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米廖夫的旅行诗歌研究

2022-05-30 10:48刘乾宁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2年8期
关键词:西亚非洲

刘乾宁

内容摘要:古米廖夫不仅是一位杰出的诗人,还是一名狂热的旅行爱好者,在短暂的一生中他曾到过许多国家旅行。旅行为古米廖夫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为此他创作了许多旅行主题的诗歌,极大地丰富了“白银时代”的诗歌内容。作为最早为俄罗斯诗歌引入非洲主题的诗人,他的旅行主题创作不仅寄托了自己的浪漫主义激情,展现了自己的探索精神和对异域文化的思考,还在俄国文学界引起了轰动,影响了当时俄国文学界对非洲和亚洲的看法。

关键词:古米廖夫 旅行诗歌 非洲 西亚

古米廖夫是“白银时代”阿克梅派杰出的诗人,他同时也是一名狂热的旅行爱好者,他一生热衷于探索,经常通过旅行来寻找灵感。旅行在俄罗斯文学史上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关于旅行的经典文学作品数不胜数。无论是早期的朝圣之旅,还是15-16世纪的商贸、探险之旅,或是17-18世纪的外交、科考之旅,都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当时的文学内容。古米廖夫几乎走遍了整个欧洲,还曾多次游历非洲、西亚,甚至到过加勒比海的安的列斯群岛,并根据自己的旅行经历创作了许多诗歌。我国学者对此的评价是“对自愿的漂泊者和旅行家古米廖夫来说,古老的欧洲、非洲、小亚细亚城市留给他的绚丽多彩的印象意义重大,这是他的生命,是他的思想和想象赖以生存的养料”。[1]另一位学者指出:“古米廖夫曾将自己诗的灵感称为‘远游的缪斯,他一生不安分的游历,为他的诗歌提供了大量新鲜、神奇的素材。”[2]旅行展现了地域差异,体现了民族的特殊气质和风俗习惯,研究旅行就是在研究不同的地域文化。

一.非洲之旅——原始与自然

古米廖夫是首位将非洲题材引入俄罗斯诗歌的诗人,非洲之旅作为诗人对异域风情的首次探索,更是在他的创作中占据重要地位。古米廖夫曾四次游历非洲,到过埃及、撒哈拉沙漠、阿比西尼亚(现埃塞俄比亚)等地,除1913年前往阿比西尼亚的旅行带有一定科考目的,其余三次非洲之旅都是自发的。我国学者指出了古米廖夫非洲之旅的动机,“20世纪初结束了世界殖民划分,巴黎博览会上呈现出许多‘异域国家的风貌:简陋的茅舍、绮丽的风光、原始的居民……,远游异域国家似乎成为一股社会风潮。”[3]古米廖夫年轻时的偶像作家布宁、诗人巴尔特蒙都曾周游世界,古米廖夫的浪漫天性被他们所触动,他们的经历激发了古米廖夫的旅行渴望。

古米廖夫的四次非洲旅行分别在1907年、1909年、1910年和1913年。其中1907年他造访了埃及,其余三次都去了阿比西尼亚。1907年古米廖夫第一次离开欧洲,他到了开罗和亚历山大港,首次非洲之旅十分艰辛,诗人先经由土耳其转到希腊,再从希腊出发跨过地中海才到达了埃及,而在开罗因为经费问题旅行匆匆结束。1909年冬天古米廖夫作为拉德罗夫(В.В.Радлов)探险队的一员,第二次到达了非洲。他们从敖德萨港口出发,经由吉布提踏上了阿比西尼亚的土地,这次旅行持续了不到半年,次年2月探险队返回了俄罗斯。同年9月,古米廖夫第三次踏上了非洲的土地,这次他是独自一人,在这次旅行中他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探险家:他在阿比西尼亚记录了当地的民间传说,研究了当地的风俗和传统,还深入当地人的家庭,请教陌生工具的用途,在当地人的指导下捕猎野生动物。古米廖夫于1911年3月从亚历山大港出发,经由伊斯坦布尔返回了敖德薩。古米廖夫最后一次登上阿比西尼亚的土地是在1913年——他的第四次非洲之旅,此次他受圣彼得堡人类学与民族学博物馆资助,作为科考队长带队前往非洲考察。

古米廖夫的非洲旅行与他的感情经历密不可分,他的非洲诗歌代表作《长颈鹿》正是献给心上人阿赫玛托娃的。《长颈鹿》创作于1907年,同年他两次向阿赫玛托娃告白,但都以失败告终,古米廖夫为此十分失落,但他并不死心,决定前往非洲旅行,不仅是为了走出告白失败的阴影,更是为了向阿赫玛托娃证明自己,在旅行途中写下了这首诗,后收录在了诗集《浪漫之花》中。旅行结束后,古米廖夫再次投身诗歌创作,1908年诗集《浪漫之花》在巴黎出版,封面上写着“献给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戈连科”。[4]《浪漫之花》是古米廖夫的第一部非洲主题诗集,包含了《长颈鹿》《乍得湖》《狮子的新娘》等诗歌,展现了他第一次非洲之旅的所见所闻。之后陆续出版的诗集《异国的天空》《箭囊》《篝火》也都收录了一些非洲主题的诗歌,如《阿比西尼亚之歌》《非洲之夜》《艾兹别克》等。而1921年出版的诗集《帐篷》更详细地描述了诗人的非洲之旅,如《红海》《索马里》《赤道森林》等诗歌。

古米廖夫早期非洲主题诗歌的一大特点是人物形象与动物形象的融合。非洲是野生动物的天堂——在非洲野生动物数量众多,种类丰富,古米廖夫创作早期许多诗歌的题目都是动物,但这些诗歌的内容却不是简单的对动物的歌颂,如《长颈鹿》《狮子的新娘》等。在白银时代这个文艺动荡的年代,文化的碰撞、交流与博弈使人们逐渐意识到了人类的原始性:人类的本质还是动物,只是为了有所区别自诩为“高级动物”,但人类拥有动物的一切特质,因此无论人类怎样解释与区分,人始终还是动物,可以说人类就是有“灵魂”的动物。古米廖夫在诗歌中赞美非洲的野生动物,就是在赞美人类的原始本性,同样也是在强调人类的“灵魂”——与野生动物的区别。诗人对艺术的不断追求正是人类所特有的“灵魂”的体现,古米廖夫多次前往非洲旅行,是因为将非洲视作了未被人类文明侵蚀的原始土地,那里的野生动物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条条框框的拘束,是他向往的理想天堂,是“灵魂”的好去处。

以地名为题是古米廖夫后期非洲主题诗歌的最大特点。有以国家为题目的诗歌,如《达荷美》《尼日尔》等;也有以非洲的地理地貌为题目的诗歌,如《撒哈拉》《红海》等。这些国家与山河湖海有古米廖夫亲身旅行过的,也有古米廖夫未曾涉足过的,不能因为题目是他曾旅行过的地方,就把这部分诗歌视为纪实性的旅行文学。无论诗人是否到作为题目的地方旅行过,他的非洲主题诗歌都是他旅行的亲身经历与主观想象的结合。诗歌不仅展现了古米廖夫在非洲旅行期间的所见所闻,还有许多诗人根据非洲民间传说和自己的奇思妙想所创作出的纯文学性的内容。题目的变化反映了古米廖夫对非洲认识的深入:从所见所闻的表象到文化层面的思考。最初的题目如《长颈鹿》《狮子的新娘》等都是诗人在非洲的见闻或是根据见闻的简单联想,而后期的题目如《阿比西尼亚之歌》《索马里》等都是国家或地区,是古米廖夫对非洲国家和民族文化的认知与思考。

古米廖夫的非洲之旅为他的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这既是对他冒险勇气的回报,也是对他探索精神的肯定。作为首位将非洲题材引入俄罗斯诗歌的诗人,他对非洲的歌颂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俄国文学界对非洲的态度。在十九世纪初期殖民的大背景下,在欧洲人的普遍认知中,作为殖民地的非洲通常都是落后、野蛮的形象,而欧洲人之于非洲则是“救世主”,为非洲带来了先进的文明。但古米廖夫则是绕开了欧洲人对非洲的刻板印象,歌颂了非洲大自然原始的美,为当时的俄国文学界打开了观察非洲的新视角。非洲之旅中具体可感的大自然之美加速了古米廖夫摆脱象征主义的束缚,促使他更加大胆地追求现实的美,为阿克梅派的发展壮大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二.西亚之旅——碰撞与耦合

西亚位于“两洋三洲五海”之地,东起阿富汗,西至土耳其,是连接欧洲、亚洲和非洲的重要枢纽,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西亚同时还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这里诞生了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也是古巴比伦文明的发源地,是东西方各民族文化和宗教碰撞与融合的地方。古米廖夫在旅行中曾多次途径西亚,当时西亚最大的城市伊斯坦布尔是古米廖夫往返非洲的重要中转站,西亚的伊斯兰文化也影响了古米廖夫的诗歌创作。在古米廖夫的大量西亞旅行文学创作中,所有西亚诗歌可以分为阿拉伯主题和波斯主题,但二者都离不开伊斯兰文化的影响。

俄罗斯学者科尔米洛夫(С.И.Кормилов)研究了古米廖夫诗歌中的城市,他指出:古米廖夫试图在非洲和亚洲“挖掘”更多城市,在诗歌中一共出现了45个非洲和亚洲的城市。[5]古米廖夫的阿拉伯主题诗歌中多次提到了圣城耶路撒冷和千年古都君士坦丁堡,或称伊斯坦布尔。在古米廖夫所有作品中,耶路撒冷一共出现了五次,是他创作中最“热门”的亚洲城市,而君士坦丁堡则是直接作为了诗歌的题目(1911年的诗歌《君士坦丁堡》)。诗中古米廖夫描绘了一幅博斯普鲁斯海峡港口附近土耳其百姓的生活:海湾上空的明月、喧闹不止的水手、依依惜别的家人。除此之外,收录在诗集《异国的天空》中的诗歌《朝圣者》提到了伊斯兰圣城麦加和麦地那——虔诚的穆斯林信徒必须要去的地方,这两座伊斯兰圣城也契合了诗歌的题目《朝圣者》。该诗歌讲述了一位穆斯林老人历尽艰难险阻前去朝圣的故事,歌颂了穆斯林老人对伊斯兰教的虔诚信仰。在诗歌《船长们》中诗人写到:“你们是航海家辛巴达和强大的尤利西斯,翻滚的海浪拍打着海岬,在酒神的颂歌中赞扬你们的功业。”[6]航海家辛巴达是阿拉伯童话《一千零一夜》中的人物,他英俊、高尚,热爱探索,是古米廖夫理想中的旅行者。

波斯主题也是古米廖夫西亚旅行诗歌中的重要部分。俄罗斯学者指出,波斯是古米廖夫心中的“温柔而闪耀的东方”。[7]尽管古米廖夫对波斯十分向往,但他却从未到过波斯,1917年俄国向美索不达米亚派出部队,古米廖夫申请参军入伍但未成功,没有实现去波斯游览一番的梦想,但在他的所有西亚主题诗歌中篇幅最多的依然是波斯主题诗歌。俄罗斯学者古明斯基(В.М. Гуминский)对旅行文学的研究表明:旅行文学是一种基于旅行者对任何鲜为人知的国家、土地、人物的真实信息描述的体裁。而有一种特殊的旅行文学是由意识形态和文学元素主导的虚构旅行故事,但也或多或少遵循了旅行的纪实性描述原则。[8]虽然古米廖夫未曾去过波斯,但他由意识形态主导的波斯主题诗歌创作仍然是他旅行诗歌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国学者研究了古米廖夫对波斯兴趣的来源:“在古米廖夫看来,哈菲兹是波斯诗坛芸芸众星中最耀眼的一位。古米廖夫对波斯以及波斯文化的迷恋与萨迪、海亚姆、哈斯洛夫等伊斯兰神秘主义诗人的作品息息相关”。[9]古米廖夫第一首波斯主题诗歌是收录在1905年出版的诗集《征服者的道路》中的《查拉图斯特拉之歌》。查拉图斯特拉的原意是“老骆驼”,他是公元前六世纪的波斯人,创立了拜火教——波斯帝国的国教,著名哲学家尼采也曾创作过相关散文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可见这位波斯人在欧洲的影响力之大。古米廖夫代表性的波斯主题诗歌是手稿集《波斯》,包含三首诗歌:《波斯细密画》《仿波斯曲》和《喝醉酒的苦行僧》。其中最著名的《波斯细密画》展现了古米廖夫心中宗教与艺术相结合的理想世界:这个世界有天堂般绿松石一样的天空。在波斯军中绿松石常用来装饰刀剑,被认为是为“勇者之石”,而在民间绿松石象征着永恒而真挚的爱情和友情,在波斯传说中绿松石是为感情赴死之人的化石。

古米廖夫的西亚旅行远不如他的非洲旅行充分,如果说他在非洲的所见所闻都反映在了诗歌里,那么他的西亚主题诗歌则是纪实性与主观性相结合的文学作品:古米廖夫的西亚之旅是他旅行文学中独特的存在,他的西亚主题既涉及了他到过的阿拉伯,也有他未曾涉足的波斯。西亚的伊斯兰文化也成为了古米廖夫创作的灵感来源之一,并成为了他创作中独特的存在,也折射了他的宗教思想。朝圣是古米廖夫西亚主题诗歌的核心,在他看来,朝圣本身就是一场旅行,诗人对朝圣的歌颂不仅是在称赞虔诚的信徒,还是自己对附加了宗教信仰的旅行的向往。古米廖夫在西亚主题诗歌创作中对伊斯兰的认识不断深入,从非伊斯兰国家的视角揭示了西亚的伊斯兰文化,展现了他对宗教的尊敬和艺术的追求。

旅行不仅是是古米廖夫的生活方式,也是他创作的重要灵感来源,原始的非洲、虔诚的西亚和神秘的中国都成为了他的创作内容。古米廖夫的旅行主题诗歌远不止是赞美旅行本身,而是通过旅行寄托自己的探索精神与浪漫主义激情,展现自己对艺术的追求和对异域文化的思考。旅行中具体可感的美加速了古米廖夫摆脱象征主义虚无缥缈的束缚,促使他更加大胆地追求现实中的美,为阿克梅派的发展壮大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古米廖夫的旅行主题诗歌也在俄国文学界引起了轰动,影响了当时俄国文学界对非洲和亚洲的看法,在当时的俄国乃至整个欧洲文坛都是独特的存在,为俄国诗歌注入了新活力。

参考文献

[1]郑体武.俄国现代主义诗歌[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315.

[2]刘文飞.二十世纪俄语诗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48.

[3]武晓霞,刘莎莎.在异国的天空下——论古米廖夫创作中的“非洲情调”[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21,32(06):140-153+156.

[4]孔俐颖.他乡寻美——浅析古米廖夫抒情诗《长颈鹿》[J].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7(07): 58-59+62.

[5]Кормилов С.И. Города в поэзии Н.С.Гумилева[J]//Извести

яСмолен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2013.№2(22).С.7-21.

[6]古米廖夫[俄].第六感觉[M],关引光译.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18:70.

[7]Раскина Е.Ю.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ый мир персидской миниатюры в поэзии Н.С. Гумилева [J]// ВестникМосковского институталингвисти

ки. 2012.№1.С. 40-47.

[8]СафарчиеваФ.Ф. Жанрово-терминологи

ческий аспект теории современного отечественного травелога//Вестеик КГУ. 2018. №2. С.158-162.

[9]武晓霞,刘莎莎.云游的缪斯——论古米廖夫诗歌创作中的东方情调[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7,40(03):151-158.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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