠疯癫的吟唱民歌去诉说。沃特豪斯笔下的奥菲利娅就具有疯癫的气质,眼神绝望带有一丝惊恐与绝望,直面观者仿佛还有话想去诉说,也许沃特豪斯希望奥菲利娅这个受爱情与道德折磨的少女可以借助疯癫去用自由的言语宣泄自己的痛苦,从而挣脱痛苦获得新生。

四、结语

沃特豪斯的艺术给奥菲利娅之死唱了一曲优美而有力的歌谣,诠释有血有肉的女性美,使悲剧色彩层次丰富和谐,令人深思。作为拉斐尔前派的晚期画家沃特豪斯的画作虽然描绘的是那充满梦幻色彩的诗意世界,但也展现了他对当时社会的不满与自身的思考。从《奥菲利娅》这一系列组画中可以看到沃特豪斯那精湛传统的技法和笔下高度凝练的女性形象,成为他反映社会矛盾与宣泄自己内心阵势情绪的有力途径,他给予了笔下女性深刻的现实主义的关怀。在这样一个宣扬女性应保守且压抑女性自身正常情感的年代,沃特豪斯有意识地去展现女性思想的觉醒是尤为难得的。

参考文献:

[1]王子明.“末代”拉斐尔前派的追随者——沃特豪斯[J].美术大观,2013(5):6-13.

[2]刘晓洁.硬朗的直线:拉斐尔前派[M].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2011.

[3]平松洋.美的反叛者:拉斐爾前派的世界[M].谢玥,译.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7:253.

[4]巴林杰.拉斐尔前派艺术[M].梁莹,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7:40.

[5]Gerald,Joseph.Tennyson and the Text:Weavers Shuttl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2:79.

[6]方爰爰.沃特豪斯与他的缪斯[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7:74.

[7]刘成,等著.英国通史(第五卷):光辉岁月——19世纪英国[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274.

[8]外国文学研究资料丛刊编辑委员会.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册)[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217.

[9]韩艺莹.《奥菲莉亚》的悲剧[D].曲阜:曲阜师范大学,2016.

[10]福柯.疯癫与文明:理性时代的疯癫史[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71.

作者简介:

欧阳沁文,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史与理论。

黄雅琪,湖北美术学院美术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