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珊娜·帕里
整个夏天,狼群都在狩猎。当他们外出时,咆哮负责守护我们。当他们回家的时候,每只狼都能分到一大块冒着热气的麋鹿肉,然后还有最棒的——嚎叫,从父亲开始,然后是妈妈,紧接着是宋阿姨。那声音令我全身的毛发直立,尾巴摇摆不已。我们几个小家伙也纷纷跟着叫起来,谁也不让谁,都想成为叫得最响的那个,我们模仿父亲的样子,把脖子伸得长长的。但不管声音是嘹亮还是轻柔,是长还是短,嚎叫让我们有归属感。我们是一家人,这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声音响彻群山,直冲上天狼星,如清冽的溪水般让我感到饱足。
最后,是咆哮发出的略带忧伤的低嚎。他是头狼的追随者、我们的搏击教练、狼群里的和事佬。
当草地被染上夏末的金色时,我已经能跑赢咆哮了;到了初霜降落时,每当我用前爪击打地面并竖起肩膀上的毛发,我能让他垂下尾巴臣服于我。
然而犀利从未向我垂下尾巴,无论我多么努力。我每天都跟他搏斗,但他总能从我爪子底下逃脱。我跑得比他远,叫得比他长,我比他们任何人都吃得多,但犀利还是比我高、比我重,叫得比我响,长得比我壮。我跑得比他快,但也就这点儿优势了。我的努力妈妈都看在眼里,每晚睡觉的时候都多舔我几口。
“头狼为他的狼群捕食。”她说,“别的把戏都不重要。”
于是当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我没再和别的小伙伴一起咬雪花或者在结冰的水坑上滑冰,而是跟随父亲来到观望台。我使出吃奶的力气跟上他,还好我日渐强壮。当我们到达附近小溪边平坦的石头上的时候,我坐在父亲的脚边。他研究群山,而我看着他研究。他静听美洲狮的怒吼、郊狼的尖叫和渡鸦呱呱叫。他静听流水的声音,熊拍打水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鲑鱼噗啦噗啦拍打小溪边礁石的声音,然后是一只吃鱼的熊发出的长长的满足的声音。我听着这些父亲静听的声音。
一只橙腹松鼠从一棵树底下跑到另一棵树底下。它跑得很快,但我跑得比它还快。
“我能去逮它吗,父亲?”我蹲下来,蓄势待发。
“你能逮住吗?”
我腾空跃起。眨眼间,那松鼠已窜到树后,而我一头栽到树上。我顺着树干滚下来,而那松鼠越爬越高,像鸟儿一样在树枝间蹦来跳去。我使劲儿把身上的木屑甩掉。
父亲并没有笑话我,只是轻轻摇摇尾巴。
我只好坐下来,继续看着父亲观望群山。风儿轻吹,鸟儿低鸣。
“看那儿,父亲!就在那儿!”
一只长得像鼬鼠的短腿动物在我们身下的小溪中跋涉。它像夜晚一样黑,一条宽宽的白条纹从颈部一直延伸到尾巴,鼻子下还有一条细长的白条纹。它胖乎乎的,一定非常美味。
“我能逮住它,我一定可以的。”
我再一次蓄势待发,只要蹦两次我就能逮住它。父亲用一只爪子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死死压在地上。
“你妈妈跟你说过,吃白色的东西会怎么样?”
“白色的莓子,”我边说,边试着从他的爪子底下脱身,“白色的蘑菇,千万别碰,连舔都不能舔。”
我又拽又扭,但他就是不让我起来。他看着我挣扎个不停,丝毫不费力气。我气喘吁吁,又是扯又是拉,最终翻过身子,把我的脖子露出来以示臣服。
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一跃而起,用鼻子指了指我的猎物。“那不是莓子,也不是蘑菇,它能走呢!”
“是呀,能走,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它的白条纹展示给我们——大摇大摆。这说明什么?”
我低下了鼻子和尾巴。“它有毒?”
“比那更糟。”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下巴垂到爪子上。
“反正我能抓到它,我自己能把它摆平。”
“想都别想,碰都别碰。”
我抬头望向父亲,他并没有笑话我,只是摇了摇尾巴。我往那长得像鼬鼠的家伙留下的足迹凑了凑,熟记它们的五趾脚印。天底下的午餐可没有哪个像这个一样,挑衅似的慢悠悠地晃回森林。我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及时克制住了,坐得笔直。谁饿得不行?才不是我呢。
我坐在父亲身边,继续观望。我们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但他还在观望。其他的兄弟姐妹都玩了一整天了,但父亲依然在观望。
我的尾巴早就晃不动了,但还是陪在父亲身边,观望着。瀑布那边一阵细碎的嘈杂声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只黑色的小鼻子探出來,紧接着是有史以来毛发最为狂野的鼬鼠,它的毛发又长又挺,向四面八方伸展着。它比上一只行动更为迟缓,我一手就能把它擒住。我看了看父亲,他并不打算趴下来去偷偷尾随它。
父亲看着我。
“它应该很美味吧?”我问道。
“也许吧。”
那个家伙朝一棵松树爬去,一点点啃着树皮。它坚挺而浓密的毛发的尖端是银灰色的,根部是黑色的。
“它有毒吗?”
“没有。”父亲轻轻摇了摇尾巴。
我小声叫了一嗓子,怕它没嗅出我们的存在。它转过身,但也没开溜。虽说獾和貂熊体形不大,但妈妈也叮嘱我们不要掉以轻心。
“那家伙会猎杀我们吗?”
“没有什么能猎杀一只成年狼,除了,人类。”
“那它看上去是那么小,为什么就不害怕呢?”
“豪猪不惧怕任何动物,也不与任何动物打斗。”
“但我一把就能把它捉住,它慢吞吞的。”
“任何胆敢与之为敌的,日后都将对它敬而远之。”
我才不会对它敬而远之呢。我看着它慢吞吞、笨拙地爬上松树。这看上去又不光滑又不强壮又不精明的家伙,我迟早会让犀利对付它,看他们一决胜负,还是让犀利对它敬而远之吧。
风儿渐缓,太阳落得更低了。渡鸦飞来,它们在父亲头顶盘旋,随后向草原飞去。不一会儿,它们又飞了回来,父亲对着它们低唤,好像它们能交流一样。它们又朝他俯冲下来,眼看它们又长又黑的翅膀尖都要扫到父亲肩头的毛发了。然后,它们再次飞回了草原。
“那儿!”父亲说,鼻子指向低处的空地,那儿的草与山坡上的树木和蕨类植物相接。我看了,什么也没看到。父亲召唤妈妈和宋阿姨。我抬起头又闻了闻,一丝气味淡淡地飘来——一只母鹿和它的鹿崽。妈妈和宋阿姨迅速跑到父亲身旁。
我目睹了捕猎的全过程:快速而无声的接近、攻击的线路、风的方向以及父亲如何包抄母鹿,逼得它只能转身,进入妈妈和宋阿姨的埋伏圈。我在脑海中幻想自己身在其中,跟随他们一同追逐,围猎,纵身跳跃。终有一天,我会为我的狼群捕猎,我一定会的,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我就这样天天看着父亲狩猎,直到我从嗷嗷待哺的幼崽长成青少年,我不断学习,牢记于心,不断奔跑。奔跑,是为了感受风穿过我的毛发以及我的爪子拍打在我的家园甜美的青草和柔软的松针上的感觉。有时暖呼呼会跟在我后面跑,有时我会练习猎捕他。我们忙于精进我的技艺——潜伏、尾随以及跳跃。他是最棒的追随者,比我强多了。我将会成为头狼,我能感觉到它就在我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