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军大高级研究班的背后故事

文俊

1950年前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围歼川、黔、滇、康四省的上百万国民党反动军队时，收编了国民党起义、投诚和被俘的90万人，其中各级军官10余万人。他们虽被迫放下了武器，但在国民党特务和地主、豪绅、惯匪的策动下，不时发生反水、暴动事件。因此，对旧军队的改编、改造，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

这也为高级研究班的成立埋下了伏笔。

成立高级研究班

1950年3月初，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军事政治大学（简称二野军大）从南京迁抵重庆。3月底，西北野战军军政大学400余名干部在该校政治部主任胡光、副教育长尚思光带领下，从成都来到重庆，与二野军大合并。刘伯承兼任校长、政治委员，徐立行任教育长，刘华清任校政治部副主任。校党委会由刘华清、徐立行、张衍、曾焜、解长林、武承先、屈兴栋等组成，刘华清任书记。

4月4日，二野军大奉命改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区军事政治大学（简称西南军大），主要任务是教育、改造国民党部队中起义、投诚、被俘的各级军官。学校以教干大队、干训大队为基础，成立了西南军区高级研究班，计划改造国民党高级军官1000余名。

西南军区高级研究班设3个部，每个部辖4个小班，小班下分若干个学习小组，附设一个妇女大队。朱家垲任高级研究班主任，解长林任政治委员。校址位于重庆西郊山洞、歌乐山一带，校部设在林园。

1950年3月，刘华清在全校连以上干部会议上传达了《关于目前工作任务的决定》的精神：为适应教育任务的变化，学校必须从干部思想、组织机构、物质条件等方面做好充分准备。随即，校党委开会研究争取、改造国民党军官的教育工作方针，并达成共识：必须贯彻民主教学的原则，采取民主的教学方式，提倡“自由思想”，依靠学习过程中涌现出来的进步较快的人开展对立意见的争论，引导他们进行自我教育和互相教育。

根据中共中央和西南局的指示精神，党委会还研究、确定了对起义军官和被俘军官采取区别对待的政策。

明确大政方针后，校领导机关便在调查研究教育对象的基础上，起草颁布了《改造国民党军官的教育计划》《改造国民党军官的政治工作大纲》《改造国民党军官的行政工作纲要》，正式开始对国民党高级军官的教育。

进入预备教育阶段

旧军官们入学时都心存恐惧和疑虑，对于共产党的“宽大政策”也持怀疑态度。但一段时间后，他们改变了这种看法。

进入校区，他们受到热情欢迎和诚恳接待。领导、教工和蔼可亲、平等相待，整洁的住房、良好的饮食，有序而宽松的管理环境，使大家深受感染。入学后，他们建立学习组织，民主推选学习组长，民主产生军人俱乐部，还接受了两周政策学习，参观了中美合作所，观看了校文工团和总队文工队演出的文艺节目，阅读了《学习生活》报转载的张治中将军1949年12月6日对驻新疆起义部队所作《怎样改造》的讲话。除接受教育外，军官们也参加各种劳动，如修房筑路、开荒植树、栽花种草、养猪办厂、组织合作社等，并取得好成绩。

经过预备教育阶段的各种学习，学员们的认识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对共产党的怀疑态度、抵触情绪有所转变，劳动态度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然而，这一阶段学员们的进步是有差别的，真正决心改造自己、安心学习的，只是少数人，多数人缺乏学习自觉性和主动性，还有少数人基本立场、态度未变，学习完全是被迫的。

1950年4月28日下午，西南军区副司令员李达亲临学校，慰问高级研究班学员并发表讲话，详细解答了四个方面的问题：为什么要学习？学什么？怎样学？学了以后怎么办？当晚，学员们分组讨论李达的讲话，纷纷转变了思想，增强了学习的信心。

4月29日上午10点，西南军政大学开学典礼在军乐声中揭幕。大会由朱家垲主持，刘华清详细报告了教学方针、教学计划、教学方法和对教学的要求，徐立行作了题为《为谁学习？》的讲话。之后，屈兴栋代表教导总队致词，高级研究班一部学员代表杭鸿志（原国民党陆军大学少将教育长）、二部学员代表刘宗宽（原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中将代参谋长）、三部学员代表吴永烈和妇女大隊学员代表王丽霞（旧军官家属）致答词。

5月25日，校政部召开宣传工作会议。会议根据西南军区提出的自编、自写、自演、自唱的方针，强调文艺演出活动应与学校当前的教育任务紧密结合，防止单纯娱乐观点的出现，建议从节约和克服困难方面多想办法。

会后，高级研究班把群众性文艺演出活动作为政治教育和思想改造的重要武器。朱家垲亲自抓群众性文艺演出活动，组织了演唱比赛、集体创作并演出话剧、举行文艺晚会等活动。在基层单位开展群众性文艺演出活动的同时，大单位的文工队和校文工团也配合教育任务排演大、中型戏剧。每次大、中型戏剧演出后，高级研究班都组织学员开展讨论，从中汲取营养，推动思想改造。

学习《中国近代革命史》

1950年5月22日，西南军区高级研究班开始学习《中国近代革命史》。

班党委在学习的指示中说：“学习《中国近代革命史》，是系统地解决思想问题、改造思想的开端。这一阶段学习的主要任务，是以八周时间研究近30年来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使学员正确认识这一阶段中国历史的真相和中国社会的变化，认清国共两党斗争的性质，清除糊涂观念，分清大是大非，选择今后应走的道路。其中，用五周时间阅读中国近代革命史的学习材料，进行漫谈、讨论，用一周时间进行学习总结，用两周时间根据形势的发展和思想改造的需要，确定学习的内容和学习的方式。各级领导干部参加学员的学习，主要任务是贯彻民主教学原则，引导学员敞开思想，大胆研讨、争论问题，不过多地发表个人意见，必要时可组织问题解答和启发报告。”

为调动学员的积极性、主动性，高级研究班于5月24日至25日召开首次学习代表会议，中心议题是贯彻民主教学精神，使开展“自由思想”与坚持真理、纠正错误相结合。

解长林在会上指出，所谓民主教学，就是以学员为学习的主人，让学员主动学习，民主研讨问题，通过自我教育和互相教育，解决思想认识问题。所谓开展“自由思想”，并不是搞“自由主义”，而是提倡大胆怀疑，大胆发表意见，做到“有啥说啥”。而大胆怀疑和发表意见的目的，是追求真理，用革命的立场和科学的态度分析批判错误的、反动的思想观点，以分清是非、认识真理、改造思想。

在两周的阅读、酝酿、漫谈中，国民党军官提出了数百个问题。班党委决定进一步动员学员开展“自由思想”，号召大家大胆怀疑、大胆争辩，把学习和讨论深入下去。

经过两周的小组讨论和联组讨论，由“舆论一律”变为意见有了分歧，再由多数人坚持反面意见变为少数人坚持反面意见。

班党委对两种思想变化情况进行研究后，抓住有利时机，于6月23日发出关于开展全班千人大讨论的通知。6月27日，大讨论正式开始。高级研究班党委委员集体主持会议，张衍、张文峰、沙克、陈怡到会指导。

大讨论开始前，解长林对此次活动提出要求：发言要亮出真思想，要虚心听取不同的意见;对立意见的争辩，要抓基本方向和主要问题，不要抓小辫子;提倡综合分析，透过现象看本质;要把问题放到一定的时间、地点、条件中去认识;既不要固执己见，又不要因顾虑而轻易放弃自己的意见。

为期3天的讨论会，共有75人发言99次。在愈辩愈明的真理面前，糊涂认识逐步得到澄清，错误观点渐渐得到改正，原来怀有的某些顾虑也自然消失了。当认识大体趋于一致时，张文峰作了总结报告。他充分肯定学员大胆发表意见、认真钻研问题的精神，指出错误认识的要害，使正确认识更加深入人心。大讨论会后，很多学员对学习内容和自身思想做了总结，发表了有理有据、有说服力的文章。

高级研究班党委决定因势利导。7月10日上午，解长林在全班人员大会上就开展控诉运动进行动员，指出控诉运动的目的是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和旧社会的黑暗，彻底同蒋介石划清界限。他号召学员主要从两方面进行控诉：一是控诉国民党反动派对内压迫、剥削劳苦大众，对外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罪行;二是控诉国民党军队内战内行、外战外行、为虎作伥、残害人民的罪行和陈述国民党军打骂士兵、虐待俘虏、克扣军饷、派系倾轧等情况。态度要认真严肃，实事求是，要站在人民的立场上控诉，不要局限在个人恩怨的小圈子里。

7月19日、20日，高级研究班举行全班控诉大会，会后各部分别做了控诉运动总结。

控诉大会把学习推向了高潮，不仅使学员加深了对蒋介石集团反动本质的认识，而且使他们从情感上开始同蒋介石反动集团拉开距离，不少学员改变了看问题的立场，进一步向组织靠拢。有70%以上的学员申请同国民党反动派脱离一切关系。

7月28日，西南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张子意应邀来校给高级研究班学员作报告，报告内容包括思想改造的任务与方法、内外反动派影响的表现等八个方面。针对控诉中揭露出来的大量具体事实，引导学员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这个报告，既是对控诉运动的总结，也是对第二阶段《中国近代革命史》学习的总结。

学习《社会发展史》

1950年7月31日，高级研究班进入学习《社会发展史》阶段。

张衍作学习动员报告。他首先总结了学习《中国近代革命史》的收获，指出这些收获仅仅是进步的开始，学员们对中国近代史的认识还不够，许多基本问题还未从根本上求得解决，所以必须进行《社会发展史》的学习。

张衍强调，学习《社会发展史》就是学习马列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学习的目的，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做武器，批判反动的立场、观点和旧的思想作风，树立劳动观点、阶级观点和人民国家观点，了解社会发展规律和实现共产主义的必然性，建立革命人生观，达到思想改造。因此，学习《社会发展史》不是单纯求知，而是要指导行动，指导自己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

张衍指出，学习《社会发展史》要抓住四个重点：一是劳动生产对人类社会所起的作用，谁是历史的创造者，谁是历史的主人;二是阶级的产生，阶级斗争对历史发展的作用，中国社会现阶段的阶级关系;三是国家的本质、国家的产生和消亡的过程，如何对待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国家，如何对待人民的国家;四是社会发展规律和人类社会向共产主义阶段发展的必然性。他说：“学习的基本方法，是理论联系实际，以马列主义之矢，射自己旧的思想观点之的，打通思想，改造世界观。”

8月2日，高级研究班召开第二次学习代表会议，会议围绕学习《社会发展史》的目的、方法、态度以及学习代表如何在学习中起带头作用等问题展开。会上，张衍指出，思想改造是学员们的“自我改造”，不是组织上强迫大家进行改造，因此，必须提高学习自觉性，加强自我教育和学员之间的互相教育，自觉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学习要紧紧结合思想改造，采取“不断学习，不断批判，了解一点，反省一点”的办法。

学习《社会发展史》第一单元“劳动创造世界”时，学员们先听张衍作启发报告。进入自学、讨论阶段后，各级领导首先引导学员用马列主义理论批判旧社会各种唯心主义的创世说和剥削阶级对劳动、劳动者的诬蔑。之后，班领导动员学员用学到的群众观点和劳动观点，反省自己在旧社会、在国民党部队时对劳动人民的态度和压迫劳动人民的罪行。

此前，旧军官受的是唯心主义的教育，他们轻视人民，认為时势是由英雄决定的。经过学习，他们思想有了转变，开始承认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有的学员说，蒋介石的军事、经济力量都占绝对优势，却被共产党打败了，根本原因是他与人民为敌，失去了民心。

在学习第二单元“五种生产方式——阶段斗争”时，开展了关于社会发展动力问题的讨论，批判了各种阶级调和论和“生存欲望”“互助合作”是社会发展动力的观点，驳斥了“中国社会没有阶级，只有大贫与小贫”的谬论以及国民党反动派散布的类似“阶级斗争是共产党制造的”等谣言，使学员们的思想得到进一步提高。

9月9日，学员转入学习《社会发展史》第三单元“国家与政治”，由张衍作两天启发报告。在学习、讨论中，学员改变了关于“国家”“政治”的旧观念，接受了“国家是阶级斗争不可调和的产物”“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的新观点。

9月17日，校政治部邀请重庆市总工会委员、第21兵工厂劳动模范王学义到校作报告，讲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第21兵工厂工人地位的变化和工人群众当前在生产劳动中发挥积极性、创造性的情况。报告结束后，学员们进行了座谈，畅谈对工人阶级的认识。

9月22日，学员开始学习《社会发展史》最后一个单元——“思想意识及其改造”。张衍在启发报告中讲了思想意识产生的根源和对社会发展的作用、社会各阶级思想意识分析以及思想意识的改造。学员结合半年来学习的体会，边学习边讨论，从而提高了思想改造的自觉性。

完成思想改造

改造国民党军官的任务包括思想教育和审查识别两方面。对他们政治历史的审查、识别工作，从学员入学之日起就开始了，而且是与三个阶段的思想教育工作同步进行的。

但对于国民党高级军官来说，自觉揭发、暴露历史问题特别是重大问题，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于是，班党委根据校党委的指示，决定采取“总反省”的形式，组织学员进行全期学习总结，让学员把过去没有暴露、不敢暴露的罪行彻底交代出来，进行自我分析批判，以便放下思想包袱，同反动派彻底决裂，也便于组织上量才录用，正确处理。

1950年10月4日至7日，高级研究班召开第三次学习代表会议。学代会首日上午，解长林代表党委作关于总反省的报告，分析学员对总反省的初步反映，说明总反省的目的和要求，并做了具体安排。当天下午，学习代表们代表各自小班，分别向大会报告了小班的提案。次日，学习代表分组讨论各小班的提案，最后两天进行大会发言。会后，各代表向各自小班传达会议精神，领导、动员学员进行总反省。

10月18日晚，徐立行到高级研究班作《新观念与老问题》的报告。听完报告，各部学员重新检查对总反省的态度。10月下旬，在学员普遍写总反省提纲、互相了解总反省情况的基础上，各班开始培养典型，组织总反省示范报告。这使绝大多数态度顽固的人起了变化，出现了总反省热潮。

高级研究班党委还要求学员对揭露出来的事实进行分析批判，并请分析批判较好的学员，在更大范围内作示范报告，以进一步提高他们的认识水平和觉悟程度。

校党委明白，家属的觉悟提高了，对学员的思想改造有很好的促进作用。

妇女大队的各级干部和服务人员严格执行党的政策，工作谨慎耐心，处处以身作则，对家属们关心备至，渐渐赢得了家属们的好感和信赖。经过一两个月的努力，家属们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变化。他们纷纷给自己的丈夫或者父親写信，劝其彻底坦白过去的一切罪行，把坏思想统统丢掉。军官们知道自己的家属受到关照，解除了后顾之忧，走上了安心改造的道路。

经过6个多月的教育、改造，高级研究班学员的观念、意识、作风都不同程度地发生了变化。11月学习结束后，大部分学员留校工作，成立了专门的教导队，有的调入南京军事学院任教，有的参加了第二高级步兵学校的建设，有的调到铜梁炮兵学校，为新中国的建设做出了贡献。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