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 苏州园林的“屋肚肠”

程洪福

黃花梨书案苏州园林博物馆供图

苏州素有“园林之城”的美誉，源于春秋、兴于唐宋、全盛于明清的苏州园林，则是宅园合一的理想诗意栖居空间。1997年与2000年，苏州先后有拙政园、留园、环秀山庄、网师园等9座园林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从构成类型来看，苏作家具、香山帮营造、植物园艺等非遗技艺，皆为苏州园林这一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文化遗产的重要载体与表现，缺一不可。

老与新结合

家具属于日常生活用品，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犹如人体内脏，被称为园林的“屋肚肠”。随着历史上各时代生活习俗、审美风尚的变化，园林家具款式、用材、陈列形式也在随之发生变化。王世襄先生曾在《明式家具研究》一书中指出：“当下陈列在苏州园林厅堂的几乎都是清式家具，仅保留少量明式家具”，并且认为1949年前后，大量明式家具遭拆毁用料，是苏州园林或苏州家具市场现存明式家具较少的重要原因。这一现象与时代社会变迁、园林历史沿革的脉络基本吻合。

北方皇家园林对厅堂家具及其使用情况的资料记录较多，而苏州园林因属于文人私人活动空间，相关记录则较少。这也是研究苏州园林家具陈列与日常使用方式较为困难的重要原因。目前，苏州园林厅堂陈列有宋式、明式、清式、民国款式家具，部分为原物或复制件，还有少量是根据陈列展示需要而重新设计制作的新款家具。

例如苏州园林博物馆陈列的条案、书橱、四仙桌；以及虎丘致爽阁内的扶手椅、留园五峰仙馆的楠木家具、揖峰轩的七拼桌；还包括拙政园远香堂、网师园万卷堂的清式独座，艺圃南斋的小方桌，怡园石听琴室的圆桌等等，均是明清家具的臻品。而艺圃博雅堂、石湖石佛寺茶磨山房、拙政园住宅展示区陈列的家具，则为上世纪9 0年代以来或依据古代绘画作品所呈现的家具款式复原，或融合各时期家具艺术风格重新设计制作。

紫檀木鼓腿抛牙条案苏州园林博物馆供图

恢复有高人

明清以来，苏州城市手工业极为发达，在家具加工制作领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王世襄先生曾言，与广州、扬州、徽州等地区相比较而言，苏州是明及清前期精制家具最为重要的产地。根据现有资料来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的苏州园林家具使用情况，除民国时期的留园有少量文字、图片记录外，其他园林尚未发现确切的档案文献。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苏州园林修复保护的关键时期，厅堂家具的恢复成为了其中的重要工作内容。遗憾的是，这一时期园林修复的工程档案记录较为欠缺，仅有少量园林的零星建筑、假山修复资料，而厅堂家具陈列恢复的档案记录则鲜有提及，相关文献有待进一步发掘。

然而，档案记录虽少，但提到为园林厅堂家具恢复做出努力和重大贡献的工作人员，就不能不说赵国桢。

赵国桢又名赵阿龙，时人均称呼其“ 阿龙”。1949年之前，他是远近闻名的旧家具商贩，也是家具鉴定的行家里手。

留园五峰仙馆的楠木家具、揖峰轩的七拼桌、拙政园远香堂的清式独座及艺圃南斋的小方桌，均是明清家具的臻品。

后来，时任苏州园林修整委员会副主任的陈涓隐先生推荐了赵阿龙进入园林工作，并安排他负责收购大批明清家具、楹联等物品，用于园林厅堂的陈列布置。苏州园林厅堂陈列的绝大部分明清家具，均为这一时期所收购。

1956年，王世襄先生到苏州，顾公硕先生曾向他提及，赵阿龙经常到东西山收购明式家具运到苏州城内。作为家具收藏鉴定专家，王世襄先生希望能与赵阿龙一同前往东西山调查采访，但因各种原因最终未能成行，此后两人也未曾见面交流、切磋家具品鉴艺术。王世襄先生一直为此深觉遗憾。

留园五峰仙馆苏州园林博物馆供图

留园揖峰轩苏州园林博物馆供图

拙政园远香堂 郑可俊/摄

艺圃南斋 郑可俊/摄

全方位感知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日益提高，园林作为活态博物馆的功能亦逐渐为大众所认可。那种传统走马观花式的游览欣赏方式，已经不能满足观众希望全方位感知、沉浸体验园林主人日常生活方式的需求。

可以说，观众的审美在提高，这对发掘园林家具本身所蕴含的文化遗产价值、家具陈列与园林建筑空间环境的契合、家具与其他日常生活器物综合性展示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园林实体空间作为园林主人生活的展示场所，家具的展览陈列方式也应当有别于隔着展柜单向观展的传统方式，让观众能全方位感知和体验园林家具的独特价值与魅力。

现藏于苏州市档案馆的这张手工业户基本情况登记表显示了“赵万兴木器号”的主人为赵国桢，从事买卖旧货木器交易。

以笔者的经验来看，文人与家具的关系、家具制作非遗技艺、不同类型建筑空间与时令节气的家具陈列风格等等，均应因地制宜地予以展示。这就要求我们首先必须结合园林历史沿革，对厅堂建筑形制、建筑题名、历史背景等开展基础研究，准确定位建筑的具体使用功能，进而确定家具陈列的时代风格。其次，应充分研究园林厅堂器物与家具展览陈列的关系，在全方位展示的同时，丰富厅堂陈列的生活气息。欣喜的是，目前看来，游客对苏州园林“诗意栖居”的体验感知度正在随之提高。

199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苏州园林是“艺术、自然与哲理的完美结合，创造出惊人的美和宁静的和谐”。作为直接反映园林主人居家生活方式的家具陈设，其所承载的各类型遗产价值有待业界进一步挖掘研究，这也是文物遗产活化利用、增强文化自信的必然要求与趋势。如何全方位、多角度地阐释与传播园林遗产价值，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