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仕正 雷莉
陈怀瑾(1929—2017),上海人,194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0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电机专业,是我国航天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陈怀瑾曾参与创建我国第一支雷达部队,调任国防部五院后长期从事防空导弹的研制工作,是仿真技术的带头人,著名的导弹雷达专家。陈怀瑾在飞行器制导、自动控制与仿真领域为我国国防工业作出了杰出贡献,在技术上开创了我国第一代防空导弹研制工作,指导第二代防空导弹的研制。
品学兼优的进步学子
“囡囡”是江浙一带对小孩子的昵称。1929年12月16日,上海茂名路升平街润德里22号,陈家长孙出生了。然而,这个孩子是个早产儿,一出生就被送进了保温箱。此刻,陈家人的心都揪在了一块儿,时刻关注着这个刚刚降生的孩子,并把囡囡这个充满爱的昵称作为孩子的小名。
他的到来给陈家带来了新的希望。祖父陈萍舟给他起名叫陈怀瑾。怀瑾,出自《楚辞》中的《怀沙》:“怀瑾握瑜”,意为怀抱着美玉,比喻人品高洁,不随俗流。祖父是希望这个孩子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长大了具有高尚的情操。
陈家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老家在漕河街附近。陈怀瑾的曾祖父陈蕴生是一名老中医,在上海周边行医。祖父陈萍舟经商,多年的辛苦经营,生意越做越大,购买了很多土地,在新龙华盖了一座三层的洋房,陈怀瑾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
虽然家庭条件优越,但父母对陈怀瑾并没有娇生惯养。陈怀瑾的父母都受过高等教育,1926年一起毕业于东南大学。因受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夫妻俩都怀揣着文化救国的梦想,因此对陈怀瑾的要求非常高,十分注重孩子的学习,家教极为严格。
1934年,陈怀瑾5岁的时候,父母就将他送到上海有名的位育小学的幼稚园。在那里,陈怀瑾只读了半年,就上了小学一年级。1935年,因为父亲调到交通银行香港分行工作,一年级下半学期,陈怀瑾和母亲跟随父亲到了香港。
那时候的香港还是英国的殖民地,学校教学只用英语,不用汉语。看到这种情况,母亲王锦焕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在中文教育上有所缺失,于是决定自己教。她找来一些适合小孩的学习资料,有语文、数学,语文除了教白话文,还教一些文言文。一段时间后,王锦焕感觉这样孩子会缺乏集体意识,影响孩子对社会的认知。与丈夫商量后,他们决定将陈怀瑾送回上海上学。于是1936年下半年,陈怀瑾回到上海外公家生活。外公家在上海南市区,因此他便上了位于南市有名的上海中学附属实验小学。由于入学考试成绩十分优秀,陈怀瑾插班直接进入三年级下学期学习。
“七七”事变后,为进一步威胁国民政府,日军又于8月13日向上海发动了大规模进攻,此即淞沪会战。日本侵略者的法西斯罪行深深刺痛了陈怀瑾幼小的心灵。8岁的他在心里立下誓言,长大后从军报国,用一腔热血守卫国土安宁。
淞沪会战前后,陈怀瑾住在姑妈陈宝明、陈映梅家,因为当时局势比较混乱,学校停课了。陈宝明毕业于南开大学数学系,就重點教他数学。陈映梅毕业于东南大学所设上海商科大学,有很高的音乐素养,便教他拉小提琴。姑妈还给陈怀瑾订阅了《科学画报》,从中他学到了许多科学知识并了解到当时世界科学界的最新消息,其中轰动中外的中国桥梁之父茅以升,主持修建中国第一座现代化桥梁——双层公路铁路两用钱塘江大桥的消息对他影响最大。这让他明白只有发展科技才能提高国家实力,人民才能过上富足生活,科技救国的思想从那时起就在他的脑海中萌生了。
1941年1月,家中发生了一件对陈怀瑾打击巨大的事,那就是父亲的去世。葬礼过后,陈怀瑾一下子长大了。他知道作为家中长子,自己要尽快成长起来,撑起这个家,照顾好母亲和年幼的弟妹们。这时的陈怀瑾已经小学毕业,考入了南洋模范中学。
1946年夏天,陈怀瑾以第二名的好成绩考进交大电机系。接受过无数次革命洗礼的交大,有着光荣的爱国主义传统,在这里活跃着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内战爆发后,国民党对国统区的政治统治愈加黑暗,经济掠夺也愈加疯狂。交大学生在“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反美扶日”等颇具影响的全国性学生运动中,始终冲在战斗的第一线。
看到这一切的陈怀瑾,从思想到行动都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参加了由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推动组建的三九社。这一时期,陈怀瑾主要参与文艺表演和时事报告会,通过这些活动接触到了一些红色思想,萌生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愿望。
1948年下半年,由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指挥的三大战役取得了伟大胜利,全国解放的曙光就要到来。这让充满热血的陈怀瑾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心情和决心更为迫切。
1949年3月,陈怀瑾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地下党员。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上海解放也指日可待。国民党当局垂死挣扎,反动军警、特务到处抓人,上海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中。4月26日凌晨1点,国民党当局对全市17所大专院校同时进行大逮捕。大量军警用铁甲车开路,撞开交大后门冲进校内,全副武装的军警按预先准备好的名单逐房对照搜捕,包括许锡振在内的56名交大学生被抓入狱。
“四二六”大逮捕后,陈怀瑾所在的党小组一名同志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大家十分担心,最后了解到他住在铜仁路亲戚家。经支委研究决定,由组织委员陈怀瑾去寻找这位同志。这项工作十分危险,如果被特务发现,就会被捕甚至牺牲。
陈怀瑾毫不畏惧,一番乔装后就出发了。他机警地躲避了一个又一个检查哨和到处乱窜的特务,终于来到了铜仁路小弄堂的一个木匠铺,在阁楼上找到了那位同志。由于在大逮捕中受到了惊吓,他神志有些恍惚,精神上还很紧张。当陈怀瑾疾步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时,这位劫后余生的同志不禁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目睹了反动派对学生的残酷镇压及疯狂迫害,陈怀瑾在这个打不垮的“民主堡垒”中快速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1949年5月27日上午,上海宣告解放。根据上级的指示,陈怀瑾参与建立全国统一的新民主主义青年团。1949年7月9日,交大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成立,组织将陈怀瑾调到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总支工作。
苦练本领的防空战士
上海解放后,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然而,逃到台湾的国民党不甘失败,扬言要炸烂上海,让共产党接管一个没有电、没有水的上海。果然没过多久,国民党空军的飞机就不断地对上海市区、吴淞口和沿海、沿江一带进行轰炸骚扰,规模也越来越大,人心惶惶。
为了加强上海防空情报保障,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指示,立即抽调交通大学电机系四年级部分学生,前往华东军区淞沪警备司令部防空处安国路雷达部队进行突击学习,尽快掌握雷达操作技术。中共交通大学总支委员会和学校领导研究决定,把此任务交给电机系电信组毕业班的团支部,并派校党总支委员兼团委组织委员陈怀瑾去通知。
陈怀瑾感到任务十万火急,便飞也似的跑到教室。在陈怀瑾的动员下,当天下午,2名共产党员、18名青年团员和1名主动请缨的同学,顾不得当天正是除夕,二话没说,就告别亲人,整装前往淞沪警备司令部防空处报到。他们成了我军历史上第一代受过高等教育的雷达操纵员,不久加入了我军组建的雷达部队。
现代战争中,空中力量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中央决定立即成立雷达营,总部专门下发电报,要求从地方招收一大批大、中学生及青年工人到雷达和对空监视部队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在交大电机系4年学业的陈怀瑾,被分配到华东航空处工作。1950年8月1日,在完成庆祝建军节相关工作后,陈怀瑾怀着激动的心情与另外一名同学来到华东航空处报到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陈怀瑾被分配到暂驻在杨浦区江湾五角场的雷达营做见习。在五角场营房不到一星期,组织就安排他到上海大厦防空处培训班学习。在那里,陈怀瑾见到了很多交大的老同学,一起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培训。
这个培训班由苏联混合集团军专门培训中国军人学习苏联的π-3雷达。该集团军是“二·六”轰炸后,为协助我军担负上海地区的防空任务,经过中苏双方领导人紧急磋商,由苏联防空军巴基斯基中将率领来到上海的。他们将在10月撤离上海,整个装备也将逐步移交给我国军队。为此专门办了这个培训班,想尽快培训出我军雷达操作手和技术人员。
在培训班,从未接触过雷达的陈怀瑾足不出户,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生怕浪费一秒钟。他立志要练就祖国空中防线上最强的“千里眼”“顺风耳”。
1950年9月的一天,雷达培训班举行结业仪式。陈毅陪同巴基斯基到结业考试现场察看。考试采用苏军通用的“三堂会审”模式,那天仅抽试了两名同学,就包括陈怀瑾。苏联教员对陈怀瑾他们的回答非常满意。
1950年10月27日,上海的防空司令部正式成立,驻地就选在江湾五角场,人民解放军正式接替了苏联支援上海防空的巴基斯基部队防务。完成雷达培训的陈怀瑾被调到雷达第141营修理所工作。
1951年上半年,陈怀瑾被任命为修理所副所长。那时他的工作非常忙,还经常到连队维修、调试雷达。1952年7月,陈怀瑾从上海调到杭州的雷达第142营雷达修理所担任副所长。这个雷达修理所设在距离西湖仅100米远的一所平房里,承担着连队雷达的技术支持、调试修理和器材供应的任务,此外还要进行阵地勘察,陈怀瑾几乎走遍了所有的连队。
有一次,陈怀瑾接到上级命令,到东北安东(今丹东)执行帮助兄弟单位調试雷达的任务。那时正是抗美援朝时期,我军的雷达信号遭受敌军的干扰。一接到命令,他立刻动身,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前线,圆满完成了任务。陈怀瑾站在鸭绿江大桥上,遥望战火纷飞的战场,又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民军队敢于战斗、不怕牺牲、保家卫国的大无畏精神。他真切地意识到,强大的国防力量才是一个国家综合实力提升的关键。
虽然在大学时陈怀瑾是一名优等生,但书本里的知识偏向理论,在实际工作中还远远不够用,而且工作与他所学的专业相去甚远,所以到雷达部队对于陈怀瑾来说也极具挑战性。
从1950年8月到航空处参军到1957年3月离开防空军雷达兵部6年多的时间里,陈怀瑾刻苦钻研,在业务领域里孜孜不倦地学习着。
“其实我很幸运,从一开始就接触了当时比较先进的雷达技术,而且十分实用,我很享受当年的学习和工作。在与敌机进行防空对抗过程中,我运用学过的理论知识,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守住了我们的领空。”后来,陈怀瑾回忆那段历史时这样说。
铸剑凌空的航天总师
1956年,党中央做出了在我国发展导弹事业的决定,随后成立了航空工业委员会,开始筹建导弹研究机构——国防部五院。
筹建工作中最大的难题是选调科技人员。此时新中国百废待举,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在加紧建设,科技人才极度匮乏,科学家、专家更是凤毛麟角。于是周恩来总理给了钱学森“尚方宝剑”——只要是国防部五院需要的技术专家和党政干部,都可以从工业部门、高校和军队中抽调。陈怀瑾就是从部队“要”来的技术骨干。
国民党撤退到台湾后,成立了秘密侦察部队,使用美方提供的U-2侦察机,对中国大陆进行高空侦察,对外称第35中队,也被称作“黑猫中队”。面对前来侦察的敌人,解放军防空部队却只能望天兴叹。当时我军只能用从苏联引进的“543”导弹对付U-2侦察机,偌大的中国领空,怎么能仅依靠几十枚外国导弹守护?于是我军决定仿制“543”。
1960年5月,国防部五院任命钱文极为“543”总设计师,徐馨伯为“543”副总设计师,陈怀瑾为“543”弹体主任设计师。
由陈怀瑾组织,在二部总体室抽调5个人组成驻厂小组,到沈阳112厂生产一线,帮助工厂解决在生产中遇到的问题。当时中国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饥饿威胁到每一个人。虽然国家重视,但工人们的生活条件艰苦,宿舍条件也比较差。为了能尽快解决技术难题,科研人员通常早上5点起床,中午也不休息,一直工作到晚上9点。有时晚上还要进行技术攻关,怕影响大家休息,他们就躲到外面去看书、研究,把白天的干粮留到晚上饿时再吃,后来很多人因为营养不良得了浮肿病,甚至还有人患上了夜盲症。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大家日以继夜地拼命工作,陈怀瑾带头冲在前,和大家吃住都在厂里,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通宵达旦也不足为奇。
正当大家士气高昂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1960年7月16日,苏联政府突然照会中国政府,要把苏联专家和顾问从中国召回。从7月中旬起到8月22日,苏方撤走了在国防部五院工作的全部专家,带走了他们掌握的全部技术资料。
突如其来的变化并没有吓倒我们的科研人员,周恩来总理鼓励大家,我们中华民族是有骨气的民族,也是富有智慧的民族,没有什么力量能压服我们,也没有什么事情会难住我们。
时任二部副主任的陈怀瑾临危受命,成为“543”仿制工作的负责人,当时他仅30岁出头。
苏联专家撤走后,“543”国产化的工程技术问题更加凸显。当时的科研条件非常艰苦。没有厂房,就搭一个简陋的工棚干起来;没有机器,很多部件的精密加工就靠高手艺的老工人师傅手工打磨。虽然新中国已经成立10年了,但在导弹研制方面依然力不从心。
为了掌握系统设计技术,摸透“543”,陈怀瑾组织了“543”系统的反设计工作。没有苏联提供导弹方案设计资料和原理性的内容,通过反向设计,陈怀瑾掌握了整个武器系统及各分系统的性能、内在运行机理和规律、参数选择的依据等。
陈怀瑾对制导雷达精度进行了全面分析,指出了确保和提升精度的方向,是最早论述这一关键的报告。他提议并主持研制试验了两种遥测弹,获取飞行中大量数据进行分析。这些都为防空导弹自行设计奠定了基础。
随着仿制工作的不断推进,“543”逐步进入外场飞行试验阶段。1963年首次进二十基地成功进行了两发模型弹的飞行试验。
1964年,全武器系统进场进行战斗弹的打靶试验。结果制导精度均符合要求,但打实体靶机时,引信却没有适时引爆战斗部,定型试验暂停。
撤场后,陈怀瑾提出了用飞机低空绕飞试验。团队通过大量引信地面低空绕飞试验及分析证明,靶机在不同角度对引信发射电波的有效散射面积有很大的起伏变化,在某些条件下小型靶机的散射电波可能不足以启动引信,这一结果大大提高了陈怀瑾对目标特性研究重要性的认识。在对引信及靶机采取相应的技术措施后,第二次进场成功地击落了靶机,实现了红旗一号的仿制定型,并开始装备部队。
1964年1月,国防部五院提出在红旗一号导弹的基础上研制红旗二号,并陆续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当年底,陈怀瑾被任命为红旗二号总设计师。
1965年,国防部五院正式脱离军队系统,改组为第七机械工业部(简称七机部)。根据中央加快红旗二号研制工作的要求,1965年4月,七机部召开红旗二号导弹研制工作会议,决定由二院负责导弹总体技术及遥测弹设计试制。
1967年,红旗二号研制设计定型,批量装备部队。1967年9月,U-2侦察机再次飞临我国华东地区上空。指战员一声令下,一枚红旗二号导弹腾空而起,在电子对抗的条件下,一声巨响,天空中爆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黑猫”拖着长长的黑烟一头栽下。此后,U-2侦察机再未敢进入我国领空。
有了红旗二号,U-2侦察机不敢来了。但是当时美国又研制了飞行速度高达3倍声速,飞行高度可达30千米的SR-71黑鸟高空侦察机。面对这样的高速高空侦察机,红旗二号也无能为力。为达到完全掌控领空权这一目的,1965年5月,由周恩来总理主持的专委十三次会议,决定研制红旗三号,陈怀瑾被任命为红旗三号总设计师。红旗三号就是此前“543”仿制出来后的“大改”方案,可以说是从仿制向自行研制迈出的重要一步。
经过一次次艰难的考验和刻苦攻关,红旗三号突破了多项关键技术。1969年,红旗三号定型后装备了部队。
把关定向的型号专家
1978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隆重举行,大会提出了“向科学技术现代化进军”的战略决策。这一年,陈怀瑾、宋健等任二院党委常委、副院长。然而,随着某工程的下马,曾经作为工程主要承担单位的二院,失去了支撑性任务,战略地位随之减弱。作为技术副院长,陈怀瑾和很多二院人一样,一直在思考二院的未来向何处去。他以自己多年的型号研制经历,迫切希望能有新的任务让二院人继续忙碌起来,为祖国的国防事业追回因“文革”而失去的宝贵时间。
“丁零零……”1978年的一天,陳怀瑾办公室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电话是陈定昌打来的。
电话中,陈定昌向自己的老领导报告说,准备去向军委汇报有关防空导弹的事,希望他能一同前往。正愁没新任务的陈怀瑾了解了情况后,认为这是很好的机会,便欣然同意。
原来,作为总体部,又是二院龙头单位的二部已经行动起来了。二部主任吴展找到陈定昌,询问他对未来发展方向的想法。陈定昌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想法,认为现在组织力量转回地空武器研制线是一个好的发展方向。具体建议有二:一是重返地空线,开展地空导弹研制,但暂时还没有具体项目;二是搞反坦克导弹研制。
恰好此时出现了一个契机:当时国际上一些发达国家针对苏联萨姆-2导弹的高空打击,设计生产了一种低空导弹,专门打击低空飞机,定位为第二代地空导弹。而当时我国地空导弹的最低射高为3千米,无法对新型飞机形成打击。1978年9月,在打U-2侦察机中与二院结下深厚战斗友谊并熟悉二院情况的空军文绶副参谋长,给吴展写了一封信,试探性地问二院能否进行该低空导弹的仿制。
回归地空线的机会出现了。于是,陈定昌他们辗转找到了国防科委科技局,很快科技局的有关报告就送到了张爱萍副总参谋长的桌上。他看了报告后觉得很好,马上指示:听听汇报。
由于当时只是想向上面反映二部的想法,因此汇报的事并没有跟部院打招呼。陈怀瑾在接到电话前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去汇报的路上,陈怀瑾与陈定昌及同去的二部科技处处长杨汉华(后任航天部708所所长),商议了如何汇报并简单进行了分工。他们为地空仿制型号临时起名红旗七号。陈怀瑾提出,自己对地空导弹比较熟悉,由他来主汇报,反集群坦克导弹(立项后命名为“红箭十号”)由陈定昌主汇报。汇报效果很好,张爱萍完全赞同他们的想法,当即拍板说:“很好,给你们1200万元,700万元用于地空导弹,这个东西有蓝本,可以上型号,搞功能性仿制;反集群坦克导弹给你们500万元,先探索,国家也需要。”
于是,二院开始落实张爱萍的指示,由二部召集各个厂所一起开会协调,确定了两个型号的负责人,其中红旗七号由陈怀瑾负责抓总。
1980年3月1日,刘华清副总长主持会议,他听取了二院的汇报,并传达张爱萍主任的指示:红旗七号不再变了,基本按“某样机”的路子走,这个任务确定七机部搞。
不久,陈怀瑾调出二院,但他始终关注着红旗七号的研制进展,特别是担任部总工程师及科技委副主任后,在一些重要节点通过调研、现场检查指导等形式,为型号的研制发挥应有的作用。
后来经过多年努力,该型号成功定型,并获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
从1987年开始,二院承担的海红旗七号研制工作进一步展开。此时,陈怀瑾作为航天工业部科技委专家,在部的层面始终关注着各院重点型号的研制进程,并身体力行地给予把关、指导。
海红旗七号刚定型不久,便迎来了新中国成立50周年庆典。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的盛大阅兵式上,当红旗七号、海红旗七号一同惊艳亮相时,陈怀瑾格外激动:近两次阅兵3个二院型号参加,而且自己都参与其中!他为自己能为祖国的航天事业作出贡献而感到无比自豪,为祖国取得的伟大成就而感到万分骄傲!
1985年,航天工业部部长李绪鄂决定,由部科技委牵头,到二院听取并审查关于中高空新型号的方案。1986年4月,航天工业部领导听取了二院可行性论证进展情况的汇报,明确了型号研制进度和关键技术等。同时,会议提出由程连昌副部长、陈怀瑾总师负责组织讨论,审查后上报可行性论证报告。随后的几个月里,陈怀瑾组织相关专家对二院中高空防空导弹基本型号可行性进行了讨论。
1987年9月,航天工业部科技委组织对该型号总体方案设想及技术攻关的安排进行了审查。陈怀瑾任审查组组长。审查组听取了二部和23所的技术报告,并进行了重点提问。
经过20多个承担任务单位三年多的协同攻关,1990年,二院全面完成了该型号攻关任务。
1994年5月,陈怀瑾再次召集会议,对该型号武器系统方案进行了第二次评审,重点了解了一些关键技术攻关的情况,同时指出了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建议。
陈怀瑾调任科技委后的十几年间,推动上述型号研制仅是一小部分。作为后来的地舰空系列总设计师,他指导完成了第一代防空导弹其他型号,以及第二代以后防空导弹三个空域、四个系列的研制工作,着重参与总体方案的拟订审定、系列化以及关键技术攻关工作。他推动解决的雷达制导等关键技术成功应用于多个型号,有力促进了我国导弹研制能力的提升。
助推仿真的技术权威
20世纪60年代,在红旗二号、红旗三号的研制过程中,陈怀瑾已经有意识地注重仿真技术的应用。1983年,陈怀瑾被任命为航天部仿真技术总设计师。他以系统思维,对方案进行了通盘规划,领导拟订并主持审定了仿真中心一体化设计方案及各仿真试验室的技术方案。
北京仿真中心历时8年建成,陈怀瑾等人为之倾注了大量心血。它的建成、投入运行使我国导弹武器研制手段发生了更新换代的变化。这是我国继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之后,科学技术领域的又一重大成就,标志着我国仿真技术已跻身世界先进行列。
1987年,国防科工委科技委成立仿真专业组。陈怀瑾任首届组长,王行仁任副组长。专业组成立之初,各项工作便有条不紊地推进起来。为了摸清情况,陈怀瑾带着专业组对西安、洛阳和上海等地部分单位进行了广泛调研。为了总结经验,加强交流,促进我国军用仿真技术的顺利发展,陈怀瑾领导专业组编辑出版了总字数达45万字的军用仿真技术专辑。
专业组日常主要通过组织筹办各类技术研讨、交流活动,促进新技术的发展和新成果的应用。据专业组1988年的工作总结讲到,这一年专业组组织的较大型会议就有12次。可以说专业组的工作,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军用仿真工作和军用仿真工程建设的发展。
为了适应国内外系统仿真学科和仿真系统技术发展的需要,1988年11月14日,中国系统仿真学会获批建立,即如今的中国仿真学会(2016年更名)。
1989年2月,中国系统仿真学会在北京召开成立大会暨第一届理事会。会上,文传源被选为理事长,陈怀瑾和王正中、王行仁、李伯虎、韩宽庆、熊光楞被选为副理事长。
学会成立之后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组织开好北京国际系统仿真与科学计算学术会议。这是在中国首次举办的重要国际仿真会议,意义重大,参与范围广、涉及面大,因此组织工作显得格外重要。作为副理事长,陈怀瑾投入巨大精力,与刚成立不久的理事会同仁们做好会议的各项组织协调工作。为配合这次国际会议,作为会议重要内容之一的系统仿真技术展览会,同时在北京仿真中心举行。会议是在北京香山饭店召开,陈怀瑾两头忙,抓好会议、展会议程各环节,确保忙而不乱,有序进行。
一心奉献的多面能手
20世纪80年代初,航天工业部决定在完成繁重的型号研制任务的同时,编纂一套书,科学总結我国导弹与航天事业创建以来各种型号产品研制的成果,系统总结航天科技工作者在实践中形成的理论、方法和工程经验。这就是被航天人称为“红宝书”的《导弹与航天丛书》。
整部丛书共5个系列,包含156卷本。“防空导弹”系列共40册,陈怀瑾担任该系列编委会主任。40册书,每册几十万字,累计千万字,堪称皇皇巨著。作为编委会主任,从每册书的编委队伍组建、编辑工作计划制定,到书籍结构框架拟定等,陈怀瑾均参与其中,进行整体把关和推进。
审稿之外,他还承担了第二分册《防空导弹武器系统总体设计和试验》的编写工作。那时候,还承担部科技委很多日常工作的陈怀瑾,常常伏案写作到深夜,一边回忆自己几十年来从事型号研制的点点滴滴,一边谋篇布局,将它们化作一段段文字。陈怀瑾不敢有丝毫放松,困了就摘下眼镜揉揉眼,喝杯茶后继续写。对这套丛书,陈怀瑾和很多航天老专家一样,可谓是呕心沥血。
1998年,在第49届国际宇航大会上,经中国宇航学会推荐,陈怀瑾当选国际宇航联副主席,从他当年加入航天时的室主任梁思礼手中接过了接力棒。陈怀瑾在担任副主席期间,除参加国际宇航联的各项年会、学术会议及相关活动外,還开展了很多国际性的交流活动,在推动中国航天与世界的交流和合作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1960年,国际宇航科学院(IAA)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成立,由国际宇航联合会创建。其在世界范围内评选出的院士均是各国宇航领域中成绩斐然、贡献突出的科学家,是国际宇航界的最高学术头衔和至高无上的荣誉。陈怀瑾于2001年当选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作为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陈怀瑾积极参加各项活动,深入中小学等,开展青少年科普教育活动。
陈怀瑾同时还有很多兼职。只要有需要,他都会积极参与,尽己所能履职尽责,不遗余力地作出贡献。
家和业兴的有情之人
陈怀瑾与妻子李顺梅是交通大学的校友。1952年,李顺梅考入交大的时候,陈怀瑾已经毕业两年,正好从上海的华东航空处调到位于杭州的雷达第142营雷达修理所。这一对看起来似乎距离在拉远的青年,没想到在几年后就因为同在航天工作而结缘,并最终走到了一起。
陈怀瑾工作繁忙,基本顾不上家庭。“他很忙,家里的事我就都承担起来了。”多年以后,李顺梅回忆起与陈怀瑾一起走过的近60年风风雨雨,对陈怀瑾更多的是理解、崇敬。
可以说,李顺梅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也放弃了很多机会。她的很多同学后来均成了院士、知名专家。但李顺梅看着丈夫负责的型号一次次成功、一步步从二院调到八机部、七机部及后来的航天工业部等,看着他们的三个孩子学有所成,感到很知足。
陈怀瑾的父母虽然都早早去世了,但他们对陈怀瑾的爱和教育深深影响着他。在有了自己的子女后,陈怀瑾同样十分注重对孩子的教育。
他一向严于律己,对自己的家人和孩子也是,从不徇私。在担任二院副院长和航天工业部总工程师以及科技委副主任的几十年间,陈怀瑾从来没有一次为自己家庭和孩子的事情走后门、托关系。
陈怀瑾对三个孩子影响最直接的是兴趣情操,间接的是世界观。
“文革”时期,找不到老师,陈怀瑾就亲自教两个女儿拉小提琴,没有乐谱,就到旧书店找。弟弟王光曾发现,北京西单的旧外文书店会有一些不知来源的书籍唱片,比如英国文学作品、古典音乐唱片乐谱。陈怀瑾对此抱着矛盾的心理,旧书店提供了对世界文化认知的窗口,但在那个特殊年代又是不被允许的。陈怀瑾从来不反对子女读这些书,还经常放老唱片给孩子们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三个子女从小培养了对世界文化和古典音乐的热爱。
儿子陈致小的时候酷爱文史。最初,陈怀瑾希望他能像两个姐姐一样,对数学、物理等基础科学感兴趣,经常带一些《航空知识》等杂志回来,培养他的兴趣。后来,他发现儿子沉迷于文史,只好放弃努力。
陈致记得1979年刚上高中时,父亲非常认真地和他谈了一次。“你想学历史或文学也无不可,但是我想给你一点建议:不管学什么,有两个学科一定要学好,一个是外文,另一个是计算机,这两个都是很重要的工具。”陈致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非常感激父亲的忠告,也佩服父亲的洞见。在那个时候,关注到计算机的人并不太多。
2009年,陈怀瑾查出罹患淋巴癌。当时医生问李顺梅能不能和陈怀瑾本人说。李顺梅说,你和他讲,没事儿。此时即将80岁的陈怀瑾坦然地说:“我都快80岁了,已经够本了。”患病后,陈怀瑾保持乐观心态,积极配合治疗,而且自己查找资料,研究治疗方案,让肿瘤医院的医护人员都敬佩不已。
2016年的一天,杨存富接到陈怀瑾的电话,陈怀瑾提出想和老朋友们聚一聚。杨存富就一一通知了陈怀瑾提到的刘从军、于本水、黄培康等人。席间,大家相谈甚欢,陈怀瑾也格外高兴,和他们一起回忆曾经艰苦奋斗又苦中作乐、不断取得成绩的岁月。
然而,此次聚会后不到一年,2017年8月6日,陈怀瑾因脑溢血病逝于北京,享年88岁。有着68年党龄的陈怀瑾,用一生兑现了入党时的誓言。陈怀瑾的一生是不断取得成就、始终忠诚为党的事业奉献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