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墨
张二家的猪真是头怪猪,长到估计50斤时,不长个儿了。吃水浮莲不搅进一把糠,还忌口。谷子人都不够吃,哪来的糠?三四个月过去,一两肉也没长。老婆治病、一双儿女的学杂费、日常家用……欠下的债,得还。毛猪出购公家,得65斤以上。张二决定把猪推到猪市上卖。人家买猪仔合算,买这不长个儿的猪干吗?再说,也不能诓人家呀。只能宰猪,杀几斤肉算几斤肉。
张二在院子里拉好电灯,把两条长木凳绑成一张凹床,搭成宰猪台。另外备好接血盆、泡热水刮猪毛的木桶、摊内脏的筛、挂猪爿的梯子等,等着朱四宰猪。
朱四来了,肩上挎着宰猪刀具架。不急,不碍着你5点钟前把白肉送到公社肉铺。今早杀猪就你一家,先向你讨碗酒喝。朱四对张二说,眼睛却瞟着张二老婆。张二老婆说:就是没菜。朱四说:院子竹竿上不是挂着几把豆荚吗?张二老婆剥了豆荚,炒了碟梅干菜炒豆。朱四自己舀了一碗酒,拉着张二坐下,把刀具架搁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张二看着刀具架:这个碍手。朱四瞄一眼张二的眼神,咧下嘴,把刀具架靠墙放在地上,转身招呼张二老婆:你也陪我喝。张二说:娘们儿不上台面。张二老婆说:我去烧烫猪皮水。朱四说:还早哩。说着就要去拉张二老婆。张二老婆只能走到桌前。朱四对张二老婆说:给我添酒,今天酒不喝足,握不住杀猪刀。张二拿朱四面前的酒碗要添酒,被朱四挡着。张二的一根筷子掉到地上,弯腰捡,看见朱四的一只脚掌叠在老婆的一只脚掌上。张二老婆“哎哟”一声,抽出脚掌。
朱四开始宰猪。拿铁钩子进猪圈,钩猪嘴。猪嚎声凄厉。朱四竟拖不动猪,自己反跌了一跤,嘟囔:今天真是见鬼。好不容易把猪拖出猪圈,却上不了宰猪台。那年月的猪吃不饱、营养差,谁家都急等着用钱,猪是“家庭银行”。猪才长到70来斤,要么毛猪出售给公家,要么杀白肉卖给肉铺。朱四是大块头,宰猪從来都是自己一人搞定,不用旁人帮衬。这次只能叫上小个子的张二和他老婆,三人总算把猪弄上了宰猪台。猪挣命嘶吼。朱四手发抖,刀尖找不着猪咽喉,又嘟囔:今天真是见鬼。
宰了猪。张二付给朱四2元宰猪钱。朱四说:咱俩谁跟谁呀?只收半价,硬把1元钱塞回张二衣兜里,向张二老婆诡谲一笑,宰猪刀具架晃荡着出了院门。
在两箩筐里垫了稻草,放进两爿白肉。张二夫妇扛着过秤,竟是80斤。50斤的毛猪杀成白肉通常是8折,40斤。张二夫妇蹊跷,但高兴,并不探究,把两箩筐白肉绑在独轮车上。张二对老婆说:要不,你给我拉车绳?老婆不去。
5点整,张二把白肉送到公社肉铺。过秤,仍是80斤,没耗一两。卖肉光头蹊跷,又过秤两回,仍是80斤。张二自是兴奋,接过卖肉光头给的钱,回家。
张二刚进家,被老婆拉到猪圈前。张二嘴巴张得像岩洞口,半晌说:定是别人家的猪进了咱家的猪圈。猪围栏好端端的,它是咋进来的呢?村里人来到张二家的猪圈前,都说不是他们家的猪。而这猪“噜噜噜”地对众人叫着,似乎在述说什么。
尖利的嗓音传至院内,朱四老婆闯了进来。
直到天黑,朱四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朱四老婆去公社告状:我老公肯定被张二夫妇合谋杀人灭尸了……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我常劝我老公别杀猪了,谨防遭报应,我老公讲猪原本就是让人杀了吃的,他不杀别人也会杀……
公安带走张二夫妇,单独进行了问询。
张二说:我家的猪成精了,长到50斤,不再长个,就让朱四给杀了。朱四杀完猪就离开我家,只收我半价的杀猪钱。我家50斤的毛猪杀成白肉竟有80斤。这猪成精了。
张二老婆交代:我老公去公社肉铺送白肉。朱四折回我家,猴急急把我摁倒在床上,嘴巴拱着我胸脯,瓮声说,那20元不用还了。我说要还的。突然窗口飞进一个带秧子的大萝卜,砸在他的背上。朱四含混地叫了一声,衔起萝卜,手脚落地跳下床跑出屋。我跑出去,不见朱四,却见猪圈里又有了一头猪,比原来的大、肥,两只前爪搭在猪围栏上,朝我“噜噜噜”叫……
公安去了卖肉光头家。卖肉光头证实,张二今天一大早来卖过白肉。又到张二家的猪圈前,公安拿手电筒照,猪“噜噜噜”地对公安叫着,似乎在述说什么。
朱四哪儿去了呢?这头猪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人不会变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