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晓岩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用筛子筛下了一些星光,种在五线谱菜地里。不久,它们就长出音符的符头、符干,一场春雨后,生出蝌蚪一样的小尾巴。慢慢地,小星星变奏曲就长出来了。我第一次撒种子有些紧张,总想尽力撒匀,但手一抖就疏密不均,均匀的地方节奏平稳,种子密集的地方就像音符的分裂,二分音符裂成四分,四分又裂成八分、十六分。正好,变奏就有了。
繁殖真是神奇的事。小调,大调,一天天地丰富壮大起来,慢慢汇成交响乐。后来,雨声、风声也都加入进来。周边的事物都成了乐团的乐器,让不断生长的音符有所依傍。金属的围墙是铜管,竹篱笆是木管,花箱子的长条木板,是琴键。藤本植物的长藤,分成了两类。柔韧细长的,做了弦乐,坚固一些的,用于弹拨。我拿了几朵喇叭花,四处去搜集人声。明亮的、高亢的、低沉的、轻柔的,种种声音的碎片,经过淘洗晾干,被编入各种音乐轨道。苍凉的声音,无须任何加工,它自成音乐,只需铁线莲吉他伴奏,就能唱到万物垂首时。
成熟的曲子就采摘保存下来。自种自收的音乐,绿色无公害,传输到蓝牙音响里,自带山野气息。后来我发现,它生命力极强,完全可以用自然的媒介传输。所有的花朵叶片,都自带混响,交织出层层声浪,是真正的天籁。这音乐不是所有人路过都听得到,能感受到它的人,脚步会缓慢下来,露出迷醉的神情。
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宝宝,安静地吮着手指。而他的母亲,扶着摇篮,眼神轻柔,沉浸在一段旋律里。一截弦乐在她微笑的酒窝里打了个旋儿。一个散步的人,步伐忽然节奏齐整起来,他踩到了一支进行曲。夜凉如水。一只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巡视,它的起伏,正应着夜曲的质感。墙边的月季半开半合,即将睡去。一个轻盈的女子飘忽而至,曲子蓦然切换,变成了《南国玫瑰圆舞曲》。随之,她翩翩起舞,在无人的小路上,独自跳一支芭蕾舞,裙裾舒卷,如同轻柔的波浪。
早上,朝阳灿烂。那枝月季,绽开了笑靥,它的花瓣略有皱褶,正好似一片裙裾。
(一 川摘自《散文》202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