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反思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生成逻辑,必须回溯其现代化路径建构的理论前提。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作为思想、运动、制度三位一体的动态发展过程,基于本土内生出实践特质、理论特质以及主体特质,这些特质既与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富裕”的历史任务相契合,又同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相贯通。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在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历史性实践中发生了价值转向,建构具有中国立场的现代化理论也就成为可能。
关键词:现代化;特质;文明;新形态
中图分类号:D61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2)08-0008-03
《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明确提出:“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在今天,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已然是可以经验到的现实,它以异质于资本主义道路的独特进程,开辟且雄立于世界的东方。百年来中国道路在不断解决实际问题中完成了基本建构,中国道路的历史性生成是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摸索出来的,目前这种朴素的经验,尚未得以在理论上彻底阐明。何以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丰富历史经验中,进行逻辑反思并汲取出系统的学理,打破“西方中心论”思维陷阱,建构具备中国立场的学术内容,是学界的理论重点。有关政治解读、历史梳理、价值导向等方面的中国式现代化研究,已初具规模、蔚然成势。基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维度阐释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尚需发力。
一、马克思东方社会理论与社会主义的现实走向
(一)世界历史中的东方社会理论预设和发展路径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学理建构的前提,是由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赋予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社会主义理论、东方社会理论以及世界历史理论是结合在一起的。马克思在唯物史观初创时期,基本立足点是西方社会,他在批判资本主义自然历史过程中探索人类社会发展规律。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开创了世界历史,是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2]。据此可知,“马克思历史观变革中所内蕴世界历史理论,不是历史学科范畴研究的民族史、编年史,而是指各个民族各个国家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相互通联、相互渗透,进入世界‘一体化以来的历史进程。”[3]世界历史对民族历史施加影响,人们在普遍交往中得以交换互补,社会生产力从叠加效应中产生新的碰撞。在享有资本主义积极成果前提下,生产力落后的地区和民族,可以据此“跳跃”,从而走向世界历史前列。马克思并非“欧洲中心论”者,他在全球场域进行考察,以世界历史的高度,对东方社会首先实现社会主义的历史可能性进行剖析,阐明了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我们明确知道,科学社会主义的产生,是欧洲资本主义矛盾激化的产物,随着对资本主义社会形态认识的深化,马克思恩格斯对革命的“依据”和“突破口”做了合理的区分研究。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以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为“依据”,但其革命的“突破口”则可能来自外部。沿此思路马克思恩格斯在审视西方社会革命的同时,也密切关注着东方社会问题。19世纪中期,马克思创立了世界历史理论,之后便把研究转向东方社会,提出了独具特色的东方社会理论。
马克思基于经济、政治的视角界定东方社会,他认为中国是东方社会的典型,俄国在经济政治发展阶段上可划归为东方国家。他也进一步指出了东方社会的发展前途,在兼具公有与私有的二重性质下,俄国农村公社可能“不经由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并且保留占有资本发展的积极成就,从而步入社会主义。“卡夫丁峡谷”的论述指明了人类社会形态的历史兴替,又运用发展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辩证法,承认个别国家由于特定国情,完全有越过某一特定历史阶段或社会形态的可能性。此后的俄国从落后的资本主义社会进入新社会形态,中国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土壤中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是对东方社会发展路径的印证。尽管现实中的社会主义运动并未与此完全契合,但这重向度的论断,至今仍是探求东方社会发展路径的理论生长点。
(二)“十月革命”范例对中国道路抉择的影响
全球图景在19世纪末展开,第二次工業革命使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生产力突飞猛进,资本积累速度提升,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从自由竞争状态迈入垄断阶段,世界进入帝国主义时代。“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这是把握马克思世界史观的理论主线。在这场转变中,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劳资矛盾就被外化为西方国家和非西方国家间的冲突,新的世界格局开始了它的支配活动,革命中心由西方转移至东方。在资本主义链条最薄弱的环节将会爆发革命,是符合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逻辑的,俄国的或中国的革命并未超出马克思的理论预设。
列宁深刻理解了“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4]他依据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阶段所呈现出的新特点,进行深入的理论批判。在阐明帝国主义理论的过程中,列宁把握了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规律,提出了“一国胜利论”。俄国前途有了新方向,即压缩资本主义在俄国的扩张进程,从而迈向社会主义的历史阶段。
“一国胜利论”发展了马克思社会主义革命理论,就此俄国无产阶级革命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世界各国无产阶级社会主义运动的前途也有了新航标。十月革命不是科学社会主义实践的直接证明,而是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创造性运用的光辉典范。列宁领导的东方社会革命,让中国人开始思考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社会变革的结合点以及本土操作的可能性。
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百年探索及建构特质
(一)实践特质:从“被动”到“主动”的民族复兴诉求
从历史辩证法剖析,促成中国从国情出发来探索建构现代化发展路径,其客观原因是近代中国所处的历史境遇和社会条件。是否符合人类社会进步和发展的规律?是否能肩负反帝反封建的历史任务?是否能承载民族复兴的内在诉求?集中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建构的实践指向。回答民族复兴的历史之问,是中国道路成功的关键所在。
以民族复兴的现代化诉求作为中国道路的实践主题,是由于资本文明开辟的“世界历史”和东方从属于西方的关系。近代以来,中华民族陷入亡国灭种的危险境地,面对强势文明的侵袭,怀着救亡图存的迫切愿求,中国社会各阶层卷入了向西方学习的时代浪潮中。在此背景下,中国陷入“依附”西方的困境,列强绝不应允中国基于本土需要和民族特点,进行发展方案选择,从而走上富强之路,基于多种历史原因,仁人志士的奔走斗争均以失败告终。
1917年十月革命的成功,为寻求救国救民真理的进步人士提供了范例。毛泽东同志曾说“十月革命帮助了全世界的也帮助了中国的先进分子,用无产阶级的宇宙观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工具,重新考虑自己的问题。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5]从1956年毛泽东同志提出“走自己的路”,到邓小平同志明确提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6],再到正式提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这条道路的演进正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断推进的历史过程。坚持并发展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彻底扭转了中国人民任人宰割的时代命运,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了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
(二)理论特质: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开辟现代化理论新形态
回顾世界社会主义五百多年的发展史,中国现代化理论的建构,绝不是简单照搬的教条主义,而是立足国情把握实践的基础上,充分借鉴人类文明发展积极成果的探索创新。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资本主义并非现代化的独有方案。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历史性生成,积淀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理论。
中国道路建构的底色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必须要用理论去观照现实问题,用具体方案切入中国社会革命的现实中。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之所以发生主观上的或客观上的探索失误,归根结底是没有真正把握中国的社会现实。而对现实的理解,在于把握当时的社会生产力和实存的社会关系。在历史性实践展开的过程中,基于国情的“中国具体实际”原则被发现,中国式现代化理论建构的方法论才具有合理性,符合国情的发展路径才真正被探索出来。正是如此,中国道路的理论建构是“现代化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相统一的历史性进程。”[7]这种走向现代化的进程,在“世界历史”的特定阶段中得以展开,从而决定了其理论创新的包容性,为打破“西方中心主义”的现代化理论范式奠定基础。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内生演进,使得这一方案既不同于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的路径,也区别于传统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模式。它在社会革命、建设和改革中,促成了中华文明与现代化实践的统筹融合,探索出“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正确经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正是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中,拓展并丰富自身的理论特质。
(三)主体特质:党的领导主体与人民主体的有机统一
社会进步是由作为主体的人以能动性展开的,推动进步的现代化演进,也就必然依托主体要素。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论之基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具有鲜明的主体特质,即党的领导主体与人民主体统一于社会主义现代化运动中。
中华民族拥有五千多年光辉璀璨的社会发展史,在人类文明进步的图景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贡献。西方的坚船利炮将近代中国的国门打开,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各阶级人士的救国方案接连失败,中国希冀有凝聚革命力量的新组织出现,这种愿求空前迫切。
五四运动让中华民族伟大觉醒,无产阶级由此登上历史舞台。在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的紧密结合中,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以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为标志,近代以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发生了转变,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马克思主义开始产生本质关联。马克思主义政党作为先锋队在革命事业中处于领导地位,这是经典马克思主义作家政党建设理论中阐明的要义。从无产阶级政党的历史观分析,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体,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决定力量。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的革命事业内蕴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中国革命的力量构成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主体结构是一体两面的关系。
中國共产党自建党伊始就站在时代前沿,提出“中国共产党是中国无产阶级政党”,为中国道路的探索提供了方向性引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不同时期,始终坚持人民立场。人民群众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实践主体,只有尊重人民主体地位,不断改善现实的人的历史境遇,才能推动历史进步。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力量,也就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组织并充分发动出来的人民主体力量。中国共产党作为领导主体,有效激发了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创造性以及主体性,使中国人民不仅成为现代化历史性实践的参与者,也成为现代化成果的享有者。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坚持党的领导主体与人民主体有机统一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历程,昭示了中国道路的主体特质。
三、中国式现代化道路逻辑反思下的哲学意蕴
各国在走向现代化的进程中,探索并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发展方案。要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视作实践之必然产物,进而厘清其特质,不应只梳理一般历史进程,更要在国人开辟并走向这一道路后进行逻辑反思。所谓逻辑反思,乃是马克思所说的“从后思索”,即从现实发展结果为据点的逆向溯因,是经由实践上升至理论所衍生的哲学意蕴。
(一)中国式现代化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价值转向
现代化概念肇始于西方,既往的现代化方案是由西方文明主导的。西方资本逻辑的意识形态,近乎把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和地区卷入了现代化的势力范围。如今,西方中心的现代化模式进入困境。西方现代文明的发展限度,已经在全球化和世界秩序中充分暴露。在西方现代化模式中,资本逻辑处于本位,人恰恰是附属,进而工业文明在发展中导致人的异化。西方现代性的负面效应,迫使中国在资本逻辑中突围,才能获得持续发展。中国道路所创造的文明形态不再以资本为原则,而是对人的本质的全面尊重,对人类发展积极成果充分借鉴。
中国道路在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动态演进中,发生了价值转向,它的价值取向不是资本逻辑而是以人为本。这种后发超越型特征的现代化,在时空中同当代资本主义并存。以社会主义定向的发展前途,其意旨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8]。中国道路追求人的现代化与社会现代化的一致性,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标识。
(二)建构中国立场、国家本位的现代化理论何以可能
近代以来,世界范围内对现代化的普遍认知是“现代化”等同于“西方化”。讨论现代化有一种思维定式,即我们言及的人类社会的现代化,就是西方工业模式的现代化。实际上,由于生产力的更新,西方社会率先走上了现代化道路。在工业文明笼罩下,世界虽然有了共同追求,但仍然无法忽视东西方文明之间的社会传统和思维认知的差异。
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视角分析,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发轫于近代的救亡运动,它在马克思主义、中华文明与全球现代化交融的世界历史中产生。中國式现代化道路,是以中华文明为内核的现代化方案。较之于西方中心论的现代化路径,拥有中华文明为底色的发展道路,继承了“和谐共生、天下大同”的民族基因。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现代化进程已经进入新阶段,全球期许具备“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现代化新方案,以此来应对世界发展难题,建构中国式现代化理论,也就有了人类文明维度的意义。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央,西方话语体系充斥着“中国威胁论”。欧美社会之所以有中国发展必然导致霸权或扩张的理论预设,乃是因为他们依旧用资本逻辑的现代性框架,去理解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也就得出了错误结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实践的朴素经验,不应只停留在自为的过程中,向世界解释中国,建构中国的现代化理论体系尤为重要。在新时代阐释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必须更新参照系,中国方案局限在指导经济建设的富强论逻辑中是不完整的,人类文明论逻辑要求它走出西方中心的窠臼。中国被视为西方从属性思维模式必须被打破,建构中国立场、国家本位的现代化理论也就发生了现实的可能。在这重哲学意蕴上,建构中国式现代化理论的要义,必须复归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全局中去寻找。
参考文献:
[1]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邢海峰.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衍生背景及其历史观效应[J].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21(6).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5]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7]吴晓明.世界历史与中国道路的百年探索[J].中国社会科学,2021(6).
[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