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渔
霞光里的深巷中,有一家不大的诊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特别是皮肤病。别看诊所不大,但很有些名气。真有谁患了那难治之症,跑了多少大医院也看不好的,保准会有亲朋好友推荐他“到霞光里去找小老头儿看看吧”。
小诊所当家的小老头儿名叫陈泉,其实并不老,今年才五十二岁,得着这个外号已经有好几十年了。之所以这么叫他,是因为他打三十多岁就留着小胡子,好像五十多岁的人。按他的话说,中医嘛,太年轻了没人信任。
话说这年冬天的一个下午,陈泉正在小诊所里忙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小老头儿在吗?”陈泉手上不停,嘴上应道:“在哩在哩。”片儿警孙悦大咧咧地进来了,身后跟着三个人:一男一女搀着位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脸色蜡黄,印堂发暗,渾身软塌塌的,眼看着像是不行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泉送走最后两位患者,连忙来到中年男人面前,伸手搭住了他的脉。孙悦说道:“这位是我师叔,你给好好看看啊。”陈泉点头哈腰地说:“孙警官,你对我还不放心吗?你带来的人,我哪回不尽心竭力?”孙悦说:“这回更得用心。给我师叔看好了,我亏待不了你。”
说话间,陈泉的眉头却拧紧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孙悦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陈泉迟疑着说道:“你师叔得的,当是气滞之症。但一般人的气滞,都是气在丹田,滞在胃脘,一经行针,胃中滞物吐出来,滞积一解,胃脘先空,丹田的气跟着就顺了。可你师叔虽也气在丹田,却滞住了胃经、脾经、肺经、肝经。四经同滞,这怎么治?”
孙悦一听这话,脸色很不好看,说道:“你好好琢磨琢磨。要是别人能治,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呀。”陈泉想了半晌,说道:“我先给他用针吧。”说着拿出银针,找到几个穴位扎下去。过了半个钟头,起了针,却丝毫不见好转。
孙悦叹了口气,对那三个人说道:“小老头儿是咱们市里顶尖的大夫了,师叔的病,只有交给他了。来回跑太麻烦,我在附近给你们租间房住下,看病也方便。你们要是忙就回去忙,我雇个保姆来照顾师叔。看病的费用最后一块儿结。”
那对男女点头同意了。女的说自己已经请好假了,留下来照顾中年男人,就先不雇保姆了。孙悦出去租房子,男人也跟着走了,说回家拿生活用品。陈泉听出来,那女的是中年男人的女儿,他看孙悦赖上自己了,心里暗暗叫苦。他又给中年男人仔细地检查了一通,开了方子。
没过一个钟头,孙悦回来说房子已经租好了,陈泉把方子递给他,让他先去抓药。孙悦和女人扶着中年男人走了。
直到黄昏时分,小诊所才安静下来。陈泉坐下来,凝神想着那个中年男人的奇怪病症,又翻了几本老医书。儿子过来喊他吃饭,他才放下书,跟着去了。
晚上,陈泉又回到诊所。这个诊所,是陈泉用自家房子开的。他家住的是一所院子,特意为开诊所设计修建的,与普通民房又有不同。前面几间盖得高大宽敞,通道之外又有几个小间,用来给病人诊病。后面几间,才是自家生活住的。几间东房,房门紧锁,是陈泉配药所用,别人不能进。中间是院子,种植着花草树木,现在正是寒冬,一片萧条。
诊所中有间房子,是陈泉的小屋,遇到疑难杂症要仔细琢磨或者要看医书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住。他是个医痴,治好了孙悦师叔,他才觉得脸上有光。
医书虽多,却没有这种病症的记录,陈泉的眉头是越皱越紧了……
夜半三更,陈泉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听到一阵啜泣声。那啜泣声离他很近,好像就在门口。他本想置之不理,但那啜泣声却吵得他心烦意乱。他爬起身,推开门,却见孙悦师叔正蹲在门边哭呢。
陈泉上前安慰道:“师叔你别急,我会想出办法来治好你的病。大不了就是一经一经地治,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
师叔重重地叹口气,说道:“你能治身病,又怎么能治心病?我的心病你治不了,身病还会跟着发作呀。唉———”
陈泉正要劝他,师叔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恳切地说:“小……陈大夫,你给我点儿毒药,让我吃死得了,我不想受这罪了!”
陈泉忙说道:“师叔,你可不能这么想啊!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你也不能害我呀。给你毒药吃,那我不得坐牢呀。”
师叔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止不住地抹着眼泪。
陈泉小心翼翼地问道:“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遇到了啥难事?”师叔摇了摇头。这时,师叔的女儿过来寻他,搀着他回去了。
第二天,师叔又来看病,陈泉给他行了一次针。找了个机会,他悄悄把孙悦拉到自己的小屋里,问道:“孙警官,你师叔是不是有啥心病啊?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心病不治,只靠我医,也是治标不治本呀。”
孙悦苦笑着说:“有些事儿,我们不能对外说。小老头儿,你就尽力吧。我师叔……他是好人。”陈泉不好再问啥,但心里却结了个疙瘩。
到了夜里,师叔又溜到他门口来哭了。陈泉劝他,他却哭得更委屈了。哭了一阵,情绪平稳了些,他才回去。
陈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就不明白了,师叔这个老警察,怎么就窝囊成这个样子,到底遇到了啥事儿?按说师叔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当了半辈子警察呀,遇到的沟沟坎坎多了去了,这回怎么就过不去了呢?陈泉决定把事情搞清楚。
这天晚上,他准备了一兜五香花生米,还有一瓶酒。
半夜,师叔果然又来了,不住地唉声叹气,然后又默默地抹着眼泪。陈泉挨着他坐下来,两个人就着花生米,边喝酒边聊了起来。
几口酒下肚,师叔的话就多了起来,讲到了自己初当警察时的雄心壮志,还有他经手的那些离奇的案子。陈泉听着,不住地点头,转而问道:“那您这回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儿呢?”师叔拳头捏得直颤:“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憋了这么久,今天他再也憋不住了,就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师叔也是憋得太久了,很想找人倾诉一下。他对陈泉说:“这事儿涉及一个警务秘密,你能保证不对别人说吗?”陈泉拍着胸脯说:“我小老头儿嘴最严了。要不,那些得了怪病的人,怎么会放心找我来看?为病患保密,那是我的基本职业操守。”
师叔点点头,这才慢慢讲了起来。师叔的心病,源于一起案子。
师叔大名叫杨建武,是市北区香坊里的社区民警。前些日子,社区里一户人家被盗,杨建武认真排查,查到了一段监控录像,显示有个小伙子挎着一个包进了社区。那个包应该很轻,在小伙子的肩膀上蹿来跳去的。一个多钟头后,小伙子再出现时,那个包就看着沉了下来,应该是装了东西。又经过几天的调查询问,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小伙子,并把小伙子带到了派出所。
小伙子名叫罗轩,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肯承认他去过香坊里。杨建武耐着性子给他做工作,可是,罗轩就是不肯承认,还一个劲儿地激他的火儿。杨建武强压着怒火,看实在问不出来,就准备把罗轩给放了。可就在他带着罗轩走出询问室的时候,罗轩装着要晕倒,杨建武忙伸手去扶他,羅轩趁机摔倒在地,诬告杨建武打了他。
督察赶来调查,调出了录像,发现杨建武确有打人的嫌疑。那个罗轩太狡猾了,把被打装得惟妙惟肖,跟真的一样。杨建武再怎么解释,也没人听啊。结果,因为动手打人,杨建武背了处分。杨建武一口气憋在心里,就得了病,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到各大医院去看,都看不出病症来,可就是浑身无力,日渐憔悴,眼看着是不行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心病啊。
陈泉气愤地说:“这个罗轩,真够坏的!”他又不解地问道:“现在技术手段这么先进,怎么就破不了这个案子呢?”
杨建武摇了摇头说,技术手段虽然很先进,但也怕反侦查能力太强的呀。罗轩应该是个老手了,把一切证据都给销毁了。唯有那段视频,应该是他疏忽了。罗轩不承认,还能怎么办?毕竟那不是他犯罪的直接证据呀。
陈泉说:“这小子是够气人的!”
杨建武无奈地说道:“我早就听说过你医术高明,可我得的是心病,你医术再高也治不好。结果孙悦他们愣是把我给架来了,只怕耽误你的工夫,还会影响你的名声啊。我自己憋屈就得了,还影响你,真是于心不安呀。”
陈泉最不爱听人家说他治不好病,板起脸说:“您又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咋就知道我治不好?”杨建武说:“我这是心病!”陈泉说:“心病我也能治!”杨建武说:“你还能让罗轩认罪咋的?别逗了。我当了三十多年警察,都没把他怎么着,你能让他认罪?打死我都不信!”陈泉心头火起,说道:“你以为你当了三十多年警察就能得上天啦?我露一手儿让你看看!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问清楚了罗轩住在市北区的兴和坊,又让杨建武给他看了罗轩的照片。
聊了这一阵,杨建武心情好多了,恰好他女儿又来找他,他就走了。陈泉回到房里,躺到床上,暗暗地想,若是自己能让罗轩认了罪,赢了这些警察,还不让人给传神了?那就要在“神医”的名号后面,再加个“神探”了。他越想越高兴,决定该出手时就出手!
第二天,陈泉在诊所门口挂起了“今日停诊”的牌子,乔装打扮一番,坐车就奔了兴和坊。
兴和坊是一个城中村。陈泉转了一圈儿,找到了罗轩租住的房子,锁着门,估计又外出“做活”了吧。陈泉记下了地方,转身离开了。
傍晚时候,陈泉又来到兴和坊,来到罗轩租住的房子一看,门还锁着,他就往坊口走。就这么巧,迎面见到罗轩走过来。陈泉把手伸进口袋里,捏住了小葫芦,就在罗轩跟他一错身的工夫,他迅速掏出小葫芦,拔下塞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扬,把小葫芦里的东西撒到了罗轩身上,然后盖好葫芦盖,低头走了。
连着三天,陈泉都跟罗轩不期而遇。
第四天上午,他又来到兴和坊,看到坊口有家快递驿站,店主是个爱聊天的女人,一边收快递,一边跟过往的人闲聊。陈泉跟她说,他想在她家门外贴个广告,说着递上了一千块钱,女人顿时喜笑颜开。陈泉就找了家打印店打印了广告,贴在了快递驿站的窗边。
可是,广告一点儿效果也没有。陈泉等了几天,也不见有兴和坊的患者上门。他耐不住了,又跑到兴和坊,看看广告还在。女人咯咯笑着说:“你贴了广告也没用。不过,钱我可是不退的哟。”
陈泉不解地问道:“咋就没用?兴和坊的人不得病吗?”女人小声说:“兴和坊的人得了病,也要找熟人看,不会找你这个陌生人看。”陈泉一愣,问道:“为啥?”女人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怕你是警察,来‘钓鱼的。”陈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很怕警察吗?”女人小声说道:“我是不怕的,他们怕。”陈泉迷惑地问道:“为啥?”女人又笑得花枝乱颤:“那还用说?警察说这里藏污纳垢。”
陈泉心里明白了。不过,他相信自己的本事。接下来的两天,他就没到兴和坊去。他在等,等着“上钩”……
这天下午两点多钟,陈泉的手机忽然响了,有个男人在电话里说,他叫刘五,住在兴和坊,最近老是感觉身上奇痒,到医院看过了,又是吃药又是抹药,却不见效,问他能不能给看看。陈泉说道:“我的诊所在霞光里,你过来吧。”
刘五说道:“我过不去呀。”陈泉犹疑地问道:“怎么过不来?诊所里有我自己配制的特效药,给你看完了,顺手就能拿药。我出去诊病,带不了那么多药啊。”刘五说道:“公交车上的人看我挠,把我轰下来了。我怕他们急了会打我。”陈泉说:“我上门去诊病,得收诊费啊。”刘五爽快地说道:“那倒没问题。”
陈泉就和刘五说好,第二天上午九点坊口见。
第二天,陈泉准时见到了刘五。刘五痒得厉害,把自己都挠成了花瓜。陈泉跟着刘五到他家去诊病。
进了刘五家,陈泉让他脱衣裳,好做检查。刘五的衣裳刚脱了一半,就从门外冲进一群人,先是录视频,然后就把陈泉捆住了,陈泉都傻眼了。刘五说道:“他说给我看病,可进门就脱我的衣裳!”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瞪着眼睛吼道:“你借着看病的名头,想占我媳妇的便宜,我饶不了你!”
陈泉愣怔了半晌,这才发现,刘五是个女人。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刘五的男人威胁陈泉,不赔五千块钱就把视频发到网上。
陈泉没办法,只得同意,当场给刘五转了五千块钱。那几个人这才删了视频,把陈泉赶出来了。陈泉差点儿气死:人没逮着,还赔了五千块,这要是让杨建武知道了,还不笑死!他恨得牙根儿痒痒啊。干脆诊所也不开了,钱也不挣了,天天带着那个小葫芦往兴和坊跑。
这天下午两点多钟,陈泉又接到了刘五的电话。他心有余悸地问:“你又缺钱了咋的?”刘五说:“你过来吧,我把钱还给你。”
陈泉赶到兴和坊。刘五问他:“你真是大夫?”陈泉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找个当地人打听打听,问问他们知道小老头儿不?霞光里的小老头儿!”
刘五没找人问,却掏出手机搜起来。网上有许多关于小老头儿的消息,传得神乎其神。上面也有照片,当然就是陈泉。刘五看看手机上的照片,再看看面前的陈泉,确定是一个人,然后又问道:“我身上的痒,你能治?”
陈泉又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道:“能治。可我就不给你治。”刘五忙赔着笑脸,小声说道:“上回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小罗让我们试你,我们也不敢不试。”陈泉惊奇地问道:“谁是小罗?他干啥让你们试我?你不说清楚,我不给你看!”
刘五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小罗就是罗轩,特别能偷,大伙儿都怕被他惦记上,所以就都听他的。罗轩也是身上奇痒,找医院看了也看不好,见坊口新贴出个广告,有心找陈泉来看,又怕他是警察,就让刘五他们来试试。陈泉要是警察,肯定会借机抓了他们。要不是呢,只能吃个哑巴亏。刘五他们以前没有案底,就是抓了,也只是警告一下,不会受到更重的处罚。这一试,陈泉吃了哑巴亏,看来真不是警察。刘五这才又联系他。
陈泉说:“把钱还给我!”刘五就把钱转给了他。陈泉赶到刘五家,给她看了病,抹了药。还没等后面的抹完,前面抹过的地方就已经不痒了,刘五惊奇地说:“你这手艺还真行啊。”陈泉从鼻孔里冷哼一声,说道:“小老头儿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
这边话还没说完,刘五老公就回来了,问刘五:“管用不?”刘五说:“管用,不痒了呢。”刘五老公对陈泉说:“给她抹完了,给我抹。”
陈泉给刘五抹完了药膏,就给刘五老公抹。刘五老公问:“得抹几回?”陈泉老老实实地说:“三回。”刘五老公瓮声瓮气地说:“明天你接着来给我们抹。”陈泉没说啥。
接下来的两天,陈泉都来给刘五两口子抹药治病。他到底是医治疑难杂症的神医,抹完三天药膏,两个人的病就都好了,不再痒了。刘五老公就说:“你给我们看好了,还得给一个人看。”
陈泉明知故问:“谁?”
刘五老公说:“别多问,我带你去就是了!”
刘五她老公带着陈泉来到罗轩家。
罗轩把他们迎进门。刘五老公说:“这个小老頭儿,治病还真有两下子!抹了三天药,彻底好了,一点儿都不痒了。”罗轩点了点头说:“好吧。”刘五老公便识趣地走了。
罗轩掏出一把钱塞进陈泉手里,央求道:“你快给我治病吧。痒啊,我受不了啦!再痒,我就要一头撞死了!”
陈泉没接钱,冷冰冰地说:“要想让我给你治病,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罗轩奇怪地问道:“什么条件?”陈泉说:“你得承认你的罪行。”罗轩身子一颤,说道:“扯淡呢!我有什么罪行?”
陈泉讥讽地笑道:“明人面前别装糊涂。罗轩你犯下的案子,瞒不过我。不过,我不管别的,只管香坊里那起。你认下,我就给你治,你不认,那就等着痒死吧。”
罗轩惊恐地看着他:“你是警察?我让刘五举报你。你脱了她的衣裳,要强奸她!”陈泉一摆手说:“别跟我胡扯。我不是警察,不怕你举报。我是大夫,给人看病做检查,脱光了衣裳很正常。”罗轩气急败坏地回身去拿刀,恶狠狠地说道:“我宰了你!”陈泉轻蔑地一笑:“杀了我,再没人能治你的病了。不等把你拉出去枪毙,你就真得撞墙而死。记着,撞墙的时候要使点儿劲。要是撞不死,更难受。戴着手铐,再想挠都挠不到,痒痒到心里去,那滋味,万蚁钻心,啧,啧。”
听他这么说,罗轩还没拿到刀,却已痒得受不了了,使劲挠着,回头对陈泉说道“:你不是警察,管案子的事儿干吗?”陈泉说:“我跟人打了赌,要把你抓获归案,不能输啊。”罗轩气得直跺脚:“你一个大夫,不好好给病人看病,打什么赌啊?”陈泉也有点后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时气盛,就跟他打赌说我能逮到你。要是赌输了,我也很没面子不是。”
罗轩急切地说:“别把面子看得太重,输就输了。我给你钱,给你好多钱,行不行?”陈泉摇了摇头:“我不缺钱,就是打赌不能输啊,丢不起这个面子。”罗轩气得直跳脚:“我知道你不是警察,谁知道你比警察还狠呀!我……我……”他靠到门框上,使劲蹭着后背。其实,他的脸已经挠得跟花瓜似的,几乎没有一块光滑平整的地方了。
陈泉倒得着了理,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个痒病,只有我能治。而且,还不能去根儿。过个三五年,还会犯。到那时候,你再来找我治。”
此时的罗轩只顾伸手四下里挠。
陈泉不耐烦地说道:“你也是个男人,痛快点儿,撂不撂!我没那么多工夫等着你。耽误收成,你赔呀?”罗轩苦着脸说:“咱可说定了,我只交代那一起。而且,你给我治好了病,我马上就去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陈泉想了想,点点头说:“这个随你。不过我告诉你,你可别耍什么花样。有一剂药,是等你到派出所投案后我再给你抹的。”
罗轩斜眼去看陈泉的药箱。陈泉笑道:“你别打歪主意。我的药箱里装了几十种药,只有一种能治你的病。你要是抹错了,只会让你病情更重。”罗轩气得大骂,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依了陈泉。
陈泉开始给他抹药。
连着抹了两天,病情果然大为好转。罗轩无奈,只得到派出所去投案自首。这边取完了笔录,又找到了人证和物证。原来,罗轩行窃后,把偷来的现金留着自己花,而金银首饰则卖给了首饰铺的田钟,田钟把那些金银首饰翻新后再出售。田钟交代那天罗轩确实来卖过几件金银首饰,正跟事主家被盗的一样。至于诬陷杨建武的事,他也交代得一清二楚。
罗轩投案自首,又有证人和证物,案子就成了铁案,着着实实地告破了。同时他也承认,杨建武受了冤枉。
派出所领导马上给杨建武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杨建武兴奋得蹦了两尺高,再也抑制不住,一低头,吐出了一团黑乎乎的秽物。吐过之后漱了口,他顿觉神清气爽,浑身有了劲儿。他大步来到陈泉家里,不无钦佩地说道:“小老头儿你可真棒,不光能治病,还会破案子,真是神人!”
小老头儿装作很谦逊地说:“偶然,偶然而已。”
孙悦闻讯赶来,看看杨建武,又看看陈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师叔到底是师叔啊,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建武微笑着看着他。陈泉一愣,不解地问道:“孙警官,你啥意思?”孙悦说道:“你能破案子,全靠那些让人生痒的东西吧?那些东西威力可真是強大,粘到身上,即刻奇痒无比。而咱们市里,还真没有医院能看出这是什么病,更无药可医。只有你知道这病源,配得了特殊的药膏,可以药到病除。可你这发财的法子,是违法犯罪,你知道不?”
陈泉愕然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跟踪我?”
孙悦苦笑着说:“你这小诊所,生意太好了,就很蹊跷。我跟师叔念叨,他说其中一定有诈,要亲自来试探试探。你说要去让罗轩认罪,我偷偷地跟踪你,看到你撒那东西,就都明白了。陈泉,你带上小葫芦,跟我回派出所吧。”
陈泉转脸看着杨建武:“你那病是装的?我咋没看出来?”
杨建武笑了:“事儿是真的,我的病也是真的,但没有那么严重而已。我想自证清白,那很难呀,我忽然想到孙悦说过你的事,就勉为其难地请你出面。你那小葫芦里装的,应该是跳蚤吧?又经过了你的培育,更加厉害。我要是猜得没错,那两间不让别人进的东房,就是你养跳蚤的地方吧?城里的医生几乎没怎么见过这种跳蚤,也没见过被这种跳蚤咬是什么样的,关键是他们根本想不到还有人故意放跳蚤咬人,所以很难对症下药。你呢,借以大肆敛财。这回倒好,这跳蚤给我证了清白,也给你证了罪,一物两用,一箭双雕。”
陈泉干瞪了瞪眼,没说出话来。
小老头儿的诊所,还挂着“今日停诊”的小牌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