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马汉卿

一、在哪儿办婚礼

姚刚准备在今年国庆节举行婚礼，婚礼定在天朝大酒店。

现在离国庆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他在电话里对同学和同事是这样说的：“就定天朝，到时候一定得来，一起高兴高兴。”

姚刚在事业单位工作，也算事业有成，选天朝，合情合理。

但是，姚刚父亲姚自成也预订了一家酒店，是迎宾大酒店。这家酒店收费比较便宜，档次也不算太低。姚自成还特别强调，他是年初订的，再迟几天可能就订不到了。

姚刚心想，爸爸为他的婚事还挺上心，这么早就订好了酒店，但是为什么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呢？

姚自成把婚宴酒席设在迎宾酒店，用意不言自明，无非是想省几个钱。但姚刚不乐意，两家酒店不在一个档次，天朝装修豪华大气，在这儿办婚礼有面子。当地条件差不多的新人，都会选天朝举办婚礼。姚刚当然也想在天朝酒店办婚礼，否则面子上过不去。

再说，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临时改地方，他怎么说得出口？别人还不在背后笑话他。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姚自成看出姚刚脸上的不悦，忙对他说：“在迎宾举办酒宴，能便宜百分之十，我們为什么不能从实际情况出发？”

姚刚说：“我的同事和同学办酒席，都是选天朝，又不是我搞特殊。”

姚自成没话说了。姚刚说得没错，在天朝酒店办婚礼不算搞特殊。去年，姚自成就在天朝吃了七次酒席。他的同事和朋友，几乎都把孩子的婚礼放在天朝办。大伙知道他儿子快结婚了，就问他：“酒席是要订天朝吧？”他便顺势回答说当然。

还有朋友拍着姚自成的肩膀说：“就凭你的地位，不放在天朝，恐怕是说不过去的哦。”

姚自成就呵呵笑着说：“我有什么地位，不过是个正科级而已。”他还解释说，他不会大操大办，现在有规定，就办个三五桌。

但他没想到，等到儿子的婚宴时家里会如此拮据，前几天光是聘礼就送去了二十几万，哪儿还有多余的钱在天朝办酒席啊。

姚自成不敢对外人说，他几十年的积蓄都掏光了，买房、装修、买车……一两百万就像流水一样花光了。他就是个普通干部，这些钱全靠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现在，父子俩因为在哪儿办酒席的事儿闹得不欢而散。

二、勾起一段往事

有一天，姚自成从迎宾酒店经过，看到一对新人正在办婚礼。迎宾酒店门前有块空地，是用来停车的。但是，今天空地上的车子不见了，空地上摆满了四色的芙蓉花，每一簇花都设计出一个造型，整个场面既新颖又别致，大方而雅气。花的中间是由鲜花编织的彩色甬道，供嘉宾通过，进入酒店。在甬道的顶端，两个新人各捧一束红玫瑰，正在迎接宾客。

姚自成掏出手机，想把这个场面拍下来发给姚刚。他想告诉儿子，迎宾酒店也能办出既大气又高端的酒宴。但他突然想，干脆叫姚刚过来看看。于是他立即打电话给姚刚，叫他马上赶到迎宾酒店。

姚刚开始不肯来，他说迎宾酒店能办出什么豪华的酒宴？充其量不过是玩一点花腔而已。

姚自成有点生气，他说：“你不来看看现场情况就下定论，这未免太武断了吧？有些事情，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现在通知你马上过来看看。”

姚刚不情不愿地来了。等他看见花海中的婚礼时，愣住了。这还真是别出心裁呀！现在办酒宴多是追求豪华大气，有钱人就干脆把婚礼办成了奢侈品展示会。是啊，谁不想把自己的婚礼办得好一点呢？毕竟是人生大事啊。

姚刚仔细看了一眼新郎，不由得怔住了。姚自成也发现了新大陆，脱口而出：“雷福建……”

姚自成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在这里办酒宴？”然后，姚自成又发现，雷福建少了一只胳膊，那只空袖子别在皮带上。

雷福建的身边站着个美若天仙的新娘，与雷福建堪称“天仙配”。

姚自成问姚刚：“雷福建后来去了哪里？怎么残疾了？”

姚刚没有回答，而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对新人。

雷福建与姚刚是中学同学，两人好得像彼此的影子。高考之后，他们进了不同的大学，关系就渐渐疏远了。姚自成当然不知道其中原委，也没问过姚刚，但其实是有原因的。

高中时，姚刚与雷福建同时爱上了李淑英。姚刚与雷福建都是班上的学习尖子，成绩不相上下。雷福建长得更帅气一些，个子更高。

雷福建还喜欢体育，是校篮球队的中锋。姚刚不喜欢体育，爱好文艺，对吹笛子情有独钟。班上搞文娱活动，都少不了他的笛子独奏。

李淑英学习成绩中等偏上，还是校花。她热情洋溢、快活开朗，是很多男生心仪的对象。但她就是喜欢与雷福建、姚刚来往，平时都玩在一起。

其他男生看出了苗头，知道竞争不过，就渐渐退出了。

姚刚与雷福建自然也发现了对方的心思，他们决定来个公平竞争，谁输了，就自动退出这三个人的友谊。

三、尘封的秘密

后来，是姚刚退出了。

高二那年，班主任想让同学们放松一下，于是利用周末时间，搞了个野外踏青活动。

班主任建议每个同学带一些吃的东西，还必须是自己与父母一起动手做的，不能去超市买。班主任的意思是想让同学们多帮父母分担一些家务，别一心都扑在读书上，趁机放松一下。

到了踏青那天中午，同学们纷纷把自己带来的食物拿出来，摆在一张塑料布上，各种食物琳琅满目，引得同学们大呼小叫，欢笑声把山上的小鸟吓得四处乱飞。

午餐的时候，更是一片欢腾，吃到一半时，同学们开始自由组合，吃自己爱吃的东西，或者跟自己关系好的同学一起吃。李淑英刚好就坐在姚刚边上，姚刚把他带来的食物递给李淑英。

姚刚和妈妈做的是一种类似于米糕的食物。姚刚告诉李淑英，这是他与妈妈亲手做的，配料有好几种，其中包括核桃、花生、莲子、芡实、桂花等等。姚刚让李淑英尝尝。李淑英尝了一口，连说好吃，味道不错。于是，姚刚就让李淑英多吃点，还往她手中的盘子里拨了一些。

这时，有个男同学过来要尝尝姚刚带来的食物，姚刚也趁热闹吃了其他同学的食物，等他回过头时，已经不见李淑英人影了。

這时同学们大多都分散开了，带着自己的食物，三三两两地走到树林里，或者草地上，吃午餐，唱歌，打闹。

姚刚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李淑英，也没看到雷福建。他有些失落，猜测他们可能躲藏到附近的什么地方，正在享受美食。找不到李淑英，姚刚就与其他同学一边吃着自己带来的食物，一边说笑。

这时，有个同学走到姚刚身边，小声说，他刚才跑到远处去方便，看见雷福建与李淑英在那片密林中享受二人世界。

男同学说完哈哈大起来。姚刚也笑了一下，然后就沿着同学指的方向找过去。

这里竹林很密，一根根修长的毛竹，在山风的吹拂下，摇曳多姿。姚刚在密林中的小路走了一阵子，没有看见雷福建与李淑英，他想，他们如果真的在谈恋爱，他也没有必须掺和进去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一片花丛背后，有两个人影。于是，他慢慢走过去。隔着一片花草，姚刚能听他们谈话的声音，是李淑英与雷福建。

姚刚听见李淑英说：“你尝尝姚刚带来的美食，味道还不错，但我不喜欢闻桂花味，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味儿。”过了一会儿，只听雷福建说：“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但我也不喜欢桂花味。”

李淑英说：“不喜欢吃就扔了吧。”她停了下又说：“不要让姚刚看到了。他刚才还问我好不好吃。我不想驳他的面子，哄他说好吃。”然后他们就没有声音了，估计是把姚刚带来的食物扔掉了。姚刚呆在原地，半天没有动。许久，他才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很显然，李淑英与雷福建关系更好，他就没有必要在他们之间再插一杠子了。而且李淑英在他面前说他带的食物好吃，背后却说不好吃，还玩这种把戏，太不诚实了。

姚刚也没有回到同学中间，而是独自走到一片竹林里，这里风光旖旎，景色迷人，让他怦然心动。他拿出带来的笛子，吹了一首《牧羊曲》。笛声在竹林里随风飘荡，显得格外幽远、空灵。

姚刚陷入了美妙的意境中，吹了一曲又一曲。当他吹累了，回头发现背后居然坐了一片同学，都在静静地欣赏他的笛声。

这时，班主任走过来说：“你懂得把笛声带到这个环境中来，可见你的情趣还是很高雅的。”

四、时间证明一切

也就是从这次踏青之后，姚刚与雷福建的距离拉开了，与李淑英也疏远了，尽量不与他们待在一块。李淑英察觉出来了，她问过姚刚，为什么总是躲着她与雷福建。

姚刚笑着说：“现在学习这么忙，我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只有将来考上好大学了，才有谈恋爱的资本呀。”

雷福建也感觉到姚刚在渐渐疏远他，但没有明着问。他想，疏远了也好，他与李淑英之间就没有第三者了。

一年之后，他们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大学期间，姚刚与雷福建还有些往来，但仅限于手机上的短信问候。

放暑假回来，雷福建在微信上问姚刚回来没有，有空的话，大家聚一聚。但是，姚刚没有马上回复，而是等过了两天，才回复，说他在外地旅游，没有时间。

其实，姚刚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有一天，他在街上偶遇雷福建，他身边就走着李淑英，看情形，他们已经谈恋爱了。幸好他们没有发现姚刚。姚刚迅速走进路边的小店，躲开了他们。

大学毕业后，雷福建选择报效祖国———参军。他给姚刚发了短信，希望姚刚也能走进军营，这样他们就是战友了。雷福建说，他们这一代人太缺乏锻炼了，应该走进军营，把自己锻炼成真正的男子汉。但姚刚没有回复他，也就是拒绝了雷福建的提议。

姚刚内心是比较复杂的，选择从军，对他们这批高校毕业的青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将来前程远大。但他不想重复雷福建走过的路，他要另走一条路，要走得比雷福建更远，更高，更宽广。

雷福建从军不久，就参加了国际维和部队，到海外后，他们就没有联系了，微信也删除了对方。但姚刚一直在关注雷福建的情况，都是从同学那里获得的。当他听说雷福建在国外为救战友失去一只胳膊时，他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以他对李淑英的了解，她肯定会离开雷福建，她那么漂亮，是个享受生活的女人。她会守着个残疾人过一辈子？

现在看来，他与雷福建的这场较量，他是彻底输了。

姚刚与父亲往回走时，突然说：“婚礼就定在迎宾酒店，朴实一点挺好的。”

姚自成呆呆地望着儿子，心里想，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