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路

罗鹏

石头村地处偏僻，四面环山。虽然山路崎岖，但景色秀美，山水环绕，因此吸引了不少游客自驾前来游玩。

山区信号差，游客开车进入山中，导航经常失灵。山路九曲十八弯，很多司机没有了导航的协助，经常迷路。

时间一长，石头村的村民便由此发现了一条赚钱的途径——指路。村民闲暇之余就会集在导航失灵的区域，给迷路司机提供有偿的指路服务。

范老九是村里有名的混子。他没有正经工作，早些年天天在山里瞎转悠，对山里的环境十分熟悉，这几年有了指路这门“新产业”后，他倒忙活起来了。

这天中午，烈日高照，其他村民早都回家休息去了，唯有范老九还在山里待着。他靠在一棵大树下正眯着，突然一辆车停在了他近前。

“哥，麻烦问个路。”司机是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笑道：“我们想穿过这条山路，到邻县去，咋走？”

范老九眯着眼瞅了一眼车内，副驾驶位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朝着他点头哈腰地笑着，嘴里露出两颗坏掉的黑牙。

范老九伸了个懒腰，张手向二人挥了挥巴掌，说：“指路500，带路翻倍，你们是指呀还是带呀？”

黄毛和黑牙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没想到问路还要收费。黑牙道：“带路吧，我们给你一千块！”他说着点出钱，向范老九递了过去。

范老九见到钱立马来了精神，他连忙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来到车窗前接过钱，笑道：“你们去邻县是吧？那咱得从北边绕过去。”

“九叔，你又在这儿蒙人哩？”突然，旁边草丛里钻出来个小孩儿，看上去也就十岁，鬼精的模样。

“小皮皮？”范老九一愣，皱眉道，“大中午的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干啥？赶紧回去，少搅和我买卖！”

“去邻县明明是往南走才能绕过去，你干啥骗人家？”皮皮噘着嘴，不满道，“你到了北边，肯定又说那边过不去，让人家多掏钱你才带人家走出去，村里人都知道你老这样……”

“你个小毛孩子，胡说什么！”范老九急了，他推着皮皮往回走，道，“赶紧回家，别在这儿多管闲事！”

“到底是往南还是往北？”黑牙警惕道，“我说兄弟，你可别蒙我们呀！”

“平时是往南走不假，但是昨晚下了暴雨，以我的经验，南边现在肯定到处是泥坑，开车过不去的。”范老九解释道，“北边比南边是绕点儿远，但是也能绕过去呀！”

“真的吗？”黑牙不安道，他扭头看着皮皮，突然笑道，“小朋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问他干啥？不信我是吧？”范老九见状来气了，“行，那你让这小毛孩子带你们出去吧，老子不伺候了！”他说着将钱还给了黑牙，转身要离开。

黑牙连忙拽住范老九，将钱递还回去，笑道，“别别别，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我们哥俩着急去邻县办事，不想耽误时间！”

“我带你们走南边，肯定能过去！”皮皮扬着脖子，不屑地看着范老九道，“九叔，你快回去吧，你喝酒喝得腿脚也不利索，别一会儿再走不回来了……”

“小皮皮，你是不是皮痒痒了？敢这么和大人说话？”范老九生气道。说着他摆出伸手揍皮皮的样子，皮皮见状赶紧往车后躲，还不忘做鬼脸。

“这样吧！”黑牙拦住范老九，“你俩都上车，咱先往北边走，如果那边走不通，咱再返回来往南绕，咋样？”他说话间又掏出一千块钱，继续道：“不让你俩白忙活，不管哪条路能过去，你俩都是一人一千块钱，只要能把我们哥俩带出去就行！”

皮皮蹦起来夺过黑牙手中的钱，高兴地又蹦又跳，兴奋道：“有钱买玩具喽！”

范老九皱着眉，没好气地看着皮皮，道：“你个小娃娃，一会儿把他俩送到地儿，你自己能走回来吗？”

“小瞧人！”皮皮倔强道，“我天天在山里玩呢，闭着眼都能走回家！”

在黄毛和黑牙的催促下，范老九和皮皮都上了车，他们先往北边开去。

走了没多远，一棵倒下的大树横在山路上，挡住了去路。众人下车合力想把树挪开，无奈这棵树实在太沉了，几人费了半天劲儿，试了好几次，大树依旧纹丝不动。

“咋办？”黄毛焦急地问着黑牙，道，“这树忒沉了，没个十个八个人的，抬不动它。”

“早听我的走南边，这会儿你们都到邻县了！”皮皮一副大人架势，跷着二郎腿坐在车上说着。刚才抬树的时候，他也出不上力，一直在车上坐着。

“走南边！”黑牙决定道。

众人赶紧上车，黄毛连忙掉转车头，向南进发。

“这棵树肯定是昨晚下暴雨时倒的。”范老九哼道，“南边肯定也过不去，不信咱走着瞧……”

果然如范老九所说，昨晚的暴雨导致南边的路到处是泥坑。黄毛驾车一进入南边的山路，便开始了艰难的前行。他不断摆弄着方向盘，车子七扭八拐躲避着大大小小的泥坑。突然，黄毛一个不留神，四个车轮同时陷到了几处深坑里，任凭他再怎么操控车子，就是开不出来。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不相信我的后果！”范老九幸灾乐祸道，“甭想让我给你们推车，要推也行，得另加钱！”

“要推车也得先找几块石头往轮胎底下垫垫呀！”皮皮开口道，“我知道这附近哪有石头，你们随我来。”

皮皮说着便下了车，黄毛和黑牙见状赶忙跟了过去，皮皮带路走出老远，突然手指前方一片草丛道：“那后边大树下好多石头。”

黄毛和黑牙朝着皮皮所指的方向走去，刚进入草丛，俩人竟同时掉进了一个深坑中！

“中计啦！中计啦！”皮皮兴奋道，“我抓住俩坏蛋！”

范老九见状赶忙跑过去，只见这坑竟有四米多深，此时黄毛和黑牙被困在其中，无法出来。范老九驚讶道：“小皮皮，难道你知道这两个人是通缉犯？”

“九叔，听您这话，您也早就知道了他俩的身份？”皮皮同样惊讶道。

原来，黄毛和黑牙是被警方通缉的犯罪嫌疑人。村里前些天贴出了协查通告，此二人的照片也被印在上边，通告中还有二人驾驶的涉案车辆的号牌信息。

刚才，范老九一眼便认出了二人是通缉犯，又偷瞄车牌号，本想报警，无奈手机被他玩得早没电了，无法联系到外界，想到北边有一处森林巡逻队基地，想把车引到那儿一定能将二人制服。谁料皮皮突然出现，他想保护孩子安全，支走皮皮，结果皮皮死活不走，范老九只好咬咬牙和皮皮一起上了車，走一步算一步。

皮皮本来是和小伙伴们在山里玩呢，看见通告中的车辆，一路尾随，发现两名通缉犯居然迷路了，正在向范老九问路。皮皮担心范老九不知二人是通缉犯，无意间帮了坏人，赶紧跑了出来。皮皮琢磨，昨晚暴雨，走南边汽车必定会陷进泥坑，而且，南边还有一个村民为捕捉野鸡野兔所精心设计的陷阱，准备将二人往南边引。

此时，大量警察出现了，村主任和村民也跟在后边。原来，刚才皮皮发现涉案车辆后，马上让其他小伙伴回去报警了，而他则和范老九一同与犯罪嫌疑人周旋。

在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后，前来的村民都忍不住笑了。当地人都知道，前往邻县的路，既不是向北，也不是往南，而是朝西走。黄毛和黑牙显然是被皮皮和范老九耍得团团转。众人连连赞叹皮皮小小年纪就如此机智勇敢，也对范老九有了新的认识。

这下，范老九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憨笑道：“打击犯罪，弘扬正气，是我们每个公民的义务！”

“说得好！说得对！”村主任高兴道，“你范老九进步很大，以后要继续保持下去。而且，别再瞎混胡混了，要找一份正经工作！”

“我现在给游客们指路，就挺正经呀！”范老九得意道，“他们给我钱，还不停地感谢我呢！”

“你呀，皮皮的觉悟都要比你高呀！”村主任说话间来到皮皮近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把昨天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

“我觉得找过路司机要钱是不对的！”皮皮毫不犹豫道，“只不过是指个路，举手之劳，如果总找人家要钱，时间一长，谁还来咱村旅游？不旅游了，大家的山货卖给谁？大家的农家饭农家乐，不也没人来消费了吗？那样的话，不都挣不到钱了吗？”

众人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细细品味着其中的道理，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这几个月我经常外出，就是给咱们村谋福利去啦！”村主任兴奋道，“我已经联系好了，这几天通信公司就会来山里，安装信号基站，从此以后，不仅游客不会迷路，咱村里的信号也会强多了！”

“那以后就没人需要指路了，我岂不是没了活计？”范老九连连叹气道，“好不容易找了个赚钱的路子……”

“信号好了，来旅游的人才会更多，咱村的经济才会更好。”村主任看着范老九，意味深长道，“而且，通信公司说了，要从咱村招聘几名负责日常维护基站的工作人员，听说给的工资可不低呢，这可是一份正经工作，大家可以踊跃报名！”

范老九听完眼前一亮，他略加思索，随即大声道：“我我我！我报名！”

自此之后，石头村再无指路收费一说。

选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