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钊
历代所成而存留至今的旧志,保存了大量诗文,富有文献价值。旧志也蕴藏着极高的史料价值和科学价值,是一座有待发掘整理的资料宝库[1]29。有清一代,许多著名学者参与旧志编纂,如黄宗羲参修《〔康熙〕浙江通志》,顾炎武参订《〔顺治〕邹平县志》《〔顺治〕德州志》,施闰章主修编纂《〔顺治〕登州府志》《〔康熙〕临江府志》《〔康熙〕袁州府志》等数部旧志,这些由名家参与编修的旧志更受研究者青睐,为社会科学研究的中心材料。但实际上,清朝修志主体实为文名不显之人,也正因此,这些方志较少被学者所深入注目,落为边缘材料。清代梁栋主修《〔乾隆〕含山县志》(以下简称《含山县志》)、《〔乾隆〕新化县志》(以下简称《新化县志》)即是如此。“中国文学不能依附在某个中心上,以一个中心来涵盖所有的中国文学。”[2]边缘材料有其丰富的史料价值和独特的研究价值,文学研究不能将之忽视。笔者不揣谫陋,撰此短文,对清代宁夏进士梁栋及其主修旧志进行一番梳理。
梁栋,宁夏灵州人,雍正十三年(1735)乡试三十五名,乾隆元年(1736)会试三百二名、殿试三甲一百七十七名[3],历安徽和州含山县知县、湖南新化县知县、江华县知县。目前已有学者简单梳理梁栋生平[4]104,而关于梁栋其字,还有待补充考辨。
梁栋声名不显,关于其字的记载有“飞虹”“南浦”等说,主要见于其主修旧志中。
梁栋任含山知县期间组织编纂县志,成《含山县志》十六卷。该志书卷八《职官志·文职·知县》对梁栋介绍道:“梁栋,号南浦,宁夏灵州人,丙辰进士,乾隆九年任。座上大书‘清’‘慎’‘勤’三字以自励。治事莅民惟期,不愧此心。现任,政绩例不具书。”[5]138梁栋重视含邑教育,任上重修当地儒学设施,《含山县志》卷一二《艺文志·记》载《重修儒学记》记录此事。此文作者张馥时任含山地方官吏,该文首句载“邑侯南浦梁公之莅吾含也”。[5]258
含山知县任期满后,梁栋调任至湖南新化。任职新化期间,梁氏亦组织纂修县志,成《新化县志》27。《新化县志》卷一八《职官·知县》载:“梁栋,字南浦,甘肃灵州进士,乾隆二十二年任。”[6]120《新化县志》卷首载有梁栋序文一篇,文末署名“灵武梁栋飞虹氏撰”[6]6。
《新化县志》在乾隆后又有修订,增补许多内容。《〔同治〕新化县志》对梁栋之字记载不同于《新化县志》。《〔同治〕新化县志》卷一四《官师志一·文职》载:“梁栋,字飞虹,一字南浦,甘肃灵州人,进士。”[7]268其卷一五《官师志二·治绩》载:“梁栋,字南浦,一字飞虹,灵州人①,乾隆二十二年任县事。”[7]303
此外,《皇清陕西历科进士录》载:“梁栋,字飞虹,甘肃宁夏府灵州人。”[3]
方志卷前多有序文,这些序文一般钤有印章,方志付梓时会完整保留下来。《含山县志》卷前有两序,分别为梁栋《〈含山县志〉序》和唐焯《重修〈含山县志〉序》。梁栋序末有两印,朱文印“丙辰进士”,白文印“梁栋之印”;唐焯序末亦有两印,白文印“唐焯之印”,朱文印“融昭”。《新化县志》亦有两篇新撰序文,撰者分别为时任宝庆知府郑之侨与梁栋。郑之侨序为行书,序后有两印,白文印“郑之侨印”,朱文印“字曰东里”②;梁栋序为楷书,后亦有两印,白文印“梁栋之印”,朱文印“飞虹”。古人题款用章,一名一字为正,《新化县志》郑之侨印即是此例,同理“飞虹”为梁栋字。综上所述,“飞虹”可确定为梁栋之字。
图1 《新化县志》书影[6]6
《含山县志》在记载同一人物字、号时相混淆。如卷八《职官志·文职·知县》载:“杜学林,号西园。”[5]137同卷《职官志·名宦》载:“杜学林,字西园。”[5]150杜学林,贵州普定人,历任和州、含山、桃园、吴县知县,为官干练,受赐蟒服。查检其他三地旧志,《〔光绪〕直隶和州志》卷一三《职官志·名宦》明确载杜氏字为“西园”:“杜学林,字西园,贵州普定举人,康熙年莅任,静、慎、清、勤,至今邑人思之。”[8]278又如黄文成,庐陵县人,曾任含山知县,著述颇丰,《含山县志》卷八《职官志·文职·知县》载:“黄文成,号温阳,江西庐陵人。”[5]138《〔光绪〕江西通志》载其字号与《含山县志》相抵牾,其卷一〇四《艺文略史部三》载:“《读史随笔》《明史野议》黄文成撰,《庐陵县志》字温阳。谨案:《通志·选举》注黄作刘。”[9]542《〔光绪〕江西通志》对黄文成的著录存有按语,显然该志纂修者已经注意到《〔雍正〕江西通志》误将“黄文成”著录为“刘文成”,故该志著录黄文成字为“温阳”,应为多加考辨后的结果,可信。综合这两则误例,可见《含山县志》多有将人物字误载为号的情况。
《新化县志》卷一八《职官·知县》收录各朝新化知县,并作人物传略,简要介绍其字、籍贯、科名、宦迹等,未录知县之号,依此体例,《新化县志》载“南浦”应为梁栋之字。又,王勃《滕王阁诗》颔联云“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按古人名与字有联系的角度看,梁栋字“南浦”亦有可循。《〔同治〕新化县志》编纂者意识到相关文献对梁栋生平信息记载有误,其对梁栋字、号的著录应为多加考订后的结果。综合前文考述,笔者认为“飞虹”“南浦”皆为梁栋之字。
《含山县志》16卷,梁栋修,唐焯纂,今有乾隆十三年(1748)刻本传世。《含山县志》编纂团队由12人组成,具体分工为:主修1人,协修3人,纂修6人,考订学校1人,督修1人。
《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安徽省·巢湖地区”、《中国古籍总目·史部》第7 册方志类“地方之属·史71558050”条,对该方志进行著录,两书皆著录此书纂者为“唐燀”。而《含山县志》序、编纂姓氏所载皆为“唐焯”,该志书的纂者应从此录,“唐燀”为形近而讹。③
1985 年,台湾成文出版社出版《中国方志丛书》,其“华中地方”收录《含山县志》,以影印形式出版,但将《含山县志》著录为“张大于纂”。张大于,为《含山县志》编纂人员之一,时为县学生,其名次位于“纂修”此方志者首位,《中国方志丛书》将其误视为《含山县志》的纂者。梁栋《〈含山县志〉序》明确指出其延请唐焯修志,此书的纂者确为“唐焯”。继成文出版社出版之后,海南出版社于2001年出版《故宫珍本丛刊》,影印部分故宫博物院珍藏古籍,《含山县志》亦在影印之列,位于丛书第101 册。2005 年,全国图书馆缩微文献复制中心亦将之影印制作成缩微胶卷形态,以便保存。
目前,《含山县志》暂无整理本问世,但已有相关学者对此开展了研究。《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安徽省·巢湖地区》对《含山县志》作了提要,简要介绍其修纂者、修纂经过、内容及价值[10]12-58,对此书的研究多有助益,《孤本光绪〈重修含山县志〉初探》亦对此方志的编纂经过进行补充[11]。目前为止,对此书研究还处于初步阶段,学术价值还需进一步挖掘。
此书有乾隆十三年(1748)刻本传世,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国家文物局、浙江图书馆三地有藏。
该志左右双边,白口,单、黑鱼尾,有线无格,正文每半叶9行,行21字,双行小字夹注。扉页刻“乾隆戊辰新刊·含山县志·本衙藏版”,乾隆戊辰年,即乾隆十三年(1748),可确定此书刻于乾隆十三年(1748),且为官家刻本[12]211-220。象鼻处刻“含山县志”,版心上端处刻页码,每卷单独编排页码。卷前有两序,序名、撰者及用印情况见前文,此二序每半叶5行,行10字。
梁、唐二序后附含山县志旧志序。《含山县志》将旧志序重拟题目,改题为《牟志原序》《牟志后序》《朱志原序》《许序》《赵志原序》《载序》《林序》《吴序》《唐序》。版心上题旧序题目,并加页码记叶数,其中《牟志原序》《牟志后序》缩写为“牟序”,《朱志原序》缩写为“朱序”,《赵志原序》缩写为“赵序”,《载序》改为“赵载序”。《牟志原序》《牟志后序》页码连续编排,其余每序单独编排页码。另《牟志后序》版心刻“后序”外,其余序版心处皆刻“原序”。此处版式未遵一定体例,具体版式情况见表1。
表1 《含山县志》载旧志序版式情况表
9 篇旧序后次载《县志缘起》,梳理新化旧志情况;次载《新修县志姓氏》,附编修人员名单;次载《例议》,即《含山县志》凡例;次载《图考》,载“山川全图”“城市图”“县志全图”“学宫全图”4幅舆图;次载《环峰名胜》,绘制新化县自然风光。《图考》《环峰名胜》版心处只有页码,《环峰名胜》第一叶版心下端还刻有“旌邑王鲁斯□□”,图后附有文字,指出《环峰名胜》图皆为实地考察后而绘,并有一白文印“有彭”、一朱文印“青仪”。
图2 《含山县志》书影[5]30
该志以纲目体行文,分二级类目著录,每卷开端顶格镌志名及卷次,如卷一为“含山县志卷之一”,次行空一格刻一级子目,次空两格开始正文内容。各卷次具体类目详见表2。
表2 《含山县志》卷次类目表
《含山县志》正文分8门71目,偏重艺文,5卷为《艺文志》。此志虽偏重艺文,但对于含山县其他方面也记录较详,且对于某些内容的考据也较为精到[10]12-58。如其卷四《食货志·田赋》,《含山县志》多处以“按”的形式对正文补充说明,现举一例:“儒学教谕、训导员下编给封银八十两。按:旧志教谕、训导二员,各编给奉银三十一两五钱二分。康熙二年,奉裁教谕一员,其奉工等项裁解充饷,后教谕虽复两官,同食一俸。乾隆元年遵奉上谕事,案内教谕改为正八品,训导改为从八品,各食八品俸银四十两,除额编外,仍动给四十八两四钱八分。”[5]73该条按语记载了清朝前期训导这一官员的俸禄变化,对研究古代低级官员的俸禄有一定的参考价值④。
梁栋主修《含山县志》为含山县四修县志。含山县志修撰肇始于明嘉靖年间,第一部县志为牟蓁主修《〔嘉靖〕含山邑乘》,有嘉靖三十四年(1555)刻本传世;第二部为顺治年间朱长泰主修《〔顺治〕含山县志》,有顺治八年(1651)刻本传世;第三部为康熙年间赵灿主修《〔康熙〕含山县志》,有康熙二十三年(1684)刻本传世。
含山地处长江北岸,江淮要冲,与南京隔江相对,明初为定鼎金陵的京畿要地。县境四面环山,形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该地旧志保存完好应与其战略位置有关。梁栋于乾隆九年(1744)冬任含山知县,距《〈康熙〉含山县志》的修纂已过六十年,梁栋在《〈含山县志〉序》中写道:“六十年来增祠祀,加蠲赈,广仓储,以及丁归于粮,学广厥额,诸大政既应敬谨备书,而邑中官师之绩、人物之光、闾巷之懿美,久而不录,亦惧渐湮。”[5]260年间,疆里赋役之沿革、城池仓社之修置、祠坛关梁之创建、人物风俗之变化、文物仕宦之隆替,社会衍化繁多,这些在原旧志中皆无法体现,故需再修县志。此序还详细记载了《含山县志》的纂修始末,可一窥该志纂修过程。梁栋于丙寅年,即乾隆十一年(1746)春开始组织人员,共同商讨纂修县志事宜,最终延请唐焯秉笔,但唐焯年事已高,故又挑选6人协助唐焯(《新修县志姓氏》所载“纂修”恰为6人,应为梁栋此序所指协助唐焯纂修县志之人)。《含山县志》历二载粗成,但梁栋担心初稿“烦简不无过当,去取未尽咸宜”,并未付之梨枣,而是再次请唐焯笔削此志。历数月,该志终成于乾隆十三年(1748)之冬。通过此序,我们亦可见梁栋不掠他人之美的君子品性及谨慎修志的态度。
据《含山县志》梁栋序及唐焯序,此志之类目设置仿《〔乾隆〕江南通志》体例。《〔乾隆〕江南通志》共分舆地、河渠、食货、学校、武备、职官、选举、人物、艺文、杂类10志,细分68目。《含山县志》与之相比,少了河渠、杂类两志,具体二级子目的设置也有变动,数量上还多了3目。如《河渠志》,含山仅一县之地,故而不设置此目。又如《艺文志》,《〔乾隆〕江南通志》著述众多,故分以“经”“史”“子”“集”四部,但与含山县有关之艺文,若是也以四部分之,不甚合理,故仍从传统县志体例,依体裁划分类目。
除前文述及《含山县志》的史料对研究古代低级官员的俸禄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外,其《舆地志·风俗》对婚丧习俗的种种记录,亦为研究民俗学提供了宝贵资料[10]12-58。此外,该志正文前《县志缘起》更具参考意义。地方志主要为记录一地之自然、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历史与现状的资料性文献,对于其地旧志,可能会在序文中或正文中某处提及,鲜有方志会做系统性梳理。《县志缘起》一文系统梳理了其地旧志,著录这些旧志的卷数、编纂日期、主要编纂者等,有利于后人对此地旧志的研究。
《含山县志》编纂质量较为上乘,但也颇有微瑕。如前文所述该志人物字号记载多有舛误;又如其体例,前文述及旧序,其版心处与正文所载有异,可见该志体例不一。
总体来说,该志存在的不足之处不影响其使用价值,《含山县志》仍是一部质量较好的地方志,对研究清代前期含山县的社会情况多有助益。
《新化县志》二十七卷,梁栋修,杨振铎纂,今有乾隆二十四年(1759)刻本传世。梁栋修纂《新化县志》,组织了一批以新化县本地人才为主的编纂队伍,据《〔乾隆〕新化县志·新化县志重修姓氏》载,该志的编纂队伍共有14 人,时任宝庆府知府郑之侨任此书“总裁官”,时任新化知县梁栋任“主修官”,此书“编辑”共有4 人,其中原任巴陵县教谕、举人杨振铎位次第一,此外,参与此书编纂的人员还有2 名“校阅官”、2 名“督刊官”、2 名“分校”、2名“缮书”。
《新化县志》笔者暂未见清代、民国相关目录书著录。《中国古籍总目·史部》第8 册方志类“地方之属·史81560786”条载,《新化县志》清梁栋修,清杨振铎纂,二十七卷,现有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刻本,故宫博物院有藏,上海图书馆、湖南图书馆两馆藏有残本[13]4560。据《新化县志》载,湖南图书馆藏残卷十四卷,分别为卷一至卷七和卷一八至卷二四[14]930。
海南出版社2001 年出版《故宫珍本丛刊》,《新化县志》位于第160 册。笔者观此影印本,此书于《舆图》后衍两叶(非《新化县志》内容),且缺《选举》第20叶,《艺文》第61、62两叶,殊为遗憾。此书目前未见整理成果。
《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对此方志做了概述,特别对《新化县志》的内容做了较为精炼的解读[10]18-75。《湖南地方志考评》亦对此志的卷数、修纂者、版本做了介绍[15]121。
《新化县志》乾隆二十四年(1759)刻本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有藏,以平目体行文,共32个类目,具体类目见表3。
表3 《新化县志》卷次表
该志四周双边,白口,黑、单鱼尾,有线无格,每半叶9行,行20字。扉页以细竖线分三行,扉页右端刻“乾隆二十年重修”,扉页中心刻“新化县志”,扉页右端下方刻“本衙藏版”,应为官家刻本。该书版心上端顶格题“新化县志”,版心中央题卷次,如“卷之一”“卷之二”“卷之三”等;次空数格(无定例,无格至两格情况皆有),小字著录子目,如“序”“目录”“山川”等;次空3格,著录页码。
该志内容丰富,此书不仅附时人所作之序,亦将前人所作《新化县志·序》收录,有辑录旧文之功。又如该志之《公署》,记录茶税官厅和龙溪公馆之沿革,对于研究新化县的茶叶史大有裨益。该志注重人物辑录,全书大约12 万字,而卷二十二《人物》之篇幅占近四分之一,保留了新化县众多历史人物史料。
梁栋所修《新化县志》为新化县八修县志。梁栋前任新化知县戴高已于乾隆二十年(1755)主修一部《新化县志》(以下简称《戴志》),共十卷,今不存。据《新化县志》所载各序可知,《戴志》质量不高。如梁栋所撰《新化县志序》:“顾求其简古,远不逮姚,而规制体裁,逊于、王二志,且假陆清献公《灵寿志》名目以为标榜,臆论繁多,语涉芜杂。”[6]4又如时任新化县儒学教谕李都藩言:“立论偏颇,名目错杂,每多不轨于法,而人物一志尤属滥。”[6]13《戴志》在语言、体裁上都不尽如人意,内容上也多有舛误,以致成书后“啧有烦言,人争议之”[6]4。
梁栋任新化知县之初便拜访当地郡伯,宝庆知府郑之侨即嘱托其重修新化县志:“郑公即以更修邑乘是嘱”[6]13。郑之侨曾主修《〔乾隆〕铅山县志》和《〔乾隆〕宝庆府志》,十分重视地方志编纂,其见《戴志》质量不佳,便有重修此志之心。梁栋在任含山知县期间主修了《含山县志》,亦十分重视地方志编纂,其见《戴志》质量不高,同样有重修县志之心:“暇见斯志之未有当也,慨然以厘正为己任。”[6]14故欣然接受郑之侨的修志嘱托。据梁栋《〈新化县志〉序》所载,此志始修于戊寅之秋,脱稿于己卯之夏[6]5,而郑之侨、李都藩、周鼎3 人序所署时间也为“己卯夏”,可见,此志始修于乾隆二十三年(1758)秋,纂成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夏,历时近一年。
《新化县志》在编纂之时参考前志成果。《舆图》不附星野图,此举参考《〔万历〕新化县志》:“前姚志谓‘一县小矣,略而不书’,殊为允当,今从之。”[6]9《新化县志》类目设置博采众志的成果:“今博采《通志》《府志》,参之姚、于、王三志,定为沿革、疆域、山川、里居、城池、官署……”[6]9此志最突出的一点是对《戴志》一些讹误和处置不当之处进行修订,李都藩对此叙述道:“删其纰缪,正其体制,凡政典所关者,悉为之厘定,而人物一志,尤一秉至公,不滥不遗,以表扬幽光而奉励末俗。”[6]13《戴志》已佚,故无法得知《新化县志》对此具体作了哪些改进,但据此叙述,《新化县志》在《人物》志作了很多考辨工作。
《新化县志》对《戴志》的改进具体可见凡例。此书凡例共八条,特意指出改进《戴志》之处便有四条,具体涉及《学校》《祀典》《选举》《人物》《寺观》五目。
第一,“‘学校’‘祀典’门类各别,戴志既另立‘祀典’一门,而祭器、祭品又附于学宫之内。‘祀典’类中于文庙春、秋二祭反阙,略而不详,今逐一厘正。”[6]9梁栋等人认为,祭器、祭品应属于《祀典》一门,而《戴志》不仅将其归到《学校》一门中,还对这些祭器、祭品记载不甚详细,遂改之。
第二,“‘选举’登进士者,仿姚志录其乡科……亦按年分先后以定次序,庶不邻于倒置,因就戴志所失者,据按实而厘正之。”[5]9据此条凡例所载,似述《戴志》《选举》一门对人物编排顺序未按年份先后定序,但又未明确指出,故笔者未敢妄下结论,但可以确定《戴志》于《选举》一门有所失,《新化县志》于《选举》一门有所改。
第三,“‘人物’所以表扬前徽而风世俗。前戴志妄拟‘圣门四科’之名而缺‘言语’一科,误矣。又以宋杨勋,职官也,而列于首,张进,仆人也,而居其次。至于代次先后,颠倒错乱,不可胜数。兹分为……按年代以定先后,较为明晰。至戴志于各传后滥及其子孙之名而续增人物,亦未符于舆论,因删其后裔名目以正体制,而酌存其续增者,以尽善善欲长之意。”[5]9《戴志》《人物》一门的编排,梁栋等人认为失在3 处:第一,妄拟《圣门四科》之名而缺《言语》一科;第二,代次先后,颠倒错乱;第三,于各传后滥及其子孙之名而续增人物,亦未符于舆论。第一点是编排上的失误,第二点是逻辑上的失误,《新化县志》正之,笔者认为此举处理妥当,而第三点,若是从保存新化当地人物历史的角度来看,《戴志》此举亦有保存文献之功。
第四,“‘寺观’戴志谓,其恐见异思迁,导人歧路,因而从略。不知寺观例许修旧,不许建新,而僧释颁发度牒,有增无减。今特列为专门,则成数具在,私创自无,崇信亦减,正以仰副圣朝崇儒重道之至意焉尔。”[6]9-10寺观为中国古建筑一大特色,《戴志》记载从略,实属不妥,《新化县志》特列为专门,此举为研究新化佛教保了存珍贵资料。
总体来说,《新化县志》质量亦属上乘。与《戴志》相比,此志增设类目,拾遗补缺,有订正舛错之功。岳镇南《重修〔道光〕新化县志序》载:“新邑旧志始于前明姚君,厥后于、王缵其序,梁侯集其成。”[16]1认为《新化县志》为“集大成”之作,评价颇高。此外,受此志影响,《〔同治〕新化县志》亦运用一半篇幅记叙人物,可见《新化县志》之影响。
但《新化县志》在编纂上也有些许不足之处。
1.卷一编排与目录不一。此书首以郑之侨、梁栋二序,次以《舆图》《凡例》《姓氏》《目录》《序》《旧序》,而此书目录次序为《序》《旧序》《凡例》《姓氏》《舆图》,可见此目录在具体的子目排列上存在问题。
2.目录对卷二十二的编排有误。此书卷二十二为《人物》,是本书唯一一卷在目录上体现有二级子目的卷次,目录对此卷的二级子目依次载为:《仕迹》《孝行》《友义》《儒林》《隐逸》(附流寓、乐善好施、列女、愿寿、义夫)。观此书该卷正文,却为《仕迹》《孝行》《友义》《儒林》《隐逸》《流寓》《乐善好施》《列女》《愿寿》《义夫》10 个二级子目,并附《义仆》一则。此书该卷目录编排有误。
3.页码编排不一。观全书,《新化县志》页码每卷独立编排,互不干扰。如卷二《沿革》有6页,记载结束后,卷三《疆域》又重新编排页码。《新化县志》卷一编排与其他卷次不一,郑、梁二序与《舆图》一同编排页码,《凡例》《姓氏》《目录》《序》《旧序》一同编排页码,确与此书体例不符。另,《新化县志》在每卷结束后都会在页面左端刻上“新化县志卷之某终”,《舆图》结束后,其页面左端有文字著录道:“新化县志卷之一终。”[6]7而《旧序》结束后却无此著录。据此,目录的编排以《舆图》为卷一结束应无误,但此书卷一的页码编排亦无错漏,故此书卷一到底是内容编排失序,还是目录编排失序,有待进一步考察。
作为记载一地事物的综合性地方文献,旧志有其独特价值,故明清王朝重视方志编纂,还特意下发编修凡例及规范志书为各地参考。朝廷重视方志编纂,方志编修事业理应欣欣向荣,旧志也应保存完好,但实际上因为种种原因,并不是所有地区都重视方志修纂,旧志也散佚众多。也以清代福建旧志为例,见于著录的清代福建方志共242种,佚59 种,存183 种,散佚比为24.4%,而约1/3的县有清一代仅修志一种[17]30-39,由此可见,方志修撰实际上并不是由学者所言增加政绩的良方。梁栋二修旧志,且所修旧志质量颇高,此举值得称赞。《含山县志》《新化县志》为县级旧志,编修者亦非声名显赫之辈,故常游离于研究者视野之外,相关目录书著录不多,研究文章较少,但这并不意味着二志价值低,如前文所述,志书中对梁栋字号的记载,可为我们研究一些人物提供宝贵的甚至是独有的文献资料。另外,观此二部旧志之编修及内容,亦为旧志之编修提供启发。
1.编修缘起。梁栋修二志,其缘由为县志经年未修或质量较差,借此观之,各地旧志编修不可简单地归纳为增加政绩,具体可做进一步考察,借此管窥当时的社会风气。
2.方志体例。编修目的决定着内容的选择,内容决定体例的确定,体例反映出方志的内容特点、范围、各地地情的不同,也对志书体例确定产生一定的影响[18]。康熙十一年(1672),清廷将河南巡抚贾汉复修、沈荃纂《〔顺治〕河南通志》颁布于天下,成为天下修志范例,不少旧志体例即为仿此而作。但《含山县志》并非仿此,其序明确说明该志体例沿袭《〔乾隆〕江南通志》,可见当时地方旧志的编纂并未完全遵从朝廷的修志意见。另从《含山县志》具体类目设置来看,亦非生搬硬套《〔乾隆〕江南通志》,而是在模仿的同时结合含邑特性来设置类目,可见梁栋本人因地制宜的修史原则。
3.旧志内容。朱彝尊十分认可方志内容向艺文倾斜:“所采碑碣、题咏,居全书之半。旧章籍以考证,足快于人心。”[19]840章学诚则认为方志中不应载录过量艺文,更不能滥收[20]954。《含山县志》重艺文,《新化县志》尚人物,这样的旧志编排是否可与当时的修志风气相关照?亦资探讨。
黄万华在《中国与海外:20 世纪汉语文学史论》中以作者视角对文学的“中心”与“边缘”做过这样的论述:“但就文学本身而言,它不应将自身分裂成‘中心’和‘边缘’,作家可以处于地域上的‘边缘’,可以处于政治、经济地带的‘边陲’,可以在言辞群文化上处于人们习常理解的‘弱势’,但他仍会写出本民族‘正宗的、主流的’文学。”[21]13“中心”与“边缘”当被人们认知时会不自觉地带上价值判断,但是边缘作者仍会写出本民族“正宗的、主流的”文学。这种价值判断亦适用于旧志体系,名家参与编修旧志即为“中心”,其他旧志即为“边缘”。近年来,已有不少研究课题以旧志为中心,利用了大量的“边缘”旧志对一地志风俗、景观、方言等做整理与研究,这在客观上开发了这些旧志的研究价值,但对于这些“边缘”旧志本身的探讨,研究者还需加大关注力度,让“边缘”材料发挥更大的价值。
注释:
①原作“灵川”,据梁栋籍贯改。
②关于郑之侨字号,多数学者撰文从其号为“东里”。郑氏为潮阳人士,笔者查检《〔光绪〕潮阳县志》,所载前后抵牾,“东里”字、号二说皆存,又检《农桑易知录》郑氏自撰序文,其章用印同《新化县志》。综上,笔者认为“东里”应为郑之侨字。
③《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亦将《〔乾隆〕含山县志》的纂者误著录为“唐燀”。
④学界对于古代官员财政收入多有研究,美国汉学家曾小萍所著《州县官的银两——18 世纪中国的合理化财政改革》对雍正时期以火耗归公为标志和主要内容的财政改革作了细心挖掘,可供一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