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青山站

2022-05-28 14:07赖雨冰
中国铁路文艺 2022年5期
关键词:小凤周易青山

1

火车沿着铁路线飞快地行驶着,仿佛一道闪电,迅速隐没在地平线那头。我看着火车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奶奶的话,她说很多人借助火车在一天之内从这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仿佛飞鸟一样,多自由啊。奶奶一辈子没离开过山村,她不知道,飞来飞去的人,容易迷失方向,也会有时空的错位感。

就像我到了青山站,就特别有错位感。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打定主意,在这里待满半年就去深圳。虽然对到深圳干什么我还没有明确的目标,不过,我想,只要远离眼前这个荒凉的小站,奋斗才更有意义。

青山站以前不是荒凉的小站,在我来青山站的前一年还有客运业务,那个靠近半山腰的小广场当时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只不过现在的广场长满了杂草,仿佛容光焕发的年轻姑娘在一年间老去,灰蒙蒙的现实让人打心里不愿接受。

大嘴尤其不能接受,他说:“以前的青山站可热闹了,汽车、摩托车多得排到了山脚下的村子里,旅客的吵闹声混合着青山村的狗吠声,混乱而亲切。我喜欢那样的人间气息。而不是现在安静得听得见蛐蛐声的青山站。”大嘴说完,起身往我杯子里倒了一点热水。他坐在夜宵摊小圆桌的东边,周易坐在南边,杨雁辉坐在北边,算是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结拜——谁让我们都是小站沦落人。唯有周易除外。

“安静有安静的好,可以多学点东西,说不定,若干年后,这里又发展成热闹的车站。”周易说。周易是我们四人中唯一对在哪上班都没有异议的人,他对铁路的建设前景抱着空前的热情,他自身也一直热情地投身铁路工作中。听大嘴说,周易干活带着一股拼劲,再大的雨,调车时他都不穿雨衣,要把所有的动作做到最标准,下班还捧着专业书啃个没完。

不得不说周易说的是有道理的,世事在变,一千种假设都有可能实现。当初我填志愿的时候说想当一名医生,父亲指着空荡荡的土墙用哀求的声调说:“你是家里的老大,要供两个妹妹读书,所以最好填个能早点工作的志愿。”然后,父亲帮我填了铁路学校的志愿。当然,我从小到大都很听父亲的话,所以顺从地到了学校,毕业后顺从地来到铁路上工作,只是眼前的一切都跟我和父亲所期待的不一样。比如,到青山站工作,这里的青山站跟我的出生地没有两样,一样层叠望不到头的山,一样到处横长的野草,明明我是要离开山村帮妹妹们赚学费的,可是转了一个圈我又回到了原点。

周易说完,双手握着茶杯,微笑着看大嘴微微涨红的脸,试图安慰大嘴的失落,也安慰我们所有人的失落。

这是广场上唯一的一间夜宵摊,说是夜宵摊,更像是商店主人自己的做饭场所。淡灰色的铁皮房,被主人利用起来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旁边放着圆形的煤炉。炉子里的煤在做晚饭的时候就把它最热烈的火焰贡献出来了,现在是生命高峰后的下降期,但仍努力地燃烧着,散发出不温不火的光芒。锈渍斑斑的铁皮屋顶右侧挂着一盏红灯笼,灯笼红布已经变得发白,里面的光看起来跟煤的光一样无力。风吹过,灯笼不停摇摆,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大嘴看我盯着铁皮屋,说:“米兰,你还不知道吧,夜宵摊的老板是莲姨,青山站开通后就在这里开便利店,以前火车站热闹的时候,她的店也热闹,如今只有青山站的职工偶尔来光顾,为了扩展生意,也为了让职工上夜班能吃上一点热乎的食物,莲姨开始兼做夜宵。虽然生意淡得像白开水,但莲姨一直没有搬走。”不远处,莲姨在煤炉上忙碌着,敦厚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隐一现——她在帮我们炒方便面。

夜幕下的青山站,有一种说不出的陈旧感,很像我茫然的前途,但我又有一种安宁感。火光,眼前的朋友,忙碌的莲姨,都给了我温暖的感觉,我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摇摆。

青山站的生活简单枯燥。下班后没事,周易會喊我和大嘴、杨依雁一起爬青云山,青云山就在青山站的上方,沿着曲折的山路爬到山顶,能看到方圆十里绵延的山脉和丝带一样的铁路线。青云山半山上有一座寺庙,初一、十五的时节莲姨也跟着我们上山,但莲姨最后去的是寺庙,莲姨每次回去,身上都有一种很好闻的檀香味。听周易说,莲姨很虔诚,她来青云山都是去寺里烧香。

莲姨对我非常好,每次做了好吃的都喊我过去品尝,大嘴说莲姨无儿无女,也没有丈夫,甚至没见她回过家。

我问大嘴:“那莲姨的家呢?”

“她的家就是青山站吧,这么多年了,她把青山站的所有职工都当成自己的家人,谁缺什么,莲姨都会在进货的时候帮忙捎回来。”未了,大嘴笑着调侃我,“莲姨对你那么好,你就当她的女儿吧。”

我突然想起我的母亲,我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听父亲说,母亲当年生下三妹妹时,不知为何跟一个来村里卖杂货的货郎走了。父亲说的时候,语气平和,没有一点怨恨,也是,谁让父亲那么穷呢,穷得只剩力气,他年年日日在地里狠命挖着,企图挖够三个女儿的学费。我也不怪我的母亲,只是一直在猜母亲怎么舍得三个女儿离开,那是自己怀胎十月的结晶啊。

青山站的工作依旧单调,我掐着指头计算着时间,半年后,我就要离开青山站,先去深圳,帮父亲赚两个妹妹的学费,再去寻找母亲的踪迹。有一天奶奶突然在电话里很无意地说:“有亲戚说在深圳看到你母亲了。”奶奶的这句话说的并不是很详细,但我知道她很聪明,我们三姐妹都是奶奶带大的,我跟她之间有着相当的默契,我在猜她或许知道了我的决定。因为我告诉过她,青山站就是一个小站,荒凉,寂寥,跟我们村对门的大岸顶山一样,长满了茂密的树木,不仔细看,都看不到铁路线在哪里,工资也很低,很难存够两个妹妹的学费。奶奶当时在邻居家的电话里只说了一句:“我以为你已经从村子里飞走了。”

不用我掐手指,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一转眼我到青山站已经一个月了。一天,我正在机房里查找线对,突然听到工长老刘喊我,说莲姨让我赶快过去一趟。我放下台账,穿过走廊,到达广场时,莲姨老远就招着手说:“米兰,快过来,这是林阿姨,她知道你来了,今天送了好多木薯过来,晚上我们吃木薯丸子,我保证你喜欢。”眼前的林阿姨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下面穿着一条同样黑色的健美裤,卫衣的前面印着一朵红色的向日葵,想来这衣服应该是她家谁淘汰下来的,初看有一点违和感,但因为林阿姨挑着潲水桶,又让这种感觉瞬间和谐了起来。此刻她定定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突然大声说:“听说青山站来了个小姑娘,前几天就想来看,但我们家老头要来倒泔水,他说,你又不是新娘子,早一天看晚一天看有什么要紧。我对我家老头说,你说不定就是我们青山站哪个小伙子的新娘呢。她莲姨,你说对不对?”林阿姨的嗓门大得都要把灯笼上陈年的灰震落下来。

我感觉到一股血在脸上聚集,越来越烫,我红着脸说:“阿姨,你可别乱说,他们未必看得上我。”

林阿姨把潲水桶放在地上,还是很大声地说:“你们单位女同志那么少,就看你到时喜欢上谁了。”

我搓着防护服的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莲姨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赶紧过来打圆场说:“要我说,这也是说不准的事。看缘分,米兰,你快过来喝茶。林阿姨还带了炒黄豆,你就着茶吃,特别香。”

林阿姨眼疾手快地把黄豆盘子端到我面前,又上下打量着我,眼睛里都是笑。突然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有一个女儿,跟你一般大。”接着林阿姨话锋一转,又问我是哪里人,家里有兄妹几个,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不习惯这种问话方式,但还是礼貌地回答,唯独没有告诉她我母亲的事。后来,她又问:“你来到这里应该不会走了吧?”

我说:“不知道。”其实我没有说实话,再过五个月,我就要走了,离开青山站浪迹天涯。

林阿姨没完没了地问,我不断往嘴里扔着黄豆,让黄豆的清香代替回答。莲姨在厨房里洗夜宵要用的葱姜蒜。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林阿姨这才从问话中惊醒过来,“哦哟”一声,说:“米兰,我得赶紧回去煮晚饭了,不然老头子该骂我一来青山站,就跟长了吸盘一样,不想回家。”她一边说着一边挑着食堂的泔水往山下走去。

莲姨看着山路上那个瘦小的影子越来越小,对我说:“林阿姨的女儿其实有机会到梅花市工作的,可这个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来铁路上工作,很奇怪,你们整天抱怨铁路上的工作不好,可是有些人想干却没有机会。”

好奇心促使我追问林阿姨女儿的事。

莲姨说:“林阿姨那个叫小凤的女儿以前经常来青山站,跟周易熟悉后,会来周易宿舍听音乐,周易不是有一套音响嘛,那音质特别好。后来听周易说铁路上的工作很有意义,这小姑娘不知怎么的,就把学校安排给她的工作辞掉了,一定要来铁路上上班,这个决定让林阿姨一家很生气,可就是拿小凤没办法。”

我看着山脚下的村庄,那里一缕缕炊烟正从淡黑色的房顶飘过,林阿姨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夕阳从山边急速地滑落。

晚上,莲姨把木薯蒸熟后压成泥,掺进她自己种的小葱里,炸成金黄色的小球,乍一看,很像青云山上升起来的月亮。我把大嘴和周易、杨雁辉喊来,几个人围坐在桌子边,一边吃一边看星星。莲姨看我们喜欢吃也很高兴,后来她望着天空说:“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都入秋了,星星也越来越高了。”

“可不,米兰都来一个多月了,对了,米兰,怎么没见你回过家?你要是回家不想坐公共汽车,我们可以载你到宁兴县城,你再坐火车回梅花市,时间是多了一点,但总好过你一个人待在青山站吧?”大嘴说。

说实话,大嘴越来越像一个哥哥。想着再过几个月,就要跟他告别,我突然涌起一点不舍。莲姨还在把一个个炸得又香又酥的木薯丸子夹到我碗里,红灯笼的光轻柔地洒落在饭桌上,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温暖和亲切。然而,我知道,不久后这些都将不属于我。

我的眼神落寞地飘向四周,突然发现周易正看着我,眼睛里都是关切,我一阵慌乱,回答大嘴说:“那样等于兜了一个大圈,太不方便了,现在还不想回家,得赶快把所有的通信业务熟悉起来,刘工长说了,下个月我就要开始值班了。”

“你也太用功了吧,连家都不想回,你是我见到的青山站最用功的人,当然周易除外哈。”杨雁辉夸赞说。木薯丸子很好吃,加上莲姨像母親一样热情,杨雁辉不时站起来摸摸肚子。

我其实哪里是用功,表现得好一点也只不过是一个逃兵,只是在尽最后的一点责任。当然这些我没说出来。

第二天天气很好,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大嘴他们来跟我告别,今天是他们的回家日期。周易骑着摩托车,戴一顶黑蓝色的头盔,看起来非常酷,不容置疑,他身上总有一种美好、阳光的地方,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现在他微笑着问我:“要不要帮你买什么日用品?”

我说:“不用,很多东西莲姨会帮我买。”莲姨进货的时候,我会列一张单子,莲姨进完货也顺带着把我的生活用品买来了。所以,现在在青山站,对我而言并不存在生活不便利的问题,但我知道我还是想离开,而且离开的日子在一天天接近。

杨雁辉骑了一辆嘉陵摩托,他把头盔摘下,真诚地看着我说:“米兰,后天回来给你带盐水煮花生。”他知道我喜欢吃咸的花生,这个不大说话的男孩子,就像大嘴一样,记着我最喜欢的口味。风一吹,好像有什么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模糊地看着他们三个排成一行,看着他们骑着摩托车渐渐消失在山脚下。

“舍不得他们吧。”背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女声。我回过头,发现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正冲着我笑。我赶紧拿手抹了下眼睛。

“不用擦,我知道你流眼泪了。我也经常在这里看着山下的路流眼泪,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已经猜到站在我面前的女孩是谁了。

“因为山下的路通往外面,这条路可以看作是现在跟未来的分界点,跨出去可能是另一种人生。”女孩说。

“很有哲理。你对外面很抗拒吗?”我故意反问。

“不抗拒,但我喜欢青山站,喜欢铁路,所以想跟你们一样能在铁路上工作。”

“是因为铁路上有周易吧?”我带着一点挑衅的意味。

“一半吧。”女孩嬉笑着。

突然觉得这个女孩挺直爽。

2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跟小凤越来越投机,小凤经常告诉我在师范学校读书的故事,也告诉我她对周易的好感。有时候,我们一起到周易的宿舍听刘德华的歌。自从小凤跟我在一起后,杨雁辉回家总是带盐水煮花生。他无意中听说小凤也喜欢吃咸花生,他带得更多了。小凤让他倒茶他就倒茶,有时候不用交代,他就把小凤想吃的想喝的都堆到她面前。我们都看出来他喜欢上了小凤。大嘴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取笑他重色轻友。

周易很忙,他把我们让进宿舍,打开音乐后就去干活。在车站,最忙碌的就数他了。他没事就去擦道岔、修理对讲机、清除站台上的杂草,做各种台账,还帮食堂采买。大嘴说,周易是真的把工作放在心上了。

周易不在,我们四个很无聊,于是闲下来的时间,我们就一边听音乐,一边打牌。“斗地主”的时候,每次大嘴都让小凤跟杨雁辉“对家”。看得出来,杨雁辉很期待这种安排,整个打牌的过程,原本不爱说话的他,变得很爱讲笑话,总是逗得我们捧腹大笑。小凤其实知道大嘴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但她是一个很大方的女孩,配合地让杨雁辉尽情地当一名段子手。当然输了的时候,她也会骂杨雁辉蠢,尽管很多时候是她自己出错牌。但杨雁辉一点也不反驳,看着小凤的眼神充满了宽容和宠溺。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会选择爬青云山,只有爬山的时候,周易才会抽空跟我们一起。这段时间,听说他一直在打听招收乘务员的消息,他想帮小凤圆铁路梦。

在一个枫叶绯红的下午,我们五个人照例去爬山,到达青云寺的时候,周易突然提议每人都抽签,看看大家的运气如何。他说:“你们平时老是发牢骚说青春迷茫,不妨看看佛祖怎么说。”

以前那么多次路过青云寺,我从来没有想过抽签。因为我知道离开铁路后注定会很漂泊。但周易的话又勾起了我的一丝好奇。

青云寺很安静,佛像慈祥地注视着我们,周易带我们到偏殿洗好手,叩拜了佛像后走到旁边的抽签台。住持认识周易,他微笑著把签筒递了过来。

小凤说她要第一个抽,她想算算到铁路上工作有没有希望。周易安慰她说:“心诚则灵,一定会实现的。”果然,小凤抽了个上上签。她高兴地要找住持解释签文。周易拿过她的签文,念着:“山涛见王衍,不用解签都知道你的梦想要实现了。”

“真的吗?”小凤高兴地说。小凤并不知道周易在帮她找工作。自从知道铁路提速增效,并且针对热门路线要增开列车后,周易就知道机会来了,增开列车,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乘务员,周易拜托站长看有没有机会让小凤去试试。恰好,站长说客运段正招人呢,下个月一号让小凤去参加考试。

“这不会是你带我们来抽签的目的吧?”听说小凤有可能圆铁路工作梦,大嘴也替小凤高兴,所以他好奇地问周易。

“可以这么说,当然,主要是想让你们不要迷茫。把心定下来,其实铁路发展越来越快,以后大家一定会跟小凤一样,喜欢上铁路工作的。”周易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洞悉了我所有的心事。

我抽的签文是中平签,住持给我解了签,“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你目前遇到的困难都不是困难,所以不要庸人自扰。”那一瞬间,我突然闻到一种很好闻的檀香味,徐徐地进入我的胸腔,把我多日来的浊气都驱赶了出去。

周易手气不错,他抽了个上上签,大嘴、杨雁辉跟我一样是中平签,住持轻声细语地为我们详细解说了签的内容。我们谢过住持。住持起身时,他一边捻着佛珠一边说:“知足常乐,善哉善哉。”

从寺庙出来,我们朝着青云山继续往上爬。山上景色依旧,然而,我们却跟刚上山时的心态不一样了,仿佛一下子成长了很多。小凤因为感激梦想快要实现而忽然变得矜持了。一路上大家都没说话,爬到山顶,我们看着脚下的铁道线,都在沉思,刚好一辆绿皮火车开过,巨龙一样盘旋在青云山的半山腰上,和着云彩和绿树,看起来是那样壮观,也是那样令人心潮彭拜。一阵风吹来,我们都听到了清脆悦耳的汽笛声。

3

我的母亲是突然找到青山站的,她和莲姨在广场上简易的厨房里愣是变出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吃饭时,她举着杯子一一替我谢过莲姨、大嘴和杨雁辉,感谢他们陪伴我照顾我,最后走时,她把我和周易的手放在一起,嘱咐周易要好好珍惜我,把她没给过我的爱都补给我。周易郑重地点着头。我们把母亲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到青山站能望见的路口停了下来,这里也就是小凤说的现在跟未来的分界点。小凤已经被客运段录取,正在某节车厢照顾旅客。她说,工作来之不易,她要加倍珍惜,把所有的旅客都当成自己的亲人。

母亲走的时候对我说,两个妹妹的学费她来负责,让我安心工作。她当初因为不能帮我父亲生个男孩而绝望离去,现在想努力帮父亲减轻一些负担,尽一名母亲的责任。我知道她在跟生活和解,也跟年轻时的错和解。

“你要是想我了,就坐火车来深圳看我。”我用力地攥着她给的地址,点着头,看见我的继父细心地擦去母亲眼角的泪。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过去了十多年。在一个枫叶红了的星期天,周易带着我跟女儿回到了青山站。杨雁辉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办公室茶几上铺满了盐水煮花生。小凤也从家里炸了木薯丸子,她刚好休息在家,听说我们要来,赶紧让母亲从地里挖了些木薯。大嘴坐着动车赶了过来,我们几个时隔多年,再一次重聚,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感动,为生活和工作在铁路上而感动。

眼前的青山站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站了,而是变成了有三个站台的高铁站,一列列银灰色的动车呼啸着飞驰而去,六岁的女儿高兴地在广场上跑来跑去,她绕圈跑的地方就是当年的夜宵摊。莲姨回了老家,偶尔会在微信上发她跳广场舞的照片,她的老家门口也有一个高铁站,她说想青山站的时候,就会到高铁站转转,看那些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很想在那里的广场再摆个夜宵摊。每次,她这样说的时候,我都想哭。

杨雁辉现在是站长,小凤已经荣升为一名列车长,年年被评为先进。大嘴则是离这里半个小时车程的高铁站站长,最后我们站在青山站的广场上照合影。

照片里,背景是青山高铁站宏伟的有着当地建筑特色的大门,宽阔的广场上人来人往,跟当年有客运业务的青山站一样热闹。我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突然发现青山寺居然也在照片里。

往事一幕幕重现,我赖在周易怀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周易用他温暖的大手不停拍着我的肩。女儿说:“妈妈,你好像小孩子啊……”

作者简介:赖雨冰,女,1978年生人,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广州局集团公司广州通信段。作品散见于《中国铁路文艺》《惠州文艺》《工人日报》《劳动午报》《人民铁道》报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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