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女性主义视角下薇拉·凯瑟小说《我的安东尼亚》的成长叙事

2022-05-18 13:47任启慧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2期
关键词:凯瑟安东尼叙述者

任启慧

薇拉·凯瑟(WillaCather)是20世纪上半叶美国著名女作家,她以创作内布拉斯加平原小说而闻名。《我的安东尼亚》是她的典型的“美国西部拓荒作品”,講述了成长主人公波西米亚女孩安东尼亚自十四岁起移民到内布拉斯加大草原至长大成人的故事。与同时期对男性英雄主义的推崇不同,薇拉·凯瑟在这部作品中,以安东尼亚的成长为基础,描绘了这位“大地之女”在西部开拓过程中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女性光辉。小说以安东尼亚在大自然和城市中的成长为叙述载体,呼吁建立大自然与人之间、人与人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和平共处,相互依存的关系,体现了薇拉·凯瑟的生态女性意识。因此,分析《我的安东尼亚》的成长叙事可以使我们更直观地理解薇拉·凯瑟的生态女性思想。

一、生态女性主义

“生态女性主义”这一名称首先出现于法国作家弗朗西丝娃·德奥博纳发表于20世纪70年代的两部作品《女性主义或死亡》和《生态女性主义:革命或变化》中。随后,这一理念在西方世界得到广泛而迅速的发展,取得了相应的研究成果。

生态女性主义主要关注人类活动对大自然造成的不良影响,以及女性在性别社会中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呼吁结束对自然和女性或其他受压迫群体的压迫。“生态女权主义的首要内容是女性与自然的认同。”在西方父权制社会中,女性被认为是男性的附属品,随着西方工业革命的发展,大自然成为男性压迫和驯服的对象,“人类对于自然的侵略等同于男性对于女性肉体的侵略,这是许多参与这场运动的女性的共识”。生态女性主义者意在呼吁结束一切形式的压迫,在人类与自然万物共联的基础之上,重建一个完全平等的社会。

《我的安东尼亚》颠覆了占主导地位的男权中心,解构了占统治地位的人类中心,实现了安东尼亚的生态自我。在经历成长的顿悟之后,安东尼亚回归到贫瘠的土地,与农民结合,生了一堆强壮的孩子,重获自我,与丈夫携手改造出肥沃的土地,这是一场华丽的转变。

《我的安东尼亚》已被学者从多个角度进行了研究,其中包括成长小说角度、女性主义研究、生态主义研究、女性生态主义研究和文化研究等角度,但是很少有学者将安东尼亚的成长角度与女性生态主义结合起来对其进行总体性的研究。因此,本文将从生态女性主义视角对安东尼亚的成长环境、成长叙事和成长护航进行解读,深入理解安东尼亚生态自我的实现过程。

二、成长环境与叙事空间

“成长小说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依照人物活动场所之不同构建情节结构的叙事传统,将人物、行动与空间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展现。”因此,主人公的成长环境与叙事空间是一致的,它不仅是故事中事件的发生地,同时也是展现人物心理活动、刻画人物形象、揭示作品主旨的重要方式。

家庭、学校和社会构成了青少年的成长环境,而安东尼亚的成长不限于此,辽阔的大草原等自然环境也是她的成长之地。安东尼亚离开草原,来到市镇空间,最后回归自然草原的经历不是一个简单的循环,而是心灵升华的过程,她在这段经历中完成了精神上的蜕变,最终成功构建了自我。

安东尼亚的成长始于内布拉斯加的草原空间。在草原上,少年的安东尼亚与吉姆自由地生长,他们对这片土地有很深的感情,爱护着这片草原上所有的生物,与周围的自然环境是和谐的。当安东尼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受伤的小昆虫时,为了让它感到温暖舒适,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只绿色的虫子放在她的头发里,把她的大手帕松松地系在她的鬈发上”,而她自己还在“打赤脚,穿着单布衣,身上直发抖”。但同时,草原上的成长也有无奈与残酷的一面。刚搬来草原时,一家人只能住在窑洞或畜栏里,父亲因不堪生活重压和对家乡的思念而选择开枪自杀。父亲去世后,安东尼亚像男人一样和哥哥安布罗希一起在田里劳作,还要忍受周围雇工对她开的下流的玩笑,她成了家庭的重要经济来源,打破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的传统观点。凯瑟笔下的草原空间展示的不仅是安东尼亚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还有她的无奈与“自主意识”缺失的状态,在这一阶段,“她崇拜他”,她在无知地劳作着,无知地快乐着。

凯瑟对黑鹰镇这一市镇空间的描写揭示了它不仅仅是随着西部开发不断深入而出现的一个偏远小镇,而是一个以男性为中心的地理空间。在黑鹰镇上,个人的兴趣和爱好受到约束,人们的思想陈旧,观念保守,年轻人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帮工姑娘们,但他们却为了更好的物质生活而不愿娶她们,这样拘束的生活使安东尼亚感到孤独。安东尼亚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在自然里才有归属感。凯瑟对哈林先生一家的描写揭示了市镇空间中男性对女性的压制。虽然哈林太太是个热爱生活,充满情趣的女主人,但她还是一切以骄傲自大的哈林先生为中心,按照他的意愿做事。与哈林太太不同,随着市镇生活的进行,安东尼亚的自主意识在不断增强,她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不愿被束缚,尤其是不愿被有话语权的男人束缚。在哈林家工作期间,安东尼亚迷上了跳舞,专制的哈林先生要求安东尼亚停止跳舞,否则就离开他们家,面对这种要求,安东尼亚断然拒绝。她坚持跳舞并不仅仅是为了追求愉快的生活,更是她对尊严、自由和独立的坚持,舞蹈在这里更象征着权利与自由。

怀有身孕的安东尼亚被列车员拉里·多诺万抛弃之后,她没有崩溃,而是选择重返草原空间。她的自立、勇敢不仅逐渐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也为她的未来打下了基础。在安东尼亚成为母亲之后,她与大自然的关系更加密切,她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农场里的动植物。她不断地从自然中吸收能量,逐渐成为一位内心强大的女性。二十年后,经过安东尼亚和丈夫库扎克的努力,她在儿时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建立了和谐美满的家庭。安东尼亚是真正的“大地女儿”,她将自己深深地扎根于那片土地之中,最终完成了“自我构建”。不论是农场、果园,还是幸福的家庭,都是靠安东尼亚和她丈夫的辛苦劳作得来的。安东尼亚和丈夫情投意合,两性的和谐是她获得新生的基础,他们的家是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的,没有压迫和奴役,是平等和谐的两性关系。

三、成长叙事

“成长是一个动态过程,主人公的形象是动态的统一体。”成长小说的显著主题之一就是主人公从困惑到顿悟、从艰辛到幸福这一动态过程,这是小说叙事的显性动力因素。但在此作品中,存在着另一种隐形的叙事动力。在不少叙事作品中,存在双重叙事进程,一个是情节运动,也就是批评家们迄今所关注的对象;另一个则隐蔽在情节发展后面,与情节进程呈现出不同甚至相反的走向,在主题意义上与情节发展形成一种补充性或颠覆性的关系。笔者把这种隐蔽的叙事运动称为叙事的“隐形进程”。这种隐形进程不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情节本身的深层意义,而是与情节平行的一股叙事暗流。

安东尼亚的成长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在内布拉斯加大草原的童年生活、在黑鹰镇的青年生活以及重返草原的中年生活。每个阶段发生的变故都可以看作是成长的契机。

初到内布拉斯加,安东尼亚先适应新环境,主动与吉姆学习英语,担起为家人翻译的职责。“安东尼亚对一切事物都有她自己的看法。”他们在大自然中一起度过了最欢乐的童年时光。尽管内布拉斯加是块陌生的土地,但因为她热爱自然,因此她有比她父亲更积极乐观的心态,能够很快融入现实生活。

父亲的死是安东尼亚成长路上的一个转折点。学会面对死亡的安东尼亚渐渐成熟,不仅是母亲的好帮手,还像个男子汉一样在地里劳作。离开热爱的土地去黑鹰镇之后,安东尼亚时常感到孤独,但也正是在城市里的生活不断增强了安东尼亚的自主意识。被遗弃的安东尼亚回到了她热爱的土地,重返草原让安东尼亚重获新生,并使她逐步走向和谐的自我。

安东尼亚从家庭的边缘配角成长为拥有土地和幸福家庭的主角,这一经历构成了小说的显性叙事动力。而隐性叙事进程往往与叙事目的紧密相连:叙述者提出了什么问题,又提供了什么样的解决方案。

《我的安东尼亚》用了三个阶段展现安东尼亚的成长故事,跨越了草原与市镇两大叙事空间,但不论在哪一阶段、哪一空间,叙述者都始终在强调安东尼亚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并用安东尼亚的形象为我们人类提供正确与自然相处的方法—只有越过“小我”的边界,与自然这个“大我”融为一体才能构建“真我”。

在安东尼亚的成长过程中,她对待男性压迫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父亲去世后,她像男人一样听哥哥的命令在草原上做农活,此时的她处于自主意识缺失的状态。在黑鹰镇上,面对专制的哈林先生,她勇敢反抗,追求自由独立。重返自然怀抱后,她与丈夫合力经营农场,并在中年时期有了一番作为。她在经济上是拓荒男人的伙伴,在心理上给丈夫提供支持,他们的家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因此和谐又幸福。这种正确处理两性关系的态度正是叙述者在叙事进程中所大力赞扬的。我们发现,叙述者在叙述过程中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如何正确与自然相处,二是如何正确处理两性关系。并且,叙述者通过主人公的美满结局向我们展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正确方式。因此,《我的安东尼亚》的叙事呈现出两种运动方式,一是安东尼亚的成长故事,另一个是叙述者的叙述过程。前者按照时间顺序展现安东尼亚的成长过程,后者用安东尼亚不同选择的后果表达叙述者对生态与两性的思考。

四、成长引路人

在成长小说的叙事结构中,引路人也是一个重要构件。“成长引路人在相当程度上缩短了成长主人公成长的周期,成为主人公成长蜕变的重要参数。”在引导主人公成长的领路人中,大致可分为三种情况:正面人物、反面人物和自然神灵。

在安东尼亚的成长过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真诚善良的。吉姆和祖父母一直从生活的各方面帮助安东尼亚全家,并把安东尼亚介绍给哈林家,让她经历多样的生活。斯戴文斯太太在安东尼亚被抛弃后给予了她很多精神上、物质上的支持。这些人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扮演着正面的形象,教会她如何在逆境中生存,如何实现真正的自我。

“超自然的神灵和自然中得到的启发是美国成长文学的一个重要传统和特点。”在《我的安东尼亚》中,大自然的幽静让成长主人公得以深思,对大自然的认识、与大自然的相处,让她的心灵得到净化、顿悟,继而升华,在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中得到成长。安东尼亚在内布拉斯加草原找到了家园和心灵栖息地。从草原到市镇,又从市镇回归到草原,安东尼亚最后选择回归自然,只有经历了这次回归,她的人格才得以升华,获得成长。她对土地爱得深沉,在内布拉斯加草原这样一片能使她的内心变得平静的土地上,她的心灵才能得以净化。

放债人维克·卡特和抛弃了安东尼亚的拉里·多诺万是她成长路上的反面引路人。维克·卡特害死了俄国邻居帕维尔,后来成为安东尼亚的雇主,企图引诱安东尼亚却并未得逞。维克·卡特事件让她开始反思市镇生活中的阴暗面。不顾一切地爱过拉里·多诺万又被抛弃后,她真正从单纯懵懂走向成熟和理性,成长为一位独立自主的女性。

薇拉·凯瑟在《我的安东尼亚》中刻画了成长主人公安东尼亚的成长之路,告诉我们要想达到一种自然与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和諧关系,就需要认识到人类与自然的亲密关系,认识到两性间的平等关系,认识到与他人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需要打破人类中心思维,克服男性占支配地位的意识,这样才能回归自然、融入自然,才能消除性别偏见,构建亲密和谐的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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