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龙
张小思用转业安置费购买了辆出租车。
张小思开出租车,却跟别的出租车司机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呢?一早他睡醒后,要闭目养神几分钟。在这几分钟时间里,张小思要做一件大事,当然不是给媳妇再来个“回马枪”,那太俗了。他要做的是,用意念判断一下今天能拉多少钱。这个意念不是胡来的,是神来之笔,是自由之神赋予的。他执拗地认为,不能把人“出租”给车,人要驾驭车,做自由之人,开自由之车。比方说,一早他的意念是今天拉三百块,他出门上路,拉够三百“大洋”,绝对回家,不讲早晚。反正就三百,认定的数目雷打不动。有一次,为了拉够他意念中的一个数目,竟一连跑了十七个小时。他蛮拼的。
十九岁那年秋天,张小思没有拿回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却给父母带回来个女朋
友。龟孙,没出息!父母一致斥骂他。张小思悟出了父母的意思。张小思告诉女朋友,同学王鹏仁要去参军,我也试试吧?女朋友点点头,眼里含着泪花说,你去吧,我等你!为了这句话,张小思去了部队,三年后又从部队回到了地方。可谓去也匆匆,回也匆匆。听说他有机会留在部队的,可他硬是拿着转业安置费,拿着一张鲜亮的驾照,回到了女朋友身边。张小思幸福地拥着媳妇说,王鹏仁上班了,当了警察。我的脾性呢,喜欢自在,不愿受人管,咋办呢?媳妇说,那好办,找个自由职业。你有驾照,开出租车吧,行行出状元。
于是,张小思成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张小思捏着每天挣到的一沓整的或零的钞票,“啪啪”在左手上甩甩,很享受地笑一笑。或者是打开手机微信,看一下当天的进账情况,如果恰好是意念中的数字,那美妙的感觉张小思很受用、很熨贴。余下的时间,他大都看电视剧。追剧,喜欢追五十集以上的电视剧。他说,这样的长剧看着过瘾。他有时看着看着还抹眼泪。
昨晚儿子放学回家,张小思得知儿子考试成绩年级第三,高兴得一夜没睡好,儿子要超越自己呢。张小思一大早就意念今天肯定有个好进账。刚出门不久,两个小青年招手拦住了张小思的车。张小思也没注意那两个小青年,每天乘客多了,哪有恁些心思呢。这时,一个硬东西顶住了张小思的腰。张小思一激灵,一股冷气窜了上来。就听一个说,听我们的,要不然这枪会走火的。另一个命令似的说,把我们送到前面,然后把你的钱都拿出来!
张小思开着车就想起电视剧里打劫的情节。张小思冷笑一声,心里说,乖儿子,今天遇见张叔叔就是你们的不幸,张叔叔是不怕枪的,我打枪的时候,恐怕你们还穿着开裆裤呢。我可以不收你们的车费,但今天必须让你们“缴学费”,两个没有信仰的家伙,走着瞧!
张小思想着想著,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朝右方驶去。右方不远处是刑警大队,战友王鹏仁在那儿任副大队长。
一个小青年急了,咋呼道,这往哪儿去?快停下!说着用枪猛捣了张小思几下。
这一捣,张小思心里有数了。年轻人,玩过真枪吗?真正的枪头子是钢硬的,是锐利的,也是正义的,它体现了枪的真正含义。张小思沉稳地说。
张小思感到那小子的枪慢慢滑落了下去。张小思摁摁喇叭,像吹响了冲锋号。两个小青年没料到撞上这么个硬主儿,低声求饶说,叔,让我们下车吧。
张小思气得好像自己的儿子犯了错误,一副不好好教育就不罢休的劲头,把车子开进了刑警大队院里。原来,两个比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家伙是通宵网络赌博,赌红了眼。后来,两个小青年感叹说,我们的这支枪,第一次失去威力,并身败名裂。
张小思从刑警队出来,已过中午,没再去拉客,而是掉头朝大众浴池驶去。今天的事多少有些晦气,万一遇见亡命徒……他后怕地想着。
与张小思同进澡堂更衣室的,还有个酒鬼,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的啥,好像谁都欠他的。在湛蓝的温水里,张小思闭目仰躺着。这时,他听到“咕嘟咕嘟”的饮水声。他猛然想到刚才那个酒鬼,睁眼发现果然是那个酒鬼头一栽一栽地正喝水呢。喝多酒咋能泡澡呢?他心里埋怨着,起身奋力把那人扛了出来,放到了休息床上。等那酒鬼吐几口黄水后,半天才醒了过来。张小思复又跳入大池子。七八个搓背工和六七个泡澡的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张小思突然意识到,那么多泡澡的咋没有一個发现酒鬼“喝水”呢?万一死了人,不麻烦大了吗?
澡堂老板闻讯后,感动得急忙寻找施救者。
张小思在水池中,露出个大头,笑着对老板说,我刚到呀。说着,又一头扎进了热水里。
回到家,张小思打开电视机,接着追剧。他突然感到今天很不平凡,虽然改变了不曾改变的意念,没有收入一分钱,心里却是少有地舒坦和愉悦,跟儿子交流也有了新内容。
选自《啄木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