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凯
自古以来,“欺骗”便是人类战争中的惯用手段。《孙子兵法·计篇》曰:“兵者,诡道也。”在20世纪爆发的两次世界大战中,同样蕴含着诸多“欺骗”的元素。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堑壕、铁丝网构筑的工业化阵地吞没的海量生命震惊了参战各国。在机枪与重炮面前,再庞大的进攻集团都会在交叉火力下灰飞烟灭,习惯了拿破仑战争时期鲜衣怒马的欧洲军队在恐惧下被迫进行改革。而此时在陆上战斗最为激烈的法军尝尽了苦头,损失惨重——毕竟他们身上的鲜蓝制服与艳红长裤在德军机枪手眼中是如此“夺目”。
“红裤子才是法兰西”的固执己见显然是愚蠢的,法军很快换上了被称为“地平线蓝”的新式军装,但纯色的军服依然与复杂的战场环境格格不入,以至于老兵在冲锋前会在泥土中打滚,以便让自己身上的军服迅速融入战场环境之中。随着战争将法国的一切资源转为军事服务,一名法国艺术家突发奇想,开始在军服上手绘接近战地环境的色彩斑块,以欺骗对手的眼睛,自此,真正意义上的“迷彩服”出现了。
同一年,在打通达达尼尔海峡、建立黑海通道支援俄国战场的加里波利战役中,伪装“欺骗”再上一个台阶。在英法强大的海军优势下,凯末尔将军率领的加里波利半岛土耳其守军缺粮少弹,只能凭借高地优势阻击协约国登陆军队。但敌方舰炮的轰击与己方匮乏的弹药,使得土耳其士兵只能在不断转换阵地中施放冷枪。
在此过程中,土耳其士兵开始在弹片冲击下破碎的军服里插带草叶、灌木和树枝,以躲避协约国军舰的远距离观瞄。但此举却给滩头上仰攻的协约国军队带来了噩梦:在他们眼中,本应死寂的高地“树林草丛”里陆续响起了枪声,而身边的战友应声倒下。土耳其军队的伪装与冷枪战术,被撤出加里波利的英军士兵带回了西线,以纱网附加树叶等伪装覆盖全身的狙击手套装,即所谓的“吉利服”由此逐渐发展成型。
而法国军队则在西线对峙弹药充足、火力强劲的德国军队时进行了“反向思维”:鉴于漫长的堑壕缺乏充分的兵力分散驻守,德国的远程狙击手可以对任何零散阵地“点名”攻击。为了迷惑从远处开火的狙击手,震慑德军小规模突击队的冲锋,法军开始在前沿阵地放置用木头和纸浆做成的“人头”“假人”,并给这些“战地模特”配上军服和武器,扩大了前线的“兵力”。
一旦击中这些精心布置的假人头,德国狙击手便会暴露位置,被逆推枪线回击的法军狙击手消灭。
1916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大规模陆上决战态势再次形成。在凡尔登战役、索姆河战役中,深受堑壕战之苦的双方均开始重视炮火准备的作用。以重炮轰击摧毁对方机枪堑壕成了进攻的关键,而如何引导远程火炮消灭对方,并避免自己被炮火消灭成了关键。这使得法军在伪装方面的创意有了“大型化”的可能。为了能够抵近观测敌方阵地,法军开始用脚手架和帆布、木板制造高大的“观察树”,让士兵可以攀爬并长时间隐藏在“树”中标定修正炮火坐标。阵地前沿上的大树会被连夜伐倒,然后以“观察树”代替。这种便宜好用的办法迅速流行,以至于被德军发现并加以应用,双方心照不宣地在阵地间寸草不生的“死亡地带”里竖起了林立的“观察树”。
一战后期,陷入战场被动、物资补给困难的同盟国军队饱受协约国炮火洗地之苦,而愈加财大气粗的协约国开始利用空中侦察,让远在后方的同盟国军队补给线也无所遁形。为了保住有限的物资和前线珍贵的重武器,骗过协约国侦察机的眼睛,同盟国军队开始用大量廉价帆布覆盖自己的炮兵阵地、铁路与指挥部,并通过在大块帆布上作画,制造错误的道路、山岭、河流等地标,误导协约国飞机的侦查航向。
而在海上,德国发起的海上破袭战与潜艇战极大震撼了英国的海上霸权。1914年,时任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提议通过改变军舰涂装欺骗德国的破袭舰与潜艇,并通过设置特殊图案使得对方难以精确瞄准英国军舰。
最终,英国海军上尉诺曼·威金森发明了用于战舰的“炫目迷彩”,在军舰侧面以大色差的色块和线条影响敌人的判断,使其误判己方军舰及商船的大小、速度、航向与舰型,从而在攻击中失利,乃至处于劣势。1917年至1918年,有400余艘战舰、4000多艘商船采用了“炫目迷彩”。不知是确实有用还是幸运使然,1918年,仅1.47%使用此项涂装的英国船只受到攻击。
当然,与之针锋相对的德国海军也不甘落后,由于主力舰队被优势的英国海军堵在本土港口,德国不得不依靠开战时部署在外的军舰和武装商船,即“伪装巡洋舰”攻击英国船队,被称为贸易破袭战。这些舰只碰上英国军舰是人畜无害的中立国,见到协约国商船便是露出武装的军舰,旨在避开英国海上封锁,打击其商船运输。
1940年4月,在德军闪击北欧之时,似乎正逐渐滑向败局的英国获得了一丝别样的胜利曙光:在神秘的布莱奇利庄园,德国方面使用的“恩尼格码”密码机被计算机科学之父艾伦·图灵领导的、包括波兰和法国数学家在内的专家团队成功破译。这一跨国“反法西斯联盟”的成果,使得德国从此对英国情报单向透明,并为盟国展开对德国的大规模战略欺骗奠定了基础。
1943年,盟军在北非节节胜利。意大利军队在北非的不堪一击,使丘吉尔萌生了以一记勾拳打击在亚平宁半岛这块轴心国“软腹”的想法。然而,北非盟军要进攻意大利本土,就必须跨过地中海,跨过地中海,便无法忽略西西里岛上的36万德意军队及1400多架作战飞机。为转移轴心国兵力部署,减少盟军攻岛伤亡,盟军开始了诱骗敌军移师驻防的“肉馅计划”。
1943年4月30日,西班牙沿海出现一名英军少校军官的遗体,表面中立暗中亲德的西班牙军方立即连人带物移交德国情报部门。德国发现,这名从英国本土飞北非战场的威廉·马丁少校简直是个可怜的“故事汇”。作为英军联合计划司令部参谋的他刚刚升职,口袋里还有未婚妻的情书、贷款买的订婚戒指与银行因此发来的催款单。这个军装笔挺的年轻人坠机后溺水而亡,他随身的皮包里有一份绝密文件,里面明确表示盟军将对西西里岛发起一次进攻。当然,盟军并不会费尽心机泄露给德军自己真正的意图,进攻西西里只是“肉馅”的外皮,文件继续阐明,这次进攻实际是一次佯攻,旨在骗取德军集中兵力防守西西里,盟军正可趁机夺取撒丁岛和希腊。
事关大局,德国并没有轻信这份“从天而降”的情报。德国动用了潜伏在伦敦的“鼹鼠”,来查證马丁少校的来历与英国的反应。但一切都天衣无缝,英国情报部门早有准备。
就在德国最高领导层狐疑不已之时,又一个“肉馅”下锅了:撒丁岛沿海又出现一名死者,不同的是这位身着突击队制服的溺水大兵全副武装、装备精良,无疑是前来侦查的特种兵。在这种情况下,德军再无暇质疑。1943年5月12日,希特勒直接下令,将撒丁岛和希腊列为地中海防御的重点,西线轴心国军队开始云集撒丁岛。
轴心国对这个“肉馅”诱饵如此深信不疑,以至于7月9日盟军登陆西西里岛时,德意都认定盟军佯攻来了!在此战中,盟军消灭了被分兵削弱的德意军队22.7万人,法西斯意大利也在之后盟军的攻势中土崩瓦解。
(摘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新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