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词风变革背景下苏词文人意识与个性抒怀的体现

2022-05-18 16:50童睿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1期
关键词:词风词作宋词

童睿

宋词作为中国文学的典范,它以独特的方式记录了宋代文人的智慧与情思。较于其他文体而言,宋词在题材以及风格倾向上都开拓了较为宽广的领域。

从张先词的贴近生活到柳永词的抒情自我化,宋词的发展一直都在因循中探索,在探索中求进。苏轼作为宋代抒情词的代表,他将宋词的词风逐渐雅化,寄托了个人的情思。他基于“诗词自成一家”的创作思想主张,在词中透露出自己对人生的思考和对内心世界的开拓。从词体创新的角度来看,苏轼的词打破了传统诗作风格的界限,将词回归于本心。以诗为词,豪放与婉约兼具的特色,将自我意识引入词中,写词者和作品内容的主人公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和特征性,很能展现苏轼的文人抒怀意识。因此,我们说在宋词风格转变的过程中,苏轼这一角色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他将词的功能扩大化,充分将词人的人物性格与政治抱负融入其中,逐渐将词人内心的情感诉求进行突破,形成了别具特色的风格。本文将从开拓词境、扩大词的文学功能,苏词中隐藏的内心思考,使事用典,以及融情山水、寄托感怀这四个方面去深入探究在词风革新的大背景下,以苏轼为代表的词作中文人情怀的表达以及个性化特征的具体体现。

一、开拓词境、抒文人之感怀

北宋时期的词深受晚唐五代的影响。晚唐五代时期所形成的风格造就了以温婉、柔美为主要的诗词审美取向。以晏殊为代表的北宋词人沿袭该风格特征,彰显个人形象进行表达,例如,“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便是词人刻画自身的真实写照。

而苏轼所主张的诗词一体的观点,在无形中强化了主体意识的观念,他通过自我塑造的方式对词中形象进行了双重化的构造。《古今词话》中提到苏轼所作皆是“凡赋诗缀词,必写其所怀”。词境的扩大与创造使得词体由柔和婉约之风转向为士大夫的情怀与境界。诗词“自成一家”的观点为苏词风格的创新奠定基础,彰显了词人内心最真切的情感,将细腻、婉约、豪情壮志各种情感融入字里行间,做到温婉与豪放相呼应。写实性较强是该时期词作的最显著特征。

苏轼融“志”于“情”。我们以他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为例进行分析,词人在其中突出自我意识,下阕中“亲射虎”“看孙郎”赋予其独特而又鲜活的生命力。他以历史人物自比,彰显了儒家所强调的社会责任感,将个人意识上升到国家层面,涵盖了他内心积极进取的政治态度与精神,使得整首词所体现的境界有所提升。从女子柔情、温婉之词到士大夫倜傥、豪放之词,苏轼在词风的改变中,增强词体内容的包含性,融入宋代文人独特的审美意蕴与个人追求,侧面彰显出北宋时期文人自我抒怀的多元化特征。

“以俗为雅”的观念使得苏轼更加注重提升词的文学属性,这样既是对词中自我抒情形象的强化和凸现,同时也是为了促进词的多元化发展,例如更加具备激情的抒情性与内心思想的反映性。从形式上来看,苏词在风格上善于将人与景之间的紧密联系放大化,拓宽词的广度,丰富其内涵,强化主体意识,使得诗词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达到独特的艺术效果。

自此以后的词作所表达的大多为主体意识的集中体现,其内容及传递的情感大多用白描等艺术手法进行描绘,写实力较强,扩大了词的意境。宋初开创的豪放派,用超脱的心境表达内心的诉求,苏轼的大多词作都蕴含这样的特征,其词作表达出了北宋文人内心的真实情感写照,将人性情怀与文化现象包含其中,将人生理趣与内心细腻的情感相结合,表现出其内心独特的哲思。

苏轼善于将物与理两者紧密联系,用来传递他一生的情感态度与思想。选材广泛的特点在各种形式的词中皆有所体现。描写、议论、抒情三者合一,无时不洋溢着旷达、俊逸的文人意识与情感抒怀。天然形成的独特审美意蕴与自然魅力扩大了词的艺术境界。

二、暗藏思考,感人生之杂味

苏轼的词作中很大一部分都隐含着他对生命的思辨。苏轼在经历了几个重要的人生阶段后,对人生有了自己独特的思考。苏轼善于融汇儒、道、释三家,圆通以应万物之变。他的仕途经历造就了他的词在狂放中又同时蕴含着理趣。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他的词风较好地完整演绎了他胸怀理想但又苦闷无奈的矛盾心境。《定风波》中“何妨吟啸且徐行”“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等语句,让我们看到一个在逆境中从容的形象。苏轼的内心在思索中达到了思想的顿悟。在“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精神世界中,心灵与自然合为一体,从而造就了苏轼生命中蕴含的笃定与旷达,超然的态度中,自然天成,气壮豪迈。该词在蕴藉中富含哲理意蕴,体现词人深切的人文关怀。苏轼多愁善感的情思彰显出多元化的个性气质与特点,并且强化了主体意识,使得自身的政治情怀与人文抒怀在词作中得到统一。

“以诗为词”的主张使得苏词将词的主体变成了叙事与抒情的结合体,在内容上多有对命运坎坷、人生無常的慨叹。苏轼在词中多利用“梦境”来反映时间与空间上的渺远以及生命短暂与永恒的统一,如“别梦已随流水”(《西江月·别梦已随流水》)、“夜来幽梦忽还乡”(《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他虚化梦境,增加了对生命即逝的感慨,温婉缠绵的语言使得词作富有音乐的美感,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想象空间。在他笔下,“梦境”正是他超脱自然,得到精神慰藉的载体。从这里反映了当时文人对自我心境的探寻。

苏轼的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其内心世界的映射,同时将自我融入其中。黄州时期作为苏轼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时期,可以说,见证了苏轼心境的转变。他不为恶劣的生活条件所困扰,苏轼在此创作的题材,大多聚焦了对古今贯穿的兴叹,对自我内心的审视。被称为“古今之绝唱”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一词就在这里写成。这里也同样见证了他的豪放词与婉约词两种不同的词作风格。陈廷焯评价苏轼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时称之“寓意高远,运笔空灵,措语忠厚”,可见其独特的神韵,既有着“寂寞沙洲冷”的孤独寂寥,也有着“不肯栖”的通达。从此,他开始探寻,融入理性精神。我们以《念奴娇·赤壁怀古》为例,苏轼吊古怀今,看到这样一片景色,在他的心中生成了万千的感慨,“人生如梦”的自我与乐观旷达的自我相互交织。词中“遥想”“乱石穿空”暗含着对古今的融通,在自然中贯之以时空岁月的沧桑之感,在永恒与短暂两者之间放大他对个人和历史的反思。上下两阕所形成的旷达与豪放逐步递进,客观反映了词与意的有机结合,使得借助词来抒发文人的自我感怀的方式得到创新。苏轼坦荡的胸怀,直接赋予了他的词浑然天成的壮阔之风,气势气贯长虹,具有很高的艺术境界,诠释了鲜明的艺术形象,极具审美内涵的体验。

三、运用典故,强化个性形象

诗歌文体在北宋时期的发展已经日渐成熟。典故的运用和“以学问为诗”的观点早已经成为宋词的重要特征。在词中大规模运用典故,是苏轼词作的一大特色。词中运用历史典故,使得词句充满了丰富的想象,抒情意味更加悠长。以典入词,使得词体的无限延续性与丰富的意蕴性为表情达意提供了更多的方向。

例如《江城子·密州出猎》中,苏轼以“孙郎”自诩,还原历史事件,表达愿意为朝廷效力的情怀。词的下阕运用冯唐之典,将文人之志跃然纸上,蕴含着对历史人物的敬仰和自我抒怀的痛楚,增强了词的历史感和现实感。再例如《浣溪沙·徐邈能中酒圣贤》一詞中的“徐邈能中酒圣贤,刘伶席地幕青天”,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狂放不羁。这样的词句叙述平实却意蕴深长。苏词中这些典故的使用,既丰富和拓宽了词的表现手法,同时也对词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苏轼运用典故,在另一层面上,也彰显出他对历史人物与历代名士的仰慕之情。苏轼自身与其列举的典故人物具有一脉相承的文人气质。深受儒家思想文化熏陶的苏轼逐渐融会贯通,逐步形成了他自己独特的人生观,以入世思想为主导,辅之以佛、道调节生活理趣。他有着文人士大夫那样超然物外的生活态度与创作活力。在审美内涵以及创作主体上,一改“小道”式柔婉的词作风格,注入了高雅的士大夫儒雅气质,抒发内心的真实感受。可以说,“诗词自成一家”的理念使得苏词的人文情怀得到了一定的体现,增强了历史层次感与现代感。

四、词话山水,寄托人生态度

苏轼的词还有一大特点即对外界世界的挖掘与拓展,更加注重对大自然以及山水景色的多重描绘。我们大致可以将其分为三类:第一,以词现景,再现美丽的山水景色;第二,在自然之美中抒发历史兴叹和感怀;第三,就是在自然之景中提取其精神追求,展现其审美与理趣。

词人写景是为了咏物,目的在于寄托情怀。晚唐词所表现的叙事空间大多围绕闺阁、亭台、水榭……而到后来柳永作词,便将目光转向社会,善于借助时空变换来进行叙事。与柳永注重描写自然空间的词作不同,苏轼秉承着“诗词一体”的理念进一步扩大词的范围。因此,他笔下的山水词大多具有人的神韵,寄托了他的精神世界。

“以诗为词”使得苏轼在山水词的写作方面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吸取山水诗的主体功能与价值,在句法与内容上又借鉴陶渊明、欧阳修的风格。苏轼的山水词将自我与社会和自然融为一体,意蕴丰富且耐人寻味,某种程度上与陶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将政治抱负与山水闲逸两者巧妙地进行联系,使得二者融会贯通,宛若天成。苏轼的灵魂中深深镌刻着像老庄那样超然于世外的心境,有着禅宗和儒家大夫一般的雅量与气度,拥有着纵情山水之乐,超然于物外的闲适。他不会被政治境遇的挫折打倒,依然保持着浓厚的生活情趣与兴致。他的笔下山水至情、隽永流畅,伴随着灵魂与景物交融的自适与通达,自然山水所孕育出的个性特征与人文情怀得到了充分的升华。例如《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中提到的:“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苏轼在快哉亭看到眼前景物的时候,游览平山堂时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山水之灵动赋予了苏轼生命中与他人不同的际遇与感怀,是拥有怎样的风骨,才能说出“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那样荡气回肠的正气与自信?这样一种在逆境中依然能够坦荡、豁达的人生态度,在当时具有充足的社会现实意义。

苏轼的山水词,强调以山水风物作为寄托,深入体现他自己的审美意趣与自我身心的主体反映,山水写意中自然而然地造就了词人别样的心境。事实上,苏轼本身就兼具山的沉稳和水的飘逸,因此,他将旷逸悠远的词风与变换自如的笔法两者相结合,彰显文人内心独特的心理活动。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道:“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这样的评价可以说肯定了苏轼的山水词将宋词的境界提升了一个层次。与张先、柳永的创作截然不同,苏轼俊逸灵动的词体开拓了宋代山水词的全新境界。

宋代文学从特定的时代背景出发,围绕文人的审美意趣、文化的繁荣兴衰等多方面进行发展。总而言之,苏轼通过对词风的革新,进一步明确了词可以充分地反映社会生活并且实现人的价值功能,强化了词的文学意义与性质。宋代的文人在民族背景与理学思想的影响下一定程度上都具有一种强烈的民族归属感与自我责任意识。苏轼开始尝试将自身的内在精神与追求引入词中,丰富的学识、内心的笃定、旷达的胸怀,苏轼展现了宋代文人超然的人格特性,实现“以俗为雅”审美意蕴的实质性转变,使之在词中有了新的诠释,实现了词以抒怀、以探寻自我、以观人生的效果。

苏轼的词中表现了自己更多的人生思考、政治关怀和自身主体意识。“以诗为词”的观点更多地体现了苏词情感与哲理的价值本能。三教合一的思想潮流对宋代文学的影响使得苏轼的词作更加注重自我内心的客观反映,聚焦词人的情感态度与主体意识,达到文如其人即文章内容与自我修养一脉相承的效果。因此,我们说苏轼作为两宋时期词风转变的代表性人物,开创了宋词关注文人内心的审美模式,同时也为后来南宋时期的词作指明了方向,即注重表现词人强烈的忧患意识、爱国情怀以及理性思维。总体来说,苏轼开创了宋词别具一格的新局面,同时,苏轼也在词体风格、章法句读、情感寄托等方面进行创新,赋予了宋词新的生命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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