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高原砺军魂 云端界碑写忠诚

张其勤　张伟

离家男儿意志坚

皖北的冬天，天色阴沉灰暗，空中零零散散地飘着细雨。年迈的奶奶和妈妈轻轻下了床，悄悄走进厨房，为张伟做了一碗热汤面。

端着热汤面，看着眼前满头银发的奶奶和额头布满皱纹的妈妈，想到自己即将远离这两位慈祥、善良，对自己有着深深爱意的亲人，张伟眼里不禁泛起泪花。他不想让亲人担忧，于是默默转了一下头，悄悄擦去泪水，呼啦几口扒完热面，扛起满满一袋复习资料，隐忍着离家的不舍，强打起笑脸向家人告别。

刚走出家门，奶奶便追了出来，掀起她缝着补丁的下衣襟，微微弯着腰，匆忙挪动着小脚，一把拽住张伟，颤抖的双手打开用手帕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严实的小包，又用拇指沾了一下嘴唇，细数着一沓全是1角、2角、5角的纸币，一共6元3角，她硬塞到张伟手里，声音有些哽咽地说：“伟啊，拿上，路上买馍吃，千万别饿着，好好干，别想家。”她边说边轻轻擦了擦张伟肩上的雨滴，又跷起双脚吃力地扶了扶张伟头上的绿色小军帽，最后转过身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奶奶满怀不舍地向前挥了挥手，示意张伟赶快出发。紧紧攥着奶奶这不知攒了多久的纸币，回想起奶奶往常生病时连一块糖都不舍得买的情景，泪水顿时模糊了张伟的双眼。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奶奶面前，坚定地说：“这钱我不要，部队管吃，饿不着。”

最后实在推脱不了，也不忍心让奶奶为此牵挂伤心，张伟只好将这份来之不易的“血脉亲情”放到最贴近心口的衣袋里，提着姐姐精心购置的生活用品，踏上充满激情和希望的从军之路。这6块3角钱在张伟身上一带就是28年，每当想家和工作遇到困难时，他总会拿出来看一眼，给自己以温暖和鼓励。

张伟怀揣着一颗坚定勇毅的心，横渡曲折蜿蜒的黄河，穿越郁郁葱葱的秦岭山脉，横跨一望无际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一路向西。经过五天五夜的长途跋涉，来到了新疆南部重镇喀什。

在兵站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张伟他们匆匆忙忙登上几辆军用大卡车，又马不停蹄地向500公里外的目的地——和田开进。

隆冬的南疆异常寒冷，一路上鹅毛般的大雪伴随着呼呼作响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车队沿着一条狭窄弯曲的沙石路行进，偶尔穿过一个小集镇，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辆破旧的毛驴车，毛驴又小又瘦，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向前迈进。赶毛驴车的维吾尔族老人蜷缩着上身斜躺在车上，双手深深地插进陈旧的衣襟里，满脸黝黑，胡子花白，眉毛修长，还时不时地吆喝两声。路两旁到处是被积雪压得歪歪斜斜的灌木丛。举目远望，雪地上还有几间飘裹着塑料布的低矮土坯房，随着卡车渐行渐远，整个世界又变得悄无声息、苍茫一片。

坐在卡车后备厢的张伟早已冻得瑟瑟发抖。低落、消沉、失望、懊悔的情绪顿时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这样颠簸了两天两夜，终于来到了位于和田市西郊的独立新兵营，伴随着新兵班长们列队相迎和一声声响亮而紧促的集合哨，张伟知道践行梦想的时刻到了，再也不能想着打退堂鼓，必须拿出年轻人的气魄，干出点样子来。

既来之则安之，几天几夜的长途跋涉，还有离家时亲人的叮嘱，让张伟想通了。他主动向新兵班长打招呼问好，并小心翼翼地打开被褥，开启了新兵生活的第一项竞技比赛―― 叠被子。

为了能够在新兵连立样板做标兵，拿红旗扛第一，每天早上天还不亮，张伟便起床，轻手轻脚地抱着被子来到门外空地上整被子，先是三折叠，接着四压线，双膝下跪，上身前俯，脸面朝下，照着班长白天明确的痕迹，一遍遍用力下压踩踏，5次、10次、15次、20次……

一个月后，张伟先后被新兵连评为内务标兵、队列标兵、器械标兵、条令学习先进个人。

成为最优秀学员兵

1997年秋天，张伟以589分的高分考入梦寐以求的西安陆军学院。

第一个月的入学训练考核情形，张伟至今历历在目。军校每天两个5公里负重越野跑，上、下午的文化课后，还要穿插进行队列、战术、单双杠器械、400米障碍等课目训练。经过一周超负荷高强度训练，张伟全身肌肉酸痛，上下楼梯都非常困难。

入学考核结束后，大学文化课程全面展开，对于线性代数、微积分、数据库、新概念英语等，每名部队考生都不敢懈怠，必须全力攻关。

由于记忆力下降，张伟每天重点攻克大学英语单词。但学员队有严格的作息时间，强调步调一致，不允许提前起床以及推迟熄灯时间。张伟便购买了手电筒，每天早上提前1小时醒来，晚上推迟1小时休息，在被窝里集中精力背单词，有时候夜里不管什么时间醒来，他都要集中精力再记几个。经过不懈努力，张伟的文化课学习尤其是大学英语变得得心应手，更让他欣慰的是期终考核时还获得了大学物理单科优秀奖。

2000年5月，到了军校毕业季，最后一个考核课目是为期一个月的野营拉练综合性战术对抗。

12个学员队共计900余人，分成红、蓝两个方阵，分别由院长、政委亲自带队，教研部成立导调组，由学院出发，途经长安、蓝田、延安、榆林、银川、青铜峡等地，全长800余公里。

第一个课目是周六深夜按图行进急行军，学员队凌晨准时从学院出发。张伟带的一组三人从长安县五台镇出发，一路向西，途经白鹿原，任务是第二天上午急行军，前半程需找到10个标志物，后半程还要穿越120多公里的沙漠。

受领任务后，张伟一组迅速按照地图标示寻找标志物，其中一个标志物竟在一片坟地中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树林里大风呼呼作响，接着电闪雷鸣，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这让本来就忐忑不安的他们更加感到毛骨悚然。

明知目標物就在坟地中央，可谁也不敢向前迈一步。作为小组长的张伟，深知任务的重要性，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清醒而果断的认知立即出现在张伟的脑海里，那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枪林弹雨，都必须‘向前冲，就是倒下了也要往前倒，往前倒的是英雄，往后倒的是狗熊。”

想到此处，张伟鼓起勇气大声喊：“跟我上，活的不怕，还怕死的？”话音刚落，便一个箭步跃了出去，两个队友见状，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10米、15米、20米，最后在55米处的坟地中央一处新坟墓碑上找到了目标物，他们惊喜地看到，上面用红笔写着“恭喜，有胆量”。一阵欢呼后，他们开始向沙漠进军。

沙漠行军异常艰难，地面上全是松软的黄沙，行走很是费力。他们的老式解放鞋里灌满了沙子，每走几十米就要坐下来倒沙子。5公里之后，双脚开始酸麻;10公里之后开始肿胀疼痛;20公里之后，每迈一步，脚板都疼痛难忍。最后张伟三人一瘸一拐地相互搀扶，高唱着“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斗志终于提前8分钟到达宿营地。

到宿營地后还没来得及歇脚，又立即转入宿营野炊卫勤课目考核，时间2小时，内容是搭帐篷、野炊就餐、战场平整。为了保证大家能够吃上热饭，张伟三人迅速进行战斗编组，满头大汗地各把一方。

卫勤课目结束后，按照战斗进程，学员队带着深厚的实战背景和敌情观念开始向陕北延安挺进。沿途需处置12个战斗场景，如应对敌人高山峡谷隐蔽突袭、戈壁沙滩地雷滞障、直升机火力拦阻……

考核组要求每个队员都要逐一通过并独自完成战斗任务。面对严格的考官和逼真的战场考验，张伟丝毫不敢松懈。全副武装的他时而加大步伐快速跃进，时而就地卧倒武装侦察，时而抢占有利地形设工排障，时而穿戴防毒面具通过染毒地带。

当通过敌方火力封锁区低柱铁丝网时，由于一心想缩短通过时间，张伟右手猛地前伸，左手后摆固枪，右腿向前一大步顺势卧倒，先是低姿匍匐进入铁丝网，接着是跪姿加快速度，最后准备起立跃进时，由于抬头过早，动作过猛，鼻梁碰到了铁丝网，被狠狠地刮掉一块皮肉，顿时鲜血直流，疼痛难忍。但当时仍处在敌人的火力封锁区，他只能强忍着伤痛继续加快动作急速通过，最后圆满完成侧面迂回围剿歼敌任务。进行战场包扎救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两个膝盖已磕出两个黑紫血包。

通过此次考核，张伟真正体会到了“战场的残酷”。作为当代革命军人，要不辱使命决战决胜未来强敌，只有平时多流汗，才能战时少流血;唯有能战胜战，方能止战避战。

“佛祖保佑解放军”

隆冬的傍晚，天空一片阴暗，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整个世界万籁俱寂，银妆素裹。当时张伟正准备休息，突然接到噶尔县农牧局的求助电话，请求张伟所在人武部官兵前往昆仑山、冈底斯山、喀喇昆仑山交汇处，寻找失踪两天的游牧藏民和羊群。

灾情就是命令，救援刻不容缓。张伟立即安排好手头工作，简单收拾一下，便带领3名官兵、2名民兵打起背包直奔任务地点。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徒步跋涉，张伟一行到达了没有山路的戈壁滩上。积雪越来越深，硕大的鹅卵石越来越多，随着海拔不断攀高，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每抬一步都异常吃力。

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6个多小时，天越来越黑，雪越来越大，但仍未看到牧民的踪影。漫无边际的雪海让张伟他们又渴又饿，陪同的2名牧民多次打退堂鼓，不愿意再继续往前寻找。

作为带队领导，张伟知道，在这平均海拔6000多米的高山峡谷，救援晚一分钟，对牧民来说就多一分钟的生命危险，这就要求张伟他们不能有任何懈怠和麻痹，必须迎难而上，继续寻找。

想到这里，张伟便大声地对大家说：“同志们，相信翻过前面的大山，我们就能找到牧民。”然而直到第二天凌晨4点多还是没能如愿，官兵们有的浑身被雪打湿，有的双脚扭伤，有的干脆累倒在雪山上，凭着以往的经验，一种强烈的宿营意念要求张伟他们就地休整。

大雪中，张伟打开简易帐篷，让官兵们斜躺在里面，又拿出方便面、榨菜和自热米饭，给他们补充能量，自己则弯腰守在最外面。一来可以为战友挡风遮雪，二来可以更好地洞察周围动静，防止狼群、野牦牛、雪豹等袭击，再者可以及时观察有没有牧民的身影。

整个山脉沉浸在一片黑暗静寂之中，铺天盖地的雪花好像有意与他们较劲似的，越下越大，简易帐篷四处漏风，官兵们身上的棉衣早已被雪水打湿了。为了取暖，他们相互击掌蹬脚，以此相互鼓励……

就这样，他们熬到天亮了继续前行。刚到海拔6880米的山顶，艳阳高照，强烈的紫外线瞬间变得火辣起来，虽有一种贴肤的温暖之感，但瞬间就感到脸颊上有些滚烫。以张伟的经验，到了晚上肯定会有刻骨铭心的烧灼疼痛，第二天就会蜕去一层老皮。正当举步维艰时，他们抬头远望，惊喜地发现，对面山坡上隐约有羊群出现。

三位牧民驱赶着900多只羊，早已饥渴虚弱至极点，见到这些解放军官兵后，他们相拥而泣，浑身颤抖，不停地说：“佛祖保佑解放军，佛祖保佑……”

三位牧民边说边不停地向张伟他们竖起大拇指，其中有一位50多岁的牧民朋友说：“等我的孩子长大了，我一定要他当解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