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花儿又开了

鹿隐

爸爸种的金银花又开了。

爸爸是个农民，守着家里的几亩地过日子。生活虽清贫，却也幸福。

众多作物中，爸爸最喜欢的是金银花。爸爸常说：“金银花可是宝，清热解毒，疏散风热。”记忆中不管是上火感冒，还是腹泻、咽喉肿痛，只要喝上爸爸煮的金银花水，几天就好了。如今那带着草药微苦和红糖微甜的金银花凉茶，是多少个日夜的魂牵梦萦。

爸爸有时会讲起那句农谚：“涝死庄稼旱死草，冻死石榴晒伤瓜，不会影响金银花。”金银花生命力强，适应性强，耐阴，耐寒，耐干旱和水湿;对土壤要求不高，酸性地、盐碱地均能生长;根系发达，生根力强，是一种很好的固土保水植物，山坡、河堤等处都可种植。

后来在书上看到金银花的学名为“忍冬”，这名字由来是——凌冬不凋。颇受震撼。

5年前，爸爸确诊了鼻咽癌。这5年来，爸爸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去年病情恶化，却由于医院一直没有空床位，拖了10来天才进入医院检查病情。等待床位期间父亲身体多处发生病变，肿瘤多处转移，身体多处水肿，整个人消瘦得仅剩皮包骨。

爸爸已经不具备做手术的身体条件，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医生说病情没有多大好转，可能结果还是非常严重。我在网上搜索那些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专业名词，完全不想把它们和我爸爸联系起来。

进ICU的时候爸爸的脸都凹进去了，嘴里插着管子。他靠着呼吸机胸部一上一下地动，看得我好心疼。现在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要掉眼泪。

从医生口中我才知道原来这病会让人那么疼。也许那些爸爸说累了困了的时候，其实都是翻身背着我自己忍着一阵阵疼痛。

后来爸爸整个眼窝凹陷下去，睡觉的时候白眼越翻越大。他该有多疼啊，但是他却从来没向我们抱怨过疼痛，反而在一直安慰我们……

有一天爸爸突然说想回家了，他望着输液瓶：“这病拖下去也是浪费钱，不如把钱留着给你和平儿用。”是的，我叫满儿，弟弟叫平儿。其实这就是爸爸对我们最真挚、最朴素的期许：希望我们一生平平安安、美美满满。我不敢看他，也盯着输液瓶，看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药一滴滴往下坠。

我俩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那条裙子还在吗？买了吧。”我有些疑惑，不知道爸爸口中的“裙子”是什么。我在头脑中寻找着过去的记忆，将陈年的往事拼凑起来。那是刚上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临近开学，爸爸送我去学校，收拾妥当后我们在附近的商城逛了逛。在某家店有一条裙子我特别喜欢，看了好久。导购姐姐跟我说：“喜欢的话可以试一试的。”我摇摇头，拉着爸爸走了。那条裙子要三百块钱，我清楚这笔钱要爸爸起早贪黑多久、挥锄头多少下才能赚出来，再喜欢我也不能买。爸爸回头看了一眼店门说：“喜欢就买了吧。”我低下头：“以后再说吧，也许换季会打折呢，能省不少钱。”

过了3年，爸爸对我说：“把那裙子买了吧。”

我早已經忘记这件事，他却始终心心念念。他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天他的女儿看上一条裙子却舍不得买，或许这几年他经常因为这件事而内疚。爸爸就是这样，他总是希望能够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们，其实他的爱就已经是我们得到的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了。

爸爸一生都在为我和弟弟而活，我们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爸爸的孤枕难眠。这次进医院我才知道爸爸有那么多的病痛不曾对我们讲，我也很少把爸爸的事放在心上，对他的关心太少太少。

爸爸没读过多少书，整天面朝黄土辛苦劳作。他没有什么文化，他没能赚很多钱，甚至他早早就离开了我们，但对于我来说，他给予我们姐弟的爱，不比天下其他父亲少。从小到大我没有吃过什么苦，爸爸把他能给的都给了我和弟弟，我们享受着最饱满最充实的爱。

爸爸辛苦了一辈子，还没有享过福就离开了。他一生辛劳，不曾有过一刻安稳和轻松，却从未抱怨。在生命的最后，他饱受病痛的折磨，却依旧给我们笑脸。他一直在苦难的日子里坚韧、乐观地活着。庆幸我有一位如此伟大的父亲。

爸爸离开的第一年，那些金银花少了他的悉心照料，却依旧开得繁盛。我想这也是爸爸通过金银花想教会我们的……

曾经父亲遭遇重疾一事，打乱了我所有的生活节奏和计划。父亲的骤然离世，也让我恸泣不止。那时候的一切可能和未来的不确定性都令我困扰许久。其实，确定性是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的安全感，是我们主观内心最真实的渴望。而不确定性却是外界的客观存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一天有黑夜白天更替。大自然早就告诉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不如学学金银花，凌冬经腊，不畏风雪，默默开花，不知不觉春天就来了。

一学就会：

双关式写法含蓄表达情感

“爸爸的花又开了”一语双关，不仅是指在爸爸离开后，缺少悉心照料的金银花再次开得繁盛，也是指爸爸的爱依旧陪伴着“我”和弟弟。虽然文章刻画的主要形象是爸爸，但作者没有将对爸爸的怀念体现在题目中，而是通过“爸爸的花又开了”这一题目首尾呼应，使整篇文章的基调哀而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