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二季度德国经济形势分析和展望

陈大鹏

受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的全球供应链紊乱叠加俄乌冲突带来的能源危机和地缘政治危机影响，德国二季度GDP环比仅增长0.1%，明显落后于欧元区整体0.6%的增速。展望德国经济前景，通胀短期难解，可能发生技术性衰退，但很可能很快“筑底”，随着疫情管控放松背景下消费进一步复苏、全球供应链瓶颈缓解、能源替代方案落地，德国经济有望转入低速增长状态，整体上呈现“高通胀+低增长”之势。建议立足“雪中送炭”的思路，利用德国“浅衰退”的窗口期，加大力度推进各方面合作，赢得中德深化合作战略主动。

一、德国二季度经济形势分析

（一）二季度GDP环比增长疲弱，消费发挥支撑作用

根据德国统计局8月25日公布的最新经济数据，德国二季度GDP同比实际增长1.8%，经物价和日期效应调整后环比增速为0.1%。二季度同比增速相对一季度下降2.1个百分点，基数效应有较大影响，因2021年二季度为强劲反弹10.6%。整体来看，2022年二季度德国GDP经价格调整后相对2019年二季度累计增长0.77%，相当于三年平均增速为0.26%，可以理解为刚刚恢复至疫情前水平。环比来看，在欧盟四大经济体中，德国是二季度唯一“几乎不增长”的经济体，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分别环比增长0.5%、1.0%、1.1%，欧元区平均环比增长0.6%。

从需求看，消费是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主要受益于疫情防控相关政策放松。家庭消费同比增长7.2%①，住宿、餐饮和交通服务以及服装、鞋类等半耐用品支出增长较快，但是汽车消费仍疲软。投资方面，机械设备方面的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实际增速仅为0.6%，建筑业固定资产投资则同比收缩3.9%。

（二）制造业疲软，服务业快速复苏

制造业表现疲软。2022年二季度，制造业增加值同比实际萎缩0.6%。这一方面受到基数效应影响，2021年二季度制造业大幅反弹22%，去除基数效应，2021—2022年两年平均同比增速约为10%，2020—2022年三年平均同比增速约为-1.3%。另一方面，制造业疲软体现出新冠肺炎疫情以及俄乌冲突带来的原材料和中间品短缺对制造业的拖累。根据德国统计局调查，接近3/4的工业企业反映原材料和中间品供应存在堵点。长期以来，德国经济的重要推动力是出口导向的制造业，利用廉价能源、原材料和中间品制造高技术含量的工业制成品并销往全球，新冠肺炎疫情以及俄乌冲突严重冲击了这一模式。从订单看，制造业订单相对火爆，但完成情况不理想，如图1所示。2022年6月制造业订单存量（经价格调整）相对2021年6月增长14.1%，未完成订单指数则创下2015年有记录以来新高，存量订单去化周期长达8个月。

服务业快速复苏。德国已经基本取消新冠肺炎疫情“硬性”防控措施，服务业呈现复苏态势。2022年二季度，贸易、交通、住宿和餐饮服务业同比增长5.9%，信息通讯服务业增长4.0%，金融服务增长4.8%，商业服务增长3.8%，包括体育、娱乐业等在内的其他服务业增长7.3%。

（三）通胀愈演愈烈，政府加大补贴力度

德国通胀问题愈演愈烈。2022年7月，德国物价指数同比增速达到8.5%，相对6月的8.2%增加0.3个百分点，延续上涨态势，其中能源价格同比上涨35%以上。目前，德国正陷入“天然气危机”，北溪-1管道输气量在2022年6月末已降为正常水平的40%，7月末进一步调低至20%。为了应对能源价格上涨，政府一方面通过投资入股等方式加大对能源公司的资金支持，另一方面加大对居民的能源补贴力度，2022年9月将向所有就业者发放300欧元能源补贴（EPP）。

（四）就业恢复到疫情前水平，消费倾向上升

2022年二季度，德国总就业人口约为4550万人，相对一季度增加30.3万人，增幅为0.7%;相对2021年二季度增加66.4万人，增幅为1.5%。就业规模已经超过疫情前水平（2019年二季度为4524万人）。但是人均工作时间同比收缩0.5%，主要影响因素是病假和休假数量增加。2022年二季度，劳动力平均薪酬同比增长4.3%，净收入同比增长4.1%，家庭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长6.4%。从收入和消费关系看，边际消费倾向上升，2022年二季度家庭最终消费名义值同比增速达到14.3%，比可支配收入增速高7.9个百分点，储蓄率为10.1%，相对2021年二季度的16.5%明显下降，基本回归到疫情前水平。

（五）贸易增长较快，与俄罗斯贸易量下滑严重

2022年上半年，德国商品出口总额达到7639亿欧元，同比增长13.4%。由于俄乌冲突以及制裁影响，德国对俄罗斯出口下降了34.5%，仅为83亿欧元。上半年德国进口商品总额达7296亿欧元，同比增长26.5%，其中从俄罗斯进口增长51.3%，主要原因是能源价格上涨，剔除物价因素后，从俄罗斯进口同比下降24.0%。2022年上半年德国的主要出口商品是汽车、挂车和半挂车（1163亿欧元），其次是机械（992亿欧元），分别同比增长5.9%、2.3%。主要进口商品是化学产品（761亿欧元）和数据处理设备（682亿欧元），分别同比增长64.9%、12.6%。

二、通胀高企和衰退风险交织，德国大概率出现“浅衰退”

（一）德国通胀短期难解

一是从能源价格看，因俄乌冲突在短期内复杂难解，即使双方就战事达成某种协议，美欧和俄罗斯之间的相互制裁也难以快速取消。这将导致德国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将在一段时间内保持低迷，而其他渠道进口天然气难以快速形成替代性规模，故天然气价格仍将保持高位。二是从供应链瓶颈看，虽然美欧多国相继放松疫情管控，但新冠疫情对全球产业链的干扰具有持久性，以海运为例，根据丹麦海事数据分析公司Sea-Intelligence数据，2022年前6个月班轮准班率仅为30%—40%，甚至低于2021年同期水平，更是明显低于疫情前水平（70%—80%）。加之英国等国港口发生“大罢工”，全球海运市场短期内仍难以恢复正常。三是从政策看，貨币政策加速转向，但发挥作用需要时间。2022年7月，欧洲央行启动11年来首次加息，从“负利率”时代进入“零利率”状态。同时，欧元集团多国财长强调抗通胀是“优先事项”，财政政策要从“提振经济”转向“保持债务可持续性”。但是，一方面，加息并非完全解决通胀问题的“灵丹妙药”，加息对购买力产生实际收缩作用需要一段时间，甚至可长达9—20个月。另一方面，部分财政政策，例如对所有劳动者发放能源补贴，实质上属于扩张性政策，短期内可能增大而非减弱通胀压力。

（二）德国衰退预期升温

德国经济遭受三重压力，一是能源短缺和供应链不畅的持续负面影响，二是通胀高位运行，三是宏观经济政策有收紧趋势。慕尼黑经济研究局（IFO）发布的“商業景气度指数”显示，2022年6月商业景气度跌至2020年6月第一波疫情结束以来新低。其报告指出，企业正变得日益悲观，主要受能源短缺以及能源价格飙升影响，体现了“衰退”预期。德国央行8月份最新报告警示，德国发生经济衰退的概率进一步提升，秋季通胀率可能突破10%，最主要原因是冬季天然气供应不足，可能不得不针对生产和生活用气实施“配额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新预测显示，德国经济2022年和2023年只能实现1.2%、0.8%的增速，相比4月份预测数据大幅调低0.9个和1.9个百分点。

整体来看，在俄乌冲突不恶化的条件下，德国经济将从“应激状态”转入“适应状态”。若德国发生技术性衰退，大概率不是“深度衰退”，而是“浅衰退”，即有望在2023年就恢复增长，主要提振因素包括疫情放松管控背景下消费进一步复苏、全球供应链瓶颈缓解、能源替代方案落地等，但增速料将保持低迷。

三、力求“雪中送炭”，赢得中德深化合作战略主动

一是加大中德绿色能源合作。鼓励中国光伏、风电等企业依托技术和成本优势，加大力度布局德国新能源市场，并提供全链条综合服务。鼓励中德企业和研究机构在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新型储能技术、氢能、光伏、固碳等领域研发合作。推动中德绿色债券市场互联互通，吸引和支持德国在中国银行间市场发行绿色主权熊猫债券，支持中德企业跨境发行绿色债券、支持中德投资者跨境增持绿色债券。

二是推动中德贸易高质量发展。在机电产品零部件、汽车零部件以及化工原料等领域进一步落实稳外贸相关举措，打通物流堵点，扩大对德国出口，助力解决供应链瓶颈问题。积极扩大德国汽车、机械设备、电子电气和光学设备等优质商品进口，深化中德服务贸易合作。

三是持续扩大投资合作。进一步改善德资企业在华营商环境，以中德合作产业园为抓手，解决相关企业用地用能、疫情防控下人员流动等痛点堵点问题。推动重启中欧投资协定，探索外商投资国家安全审查的双多边合作。探索建立“中德中小企业科技创新基金”，投资于有较大发展潜力的、在技术上领先的中小企业，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推动中德知识产权认定和保护体系的互通互认，吸引德国中小企业来中国布局，巩固中德中小企业合作。聚焦东盟、非洲等地的基础设施建设、加工制造业以及数字经济等领域，强化中德第三方市场合作。

注：

①未经特殊说明，本文中所用“增速”或者“增长”均为价格调整后的实际增速。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外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