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母女情之殇

2022-05-30 07:15杨腾文
当代作家 2022年10期
关键词:爸爸妈妈

杨腾文

——悠悠兮离别,无因兮叙怀。

家是温馨的港湾,容纳漂泊的灵魂:家是如伞的大树,遮挡酷夏的骄阳:家是清凉的雨丝,拂去疲惫的征尘。

回家快两年,从点点滴滴的生活中我才渐渐明白,家是有妈妈的地方,能够洗涤掉繁杂的世事的一个归宿,互相周全。

妈妈,妈妈我想您,虽然您已经离去,天堂必须是个美丽的地方,因为您爱浪漫,不然走了,就没再看我种的花了。

妈妈,妈妈我想您,天堂可曾有路,如今草荣草枯,已是一秋。一日一日到了国庆,而今天人永隔“慈母一去杳无影,怜而千声唤不回。”只剩一腔哀思,满腹心痛。

我又何其幸运此生相遇啊!

生我是您意,养您是我责,虽然回家时间不长,给不了您全世界的美好,但有个词叫“尽我所能”“倾我所有”去爱您。

在家中作为次女,从小无论我是草是宝,妈妈您都待孩儿很好,这么多年辛苦操劳,魂牵梦绕,挂心孩儿寒饥暖饱;无微不至,不求回报,怎会以阴阳两隔的方式匆匆告别呢?!

以至于半年的时间每次伏案点开这个主题的时候,不知不觉我就上了忆那艘思念的船,那船上,铺满了相思的花瓣,片片都是露珠,入驻到心间,导致灵魂深处最入心的暖极为悲切,怕是化为一片沧海,这就是我迟迟不愿动笔去回顾的原因。

时光难怀,我的妈妈,她叫王佩芬,一九六二年出身,益阳市桃江县马迹塘镇沙湾嘴村人。从小生活在湘江的支流——资水河畔,武潭河对面,家中排行老三。少女时期梳着羊角辫,看上去活泼开朗,英姿飒爽,常听外婆叨述妈妈在马迹塘公社读书的时候学习好。虽然那时候物质不优裕,她却表现出自己多方面的爱好和才艺,会打篮球,搞集体,诵长文,摘茶叶等常得尖斗笠赏识,还学一手缝纫技术,不以才学傲视于年轻人或有意炫耀,却在那个青黄不接物资匮乏的八十年代,就因为一张相片相中有一门打铁手艺而又性情木讷的爸爸,从此过上了艰苦简陋的生活。可以说“水深火热”,又拘于旧社会的条条框框,可想而知把我们姐弟三个拉扯大是多么的不容易。一个没有背景的妇人,家里一摊子,地里一摊子,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几十年如一日。

白天做着各种各样的体力农活,洗衣做饭、开荒种地、割猪草砍柴、晒谷子等,爸爸则在村口打铁,是她用瘦弱的身骨支撑这个家,甚至在月子里下地,还有一次在猪圈里摔了一跤大出血后因而落下病根,也没顾上调养就去干活,晚上还要在日光灯下给我们做衣服做鞋,不明白经历了多少苦难和辛酸,才会把自己身体搞得五痨七伤。

包括在农村的一些淳朴的旧作风,身后又無一人帮衬,这种经验曾使妈妈的思想感情发生了很大的震动。不学着上进,不走出大山,又从未脱身进城打工,四十年来一直受限于此,这在一般人看来不可想象,但是妈妈都做到了,不折不扣,用她的话说:这都是命。

印象中的妈妈一直是一位有着能干娴熟、豁达和善、有远见、不多事等优良品质的家庭主妇。特别是她勤劳一生,很多事情是值得我永远回忆的,哪怕仅仅只是一张照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很多倾诉不完的话题。

但凡路过我家的人,都说我妈妈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即使拖着病恹恹地身体也会在第一时间恭恭敬敬给人家替上一碗芝麻茶,有啥吃的用的毫不犹豫地拿出来。更教我一些农村人情世故,更用行动教会了我吃苦耐劳和与人为善,这是刻在骨子里、浸入血液里的东西,永远不变…护我周全。

我的妈妈特别拥有一颗童心,喜欢浪漫,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小动物无忧无虑的世界。去年我在家里养了一只叫灯泡的鹅,一只叫小七的小土狗,闲暇之余妈妈就会和我一起走到田埂,绿草上逗逗它们;一丛,一簇,阳光透过我的视角,洒在妈妈身上,洒在那些花儿狗儿猫儿与我的心一同摇曳。那时,我为懂您而感动,为懂您而愧疚,为懂您而快乐。

这就是向往的生活,幸福就是妈妈在闹,我在笑,这大概就是母女最美好的关系了。

可是时间永远定格在2021年10月9日,先是‘灯泡走了,没两月‘小七走了,最后‘妈妈在今年的4月也走了,一个都没有守住。

这个总是以温柔围绕我的人,让我的笑容慢慢从嘴角消散,再也见不到温柔,我们之间已经渐行渐远。

都说流星可以有求必应,如果可以我愿意在夜空中等待,等到一颗最亮的星星被我感动,为我划过星空带着我的祈求让妈妈活过来。

可惜,火总有熄灭的时候,人总有垂暮之年,体弱多病一直是妈妈那些年操劳的见证,微弯的脊背是妈妈辛苦的身影......所以流星哪有那么容易遇见呢!

没错,我的妈妈是2022年4月21日病逝,享年59岁,记得去年应承了六十大寿,这个愿望成了我今后一生中的痛。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哭。”

依稀记得妈妈走的当天清晨我做了一个奇怪的回笼梦,梦中妈妈平和安详地躺着嘴里还含了块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蹬了一腿被子,起身殷切地穿上衣服,匆匆走下楼。

“妈...妈妈......”没妈的日子就平添了无处遮风挡雨的茫然不知所措,世上最悲痛最无法弥补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大叫几声,这般没人应,让人想着总是不安。

“王女士,在哪里?”

以往叫不应妈妈的时候,我只要呼一声“王女士”准能出现,有人说我没大没小,妈妈待我一向亲厚,不会计较这些,可是这一刻地呼唤心底却慌了。

从楼梯下来,吱呀一声打开房门主卧没人,厨房没人,吃饭的餐厅也没有人,特意揭开菜罩就两道冷菜:一个冬寒菜,一个头一天的残羹剩菜。不用说妈妈习惯待柴火屋里。

“妈妈,您恰了饭吗?冰箱有我买的那些菜,为什么不弄着吃啊?”

先发制声,快步杂沓,看到妈妈在地火炉旁主位头靠着手里握着的一根一米多的细竹竿上盘坐没动。这一年在家发现妈妈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老是用它当拐杖,比身边有人还要管用,于是我人忍不住上前蹲下来,怔怔安抚:“妈,肚子有没有好些啊?不行的话,我再去给您捡些药......”

淡淡“唔”的一声舒展出一脸慈祥!

见她垂头气咽声丝,听不清说了些什么,整个人那么弱不禁风,又像是点了很困很困的睡穴。

我神色一急恍然想起:妈,这三天是怎了,不是一个肚子胀吗?西药中药都搞了几回,叫她去住几天院怎么都不肯。跟弟弟发短信提及,她还是一副鸠形鹄面的样子,于是老在她面前提他们回来,不知分寸,以为如此就好。

看媽妈绝然却亲自为她整了整鬓,梳了一下头发,毫不客气道:“妈,把你崽喊回来,好不好?”

妈妈不喜羁绊,缓缓摇头不语,随即她垂下眼。

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一抹晨光穿窗入户,将她脸色映得焕白,那一刻,倏地眼眶充满欲出的泪水,抿着嘴唇,透过泪光凝视着妈妈,“妈,您为什么晚上不睡,非要在白天睡啊,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去躺床上睡好不好?”

“好哦,”妈妈拖长声调,“满女你莫吵我,让我困一下啊!”声音那是剑头一吷,打破这一刻苍凉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靠在她身边:“妈,今天那个方春爷爷生日,我要上去一下哦。”

妈妈半合双目,语气悠悠:“怎么没听你讲啊。”好在抬了一下头,

“妈,您大概忘了,正军姨昨晚明明不是还说了,她要带走她的另一半!”

“哦,那你去吧。”

妈妈语气平静。

“妈,您不去吗?我带您走走!”

她喃喃自语:“不了不了。”自从老屋搬出来多年,妈妈很少在家附近串门。

我不禁森然一笑,道:“那我微信跟你兑换一下现金可以不?正好要给猪买细米吃。”这一年家里缺啥补啥,为的就是少让妈妈操心。

半响,妈妈在迷糊中拉回话题:“你去问一下你爸爸上一次买的细米多少钱一百斤?”

“村口买的贵,这样养猪划不来。”

于是想起正军姨说过常德那边便宜,我本想在兴盛优选APP上买的,不知道跟实体店到底相差多少,于是我跑走出去招呼正在田间里头忙活的爸爸,不过问也是白问,自从他摔了一次脑伤,记心大不如从前。

重回柴火房,犹豫着:“妈,我给您问问别人吧,那个槐叔叔的儿子做零担货运,他可以稍货,还便宜了一些。”

“好哦,你自己买,我手机你会用的。”

她语音长长,听得我颤了颤。

说了几次上床睡总是不听,随即离开,看到厨房池中碗筷没洗立马动起手来,老猫咪一直绕着我的脚转,咪咪直叫,听得厌了,一声怒喝又不得不给它做了一份鱼给打发走了。接着专心把家里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期间正君姨在微信上叫我几次吃饭,磨磨唧唧好一会才上去,吃完饭没做停留直接飞奔家里,以往都是黏着姨来着,那一刻只想回自己的家。

然而世事总会事与愿违——不是你把父母照顾得很好便可以好的。看到妈妈乖乖地躺回卧室,目光无声的就过去,便蹲在床边通过指尖触摸她那面黄肌瘦的容颜,又凑近妈妈耳侧,轻轻给她揉了揉肚子,拍了一个视频给在浏阳上班的弟弟,看着妈妈曾经光滑细润如今全是粗糙裂痕的手,再看看低垂鬓发,不知何时,曾让人羡慕的乌青丝里隐约挑出白发一丝,不觉华美却觉沧桑,这几天老是走进房间轻轻把她揽在怀里侧躺一会,就去客厅休息。

然而等我出来十点十分了,一瞬间看到爸爸扶妈妈起来正准备喂八宝粥,那是我前一天夜里特意去村口买给她的,于是上前呵斥道,“爸,这么冷的八宝粥,妈肠胃受不了。”

这回爸爸怔住了,就想草草了事道:“你妈说饿了,我就.......”

满室静默,男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敷衍不细心,“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难怪这些年妈妈把爸爸照顾得太好了,每一件小事都是大事,就连牙膏、碗筷、洗脸水、洗脚水、衣服都是亲自操持,唯独忘记周全自己。

我走到妈妈身前停住,妈妈怕我生气,手指抖了抖,掉开眼光,还一个劲说没事,面上却换了淡淡笑意。以往都是妈妈照顾爸爸,这次角色换一换也好。无论如何,觉得热的好,等我从厨房端过来正好有爸扶着,两人合力一舀一舀的去喂。

“妈,吃啊....”

“您看,还是热的好吧,爸您说是不是?”

“还是满女好......”

妈妈便答嗯。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喂得好好的,没几口就吃的满嘴都是,可能是我不够温柔也没喂习惯,等吃完最后一口,放下来平躺的时候问她话的时候突然说不出话了,嘴里面嚼着,眼神空洞,吓得我和爸爸已然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妈妈,您怎么了?别吓我,好不好?”眼泪呼啦啦的,“妈,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妈妈微微睁了睁眼,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表情。

我哽咽着:“爸,我妈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晓得”爸爸惊恐般用僵硬的姿势握着妈妈的手,一个劲喊着她的名字“芬的芬的......”

尽管我做了一年多的准备,可当这一天真的要来时,我还是怕得要死。

我控制不住情绪,一直以来我都克制着,不对爸妈哭的,因为我知道哭没有任何意义,可我掏出手机拍一个视频给姨时,手脚瘫软,顺着床沿一直滑到了地上,又给村里当医生的绕初哥哥发出几遍求救让他赶紧过来,又连忙给在外地的姐姐、弟弟、弟妹发了视频。

“姨,快下来!”我在微信上哭喊着,“姨,快点,我妈妈好像......”

我好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无助,打120的时候我浑身发抖,救护车好巧不巧下乡去了,要半小时才能赶过来,心里最后的那道防线崩塌。

看着眼前的场景,爸爸已经六神无主,我害怕自己在家耽搁任何一分钟,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妈妈,着急忙慌的在床头柜翻出一小瓶救心丸倒出几粒喂下去,可是并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这样?前一刻不是好好的吗?

接着又给小姑,三叔发信息打电话,哭嚎着让他们赶紧过来,可能原于那个梦。

“妈妈......”

“二嫂子,二嫂子!”

不一会,左邻右舍的人来了一屋。

众人叫了好多好多遍,我轻轻摸着妈妈白皙的脸庞,除了消瘦无血色外,她全身都是干干净净的,此时真的不像一个要走到尽头的人。

等到绕初哥哥带人过来看了看,就给妈妈喂了8粒救心丸,只说等120救护车来就好了,说完正军姨就尾随而去了。事后我才知道,妈妈那时已经不行了,叫救护车只是给父女一个心理安慰。

我拦不住死神要带走妈妈,无论我喊多少次妈妈,她一定听得到的,眼角一直在流着眼泪,舌头嚼着说不出来,到底有多舍不得,还是有什么话要说,我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直到救护车来了,挂上盐水众人合力把妈妈从床上抬上去的时候,我和爸爸顾不上任何事跟上了车,还没开出家二十米的位置,医生让司机停了下来,说是他们正在做紧急抢救,家属做好心里准备。

可是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医生单跪在担架旁给妈妈紧急施救,我和爸爸围着,医生说妈妈瞳孔无反射,眉宇间无光,对视觉和语言刺激没有反应,手上肌肉完全松软了。

无论是突如其来的灾难还是倒计时的终点,眼睁睁地看着,椎心泣血的难受,握着那软软地手,“妈,您放心好了,我和爸爸在您身边呢。”

“芬的,芬的啊!”

“妈妈,别怕,有我呢!”

“对不起,两位家属节哀,我已经尽力了!”

啥?

什么?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定格在2022年4月21日的12;34分就再也开不起机了,什么破手机,我和爸爸听到那几个字后,直接跪倒在车上,心中充满了遗憾和痛楚,我有天塌地陷的绝望,有四顾茫然的张皇,有无处容身的凄凉。

仰天任他人如何拖拽起来,直接瘫跪一地,“不要...妈...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苦涩,无论怎么抢救,最终成了阴阳分割的分水岭,心中压抑的情感像山洪爆发一般倾泻而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份痛和记忆终生都难以忘记,也会成为漫长人生中无法碰触的伤痛点,因而在心里结成茧。

妈妈一生悲苦平淡,只是没想到她比预想中的多活了十三年。之后村里经常有人跟我提起,“你妈是好人那,没有福,到了该享福的年纪却走了,还没六十走得忒早呦!”,还有人说“你妈啊,命苦,身體这么差,你们家11年建房子时就看着不行”,“你要听话啊,早点结婚,早点生小孩!”,还有“你要加油,你要坚强啊!你还有一个爸爸要照顾啊!”这样的话语记不清有多少亲朋好友对我说过,听后总是酸楚好一阵子。

我真的已经拼了命地加油和坚强了,如果我不坚强,我不加油,我不照顾好爸爸,是不是就不能被理解了呢?

失去妈妈的一百七十天,夜里好多次梦到妈妈,有一次她说只有我牵挂着她,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的时候,梦却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干妈经常陪我去坟前,说:“想妈妈,想哭就大声哭吧!”

后来我也日渐成熟,一次次试着走出空荡荡被失落弥漫的房子,融入山水怀抱,淹没自己,或者,听凭孤魂的放纵,猛烈地抽搐起来,多少次在床上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幸福被搁浅,痛苦在蔓延,我的眼泪泛滥了昨天。

常常回忆曾与妈妈共同生活的快乐时光,每每一出远门就给妈妈安排好饮食,在微信上发各种各样的简讯,现在看着聊天记录,听着那句“知道了”的口头禅,内心便会充满深深地自责和永远无法原谅的遗憾。

如今,只有在梦里再见到妈妈的容颜,只有在梦里再感受妈妈的温暖。妈妈的爱,如同潺潺的流水,一点一滴地滋养着我成熟稳重。

妈妈,您的情,您的爱,女儿永远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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