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乐天知命

2022-05-18 16:50覃裕婷高智勇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1期
关键词:儋州黄州惠州

覃裕婷 高智勇

黄州、惠州、儋州,此三地塑造了我们今日可见的东坡,而苏子也为此三地带去了文明教化。期间的转变,是儒学厚德载物之道、道家上善若水的精神、苏子自强不息的态度,以及佛理的澄明空境相互融合汇成的作用。他的魅力也在于此,遇圆则圆,遇方则方,随遇而安又乐天知命。文学地理学为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增加了新的材料佐证,注入了新的智慧,开辟了新的领域。本文也将从文学地理学角度,以苏轼被贬三地为引,以苏轼诗词作品为线索,分析蘇轼谪居三地时与当地的相互影响,探究苏轼及其与谪居三地的人地关系。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花甲之年的苏轼在从儋州(今属海南)放还中原途中,写下了这首《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苏轼的仕途起起伏伏,命运多舛,经历过生离死别,经历过动荡迁官,经历过牢狱之灾,他对这个仕宦环境,对这个生平经历,对这个历史时代似乎已经失去了少年时的赤子之心。“身如不系之舟”,人微言轻,被朝廷变法派栽赃陷害、弹劾中伤的他,面对自身,面对家庭,面对家族,似乎已经对漂泊的常态低下了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轼从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不是一个悲观怯懦的人,纵使百般迁居,亦使家庭和睦、诗文丰富,于家、于官、于文坛都是一颗不朽的恒星。他在贬谪三地期间,大兴民生、普及知识、传播技艺,为当地的建设发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而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不断浇灌着苏轼的精神世界,不断在苏轼的文学之田上播种施肥,为苏轼带来了无可比拟的财富。

苏轼在新旧两党的夹缝中度过了其坎坷的一生,在对自身平生功业的调侃中可见其乐观豁达的心态,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们也将从苏轼的精神品格、文学作品、历史事迹中获得精神给养。苏轼在谪居黄州、惠州、儋州期间不仅书写了许多流传千古的诗词名篇,同时也留下了很多关于民间传奇和文学景观的作品,这些带有浓厚地域色彩的因素在他的文学作品中构造出一个独具地方文化特色的文学地理空间。

一、黄州

(一)谪居背景

宋神宗元丰三年,即1080年,苏轼谪居黄州(1080年2月至1084年4月),此时苏轼43岁。宋神宗元丰二年御史谏官何正臣、李定等牵强附会,以“讽刺新法”“讪谤朝廷”等罪名,经“乌台诗案”使苏轼入狱。悲愤出诗人,苏轼写下了两首“绝命诗”托付狱卒带给弟弟苏辙,狱卒出于职责将诗带给了皇上,神宗念其大才,遂从轻从快处理案情。

(二)黄州对苏轼的影响

苏轼来到黄州,首先是生活上的种种困难,他贫病交加,穷苦潦倒,在这种情况下,他专心钻研佛经,对道家和佛家也做了更深入的探讨,在儒、释、道经典中汲取自己所需的营养,也正是经文和生活锻造了苏轼的精神,他从孤傲自怜和高洁自许转变到随性自适、乐观平和、豁达超脱,他的淡然从来不是突然产生的,而是经过对人生苦难进行一场思省后练就而成的心境。荆楚地域的地理特征和饮食文化与中原大不相同。“黄州僻陋多雨,气象昏昏也。鱼稻薪炭颇贱,甚与穷者相宜”,黄州是地处汉口下游的江边小镇,此地位于秦岭淮河线以南,北回归线以北,故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温和少雨,四季分明降水量较多,临江水汽充足空气湿润,故有“气象昏昏”之感。初到此地,鱼与肉、粟与稻等的饮食区别,更是让苏轼经历了“与穷者相宜”的生活,但归于田园后,苏轼变成了躬耕田埂头戴斗笠,偶尔喝醉酒看月亮的诗人,性情所至,创作了众多传世经典诗文,例如《赤壁赋》。此地僧士颇多,苏轼有时间、有资源与他们讲经论道,这也拂拭了他苍凉的内心世界。

(三)苏轼对黄州的影响

元丰四年(1081),苏轼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夫,他开始在东坡上耕田,自号“东坡居士”,在此作诗《东坡八首》。躬耕田亩更能体察民情,他在此修水坝、建鱼塘,与百姓交流种植经验,为百姓造福祉,恰如当今“我为人民做实事”。元丰六年(1083),苏轼小妾朝云生子遁儿,苏轼此时倒不像是大文豪而像是万千父母中的一员,只愿小儿“无灾无难到公卿”。自食其力的苏轼也凭着幽默感乐于探究美食,发明诸多菜品,如比较典型的“东坡肉”“东坡鱼”和“东坡羹”,并且大行推广。苏轼更觉“此间乐”:“某现在东坡种稻,劳苦之中亦自有乐事。有屋五间,果丈十数畦,桑百余本。身耕妻蚕,聊以卒岁也。”苏轼深入民间了解当地民俗,该地溺婴的恶俗使苏轼深受震撼,听闻此事之后立即写信给朱太守,建立了救儿组织—“育儿会”,他自己每年捐十钱,以实际行动推行佛家的慈悲教义。

二、惠州

(一)谪居背景

宋哲宗绍圣元年,即1094年,苏轼谪居惠州(1094年10月至1097年4月),此时苏轼57岁。绍圣元年,章惇拜相,奸臣当道,为祸天下,叛众离亲,削官调任,二度迫害;东坡居士,以心处之,寥无惧意,心境淡然,宜兴别离,妾小同行。后来他翻山越岭,趁此良机拜访禅宗佛教圣地南雄和南华寺,最终在绍圣元年(1094)十月二日抵达岭南惠州,终得家庭和睦,百姓爱戴,功业卓著。

(二)惠州对苏轼的影响

惠州在隋唐已是“粤东重镇”。北回归线横贯其间,亚热带季风气候显著,雨季集中在七八月,盛产亚热带经济作物橘子、甘蔗、荔枝、香蕉、槟榔等,到处充满深绿色的植物,两河交汇,山丘林立,“岭南万户皆春色”;土地类型多种多样,耕地、林地、草地、水面、滩涂样样齐全,利于农、林、牧、副、渔各业全面发展。苏轼来到此地又恢复了自然的本性,在此生活也并不寂寞,“到惠将半年,风土食物不恶,吏民相待甚厚”,亲朋为伴,新交故知都格外喜爱这位著名诗人,他还发现了一种称之为天神甘露的“桂酒”,创作《新酿桂酒》。谈到苏东坡总是离不开美食的,他临机发明了烤羊脊,制作蜜柑酒和松酒,写下了诸多酒赋,例如《东皋子传后记》。

(三)苏轼对惠州的影响

绍圣二年(1095),程之才受命南迁,苏轼“杜门屏迹,省躬靡疚”,与亲戚程之才重修旧好,倒也顺势破了凶臣章惇的阴谋诡计。苏轼虽无权参与朝政,却充分利用他对程之才的影响,为当地百姓的福祉切身考虑。他叫程之才通令地方政府抗火救灾,把博罗火灾对百姓的影响降到最低;他要求程之才与当地税官谈判,减少百姓税赋;他性本爱建筑,与程之才、太守、县令商量,收下弟媳的捐款,建成了两座大桥;他还建造大冢安放没有归宿的孤骨;他修筑了有名的“苏东坡放生池”,这也是受佛教中普度苍生观念的影响;他还推广了工具“秧马”,提高了耕作效率;他还教育指导当地官吏为民请命,倡导“使民不畏吏”;他不只心系惠州,对广州太守遇到的困难也是尽力帮助,改善了当地的饮水条件和交通运输状况,从根源上治愈了瘟病。

三、儋州

(一)谪居背景

宋哲宗绍圣四年,即1097年,苏轼谪居儋州(1097年7月至1100年6月),此时苏轼60岁。这次贬谪的起因竟只是因为恶贼章惇读到了苏轼的作品,觉得苏轼过得并不是风餐露宿,反而怡然自得。当时的儋州隶属中国版图却少与内陆交往,大多数为黎族居民,几百个受害者只有苏东坡被流放到此地,他与长子苏迈在广州告别,妾朝云已在惠州与他天人两隔,最终陪伴他终老的是三子苏过,因此苏过在文学修养、审美品格、处事方式上与苏轼最像。从苏轼的离别之作中可以看出苏轼已对自己的处境有所预感:“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于海外,生不契棺,死不扶柩,此亦东坡之家风也。”

(二)苏轼对儋州的影响

儋州地处海南岛,属热带季风气候,降水量充足,太阳辐射强,满足高热经济作物的生长需要,地形以丘陵为主,河流小且多。经济、社会文明发展程度低,使久居中原的苏轼难以适应,他写道:“岭南天气卑湿,地气蒸溽,而海南为甚。夏秋之交,物无不腐坏者。人非金石,其何能久?然儋耳颇有老人年百余岁者,八九十者不论也。乃知寿夭无定,习而安之,则冰蚕火鼠皆可以生。”当地居民不懂学问,米粟靠内陆运输,生性单纯真诚,以打猎为生。儋州自然环境恶劣,毒蛇猛兽遍地横行,瘴气疟疾,时时危害着人们的健康。这里远离内陆,交通不便,文化落后,是“民夷雜糅”之地。苏轼每到一地就“考其政,查其俗”,他了解到当地以狩猎为生,有“坐男使女立”(男子看家女子劳作)的风俗、杀牛祭鬼信巫风俗、雕题(文身)风俗等。面对与中原迥异的风俗,他选择入乡随俗,尊重发扬健康有益的风俗,例如歌舞器乐、雕题、饮食、吉贝织布等,从而促进了民族团结;对于有害的陋习,他采取劝导措施,借助名人、佛教、自己的才学等,将心比心,积极引导当地百姓。苏轼又像一个传播文明火种的火炬手,他认识到有历史遗留的民俗要优化就必须依靠教育提高百姓的素质。他开堂办学,使儋州“书声琅琅,弦歌四起”;他赠医送药,因地制宜发展科学医药;他挖井净水,使民众饮水条件有了根本性改善。儋州的进步和发展与苏轼的努力不可分割。

(三)儋州对苏轼的影响

苏轼从未失去他的幽默感,当地居民虽对知识几乎一概不知,却真诚无比,苏轼可以毫无顾忌地与百姓民众谈论收成、探讨生活,最能自由自在做自己,他是好客的、乐观的,也是体察民心的,既才华横溢又平易近人,是一个好的聊天主导者,更是一个让人舒心的倾听者,他坐在槟榔树下与农夫畅聊鬼故事。后又因为迫害,仓促之间建造了丛林间的小屋,他过上了无忧无虑却十分贫困的生活,他们父子二人几度食无能食,曾在“辟谷之法”中写吃阳光充饥的文章。苏轼在儋州为百姓因地制宜创造医疗条件的同时,身体力行,发现了众多人间美味和上好补品,他总是能苦中寻乐,怀着幽默感和才气生活着。

虽然苏轼一生的心境极其复杂,有消极隐退,也有积极进取;有愤世嫉俗,更有豁达逍遥。但他与世无争的思想背后,时常流露不甘妥协的积极进取精神和傲然独立的旷达情怀。苏轼的人格类型是自强不息又兼收并蓄的,他像一张坚不可摧的滤网,过滤掉俗世尘埃杂物,留下精魄璞玉珍宝,儒学的积极入世、佛教的静与达、道家的委运任化,都在苏轼的思想中得到有机融合。

苏轼一生贬谪漂泊,带来了不同文化的碰撞,中原与黄州、黄州与惠州、惠州与儋州,以及以上各地之间文化在苏轼身上内化又外显,贬谪三地从北到南的跨文化交际,为此三地及周边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文化影响,对百姓、官吏、社会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又深远持久的,从而进一步影响到经济和政治。北宋是经济文化中心,全国重心逐渐南倾,不能说与苏轼贬谪的经历毫不相干。文学地理学动态与静态:苏轼的动态传播,当地的静态吸收;当地的动态发展,苏轼的静态内化,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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