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艾米莉的玫瑰》的不可靠叙事分析

代金

一、威廉·福克纳简介

威廉·福克纳（William Cuthbert Faulkner），全名威廉·卡斯伯特·福克纳，1897年9月25日出生于美国密西西比州的新奥尔巴尼，1962年7月6日逝世于密西西比州的拜哈利亚。他是美国的短篇小说家，在1949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福克纳是美国南方小说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短篇小说的主题总是以美国南方小镇为背景，这与他的生活背景有着很大的关系。他出生在美国南方的一个没落的庄园主家庭之中，家族的衰退与变遷，给福克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日后的作品。福克纳写作的风格和使用的写作技巧与他的主题的基调差不多。他的作品的“意识流”体现得非常明显，即在描写人物的内心思想时，福克纳并不像传统的小说作者一样以文本为中心，采取正规的句子结构和常规的语法规则，而是以意识和时间为中心，给读者飘忽不定、若即若离的感觉。同时，他不按常规出牌，在作品中时常采用倒叙和插叙的手法，使得时间相互交错。与此同时，他还善于使用过去和现在两个相似事件的并置，将过去的场景与现在的场景结合起来，使得故事在两个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中来回跳跃，从而达到更好的对比效果。

二、不可靠叙事分析

在开始分析之前，笔者先简单介绍福克纳的小说《献给艾米莉的玫瑰》的故事梗概。这是一个南方贵族女士艾米莉的故事，在经历南北思想碰撞的几十年来，她始终拒绝接受北方的新思想，把自己关在家族的房子里。父亲去世后，艾米莉结识了一个叫荷默的北方人并爱上了他。然而，荷默却厌倦了她，打算摆脱她。镇上的人也对这桩婚事议论纷纷。为了让荷默留在身边，艾米莉采用了较为极端的方式，令小镇上的人十分吃惊。

“不可靠叙事理论”一般认为是由布斯第一个提出来的，他认为，当小说中叙述者的叙述和隐含作者的本意不一致时，这篇小说就采用了不可靠叙事的叙事手法。不可靠叙事和人称视角有着很大的关系，因为一般来看，不可靠叙述者往往是文章中的第一人称叙述者，他们在自己的视角下讲述着故事，由于自己视角的有限和狭窄使得文章的叙述变得不可信。另外，在分析之前，我们还应该明白的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是“隐含作者”。在布斯的理论中，“‘隐含作者’是作者的第二个自我”。布斯认为，即使是在叙述者没有被戏剧化的小说里，一幅隐含的画面也可以被创造出来，即隐含的作者站在幕后，可以作为舞台的监督者，可以作为木偶的操纵者，也可以作为一个冷漠的上帝。“这个隐含的作者总是有别于‘真正的人’。”

在《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一文中，不可靠叙述者同样是第一人称“我们”，而“隐含作者”就是第三人称叙述者，他是隐形的，并不真正存在于故事中，而是从自己的视角叙述着自己对故事的观点和看法。通常来说，“隐含作者”是值得信赖的。在以上分析的基础上，又会有很多问题出现：在本文中，福克纳通过什么方式实现了不可靠叙事？“我们”的叙述是如何偏离了“隐含作者”的本意？福克纳采取“我们”这一不可靠叙述者的目的以及意义在哪儿？笔者认为，这三个问题分别对应着不可靠叙事的方法、体现、目的和意义四个方面，笔者将在下文中对此进行解释。

（一）不可靠叙事的方式—通过多人称叙事来实现

首先，《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一文使用了多人称叙事的手法，既使用了第一人称，又使用了第三人称。叙事人称的转变意味着叙事者视角的改变，也就是两个叙事视角下同一件事可能会有两种说法，从而使得叙事的可靠性变得可疑。而本文的不可靠叙事就是通过人称的转换来实现的：故事里第一人称“我们”对艾米莉的故事的叙述和第三人称对艾米莉的故事叙述有着很大的不同，而第一人称“我们”就是不可靠叙述者，第三人称就是“隐含作者”。而第一人称“我们”之所以叙述不可靠，是因为“我们”对于艾米莉来说，仅仅是生活在同一个小镇上的人，“我们”无法深入了解到艾米莉的生活，因此“我们”就基于一贯的刻板印象和偏见，对“我们”所知道的有限且可信度存疑的事情进行叙述，自然不值得读者信赖。

（二）不可靠叙事的体现

故事的绝大部分都采取第一人称“我们”来叙述，比如在描写艾米莉和荷默的相爱过程时，大部分都是采用了“我们”的角度，描写“我们”所看到的场景，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使用了第三人称。比如，在描写艾米莉买药时和药剂师的对话，由于这段对话发生在仅有艾米莉和药剂师的私人空间里面，“我们”很难知道，但是这段情节对整个故事起着重要作用，因此作者就使用第三人称，也就是上帝视角将这段情节描述了出来。这也是值得读者信任的可靠信息。在文章中，第一人称“我们”的叙述与第三人称的叙述存在很多不同之处，在文章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笔者在这里主要以第一人称“我们”叙述中的艾米莉和荷默的故事为例子。镇上的“我们”看到了艾米莉去药剂师那里买药，于是“我们”认为她要结束自己了，但是在文章的结尾处，“我们”才知道，艾米莉买药并不是为了结束自己，而是另有目的。“我们”看到艾米莉和荷默在一起，“我们”就认为“他们要结婚了”，但是在结尾时，“我们”才发现，荷默依然拒绝结婚。后来“我们”听说艾米莉小姐去首饰店订购了一套银质男人盥洗用具，上面刻着“荷默”，之后又听说了“她买了全套男人服装，包括睡衣在内”，因此“我们”就认为“他们已经结婚了”。事实上，艾米莉买衣服和器具的目的并非为了结婚。

而为什么“我们”会对艾米莉的行为产生理解上的偏差呢？究其原因还是“我们”对艾米莉的态度和情感与“隐含作者”对艾米莉的态度和情感不同。通过第一人称“我们”的叙述不难看出来，在“我们”的眼里，艾米莉始终是一位高尚、可敬的南方淑女。例如：在文章中，“我们”对艾米莉小姐的描述是“她就这样度过了一代又一代—高贵、宁静，无法逃避，无法接近，怪僻乖张”。在文章的开头，“我们”去悼念艾米莉小姐，几乎全镇的人都去了，“男子们是出于敬慕之情，因为一个纪念碑倒下了”。从这些描写中不难看出来，“我们”对艾米莉是非常尊敬的，并且在“我们”的印象里，艾米莉一直都是一个高贵的模范南方淑女。因此“我们”很难想象到艾米莉心理变态的一面，很难想象到艾米莉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而在“隐含作者”的视角里，艾米莉实际上是一个可怜而又残忍，被南方社会旧思想害了一辈子的女人。她受到父亲和旧价值观的束缚，无法追求爱情和自由，并为此走上了不归之路。文章中有很多第三人称视角的描写都能够反映这一点。举个例子，在买药的时候，第三人称描写下的艾米莉与药剂师的对话中，艾米莉的语气坚决冷酷，完全不像是在买东西，倒像是在下命令，她对药剂师也十分不礼貌，“她回看他一眼，身子挺直，面孔像一面拉紧了的旗子”。当药剂师告知她买药要说明用途的时候，艾米莉小姐只是瞪着他，直接拿走了药。在这些第三人称的视角下对艾米莉的描写无一处不透露着她的心理扭曲，残忍狠毒。两种人称下对艾米莉的描写的截然不同恰恰构成了不可靠叙事的要素。

在分析了《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一文中的不可靠叙事之后，笔者接下来想要探讨一下福克纳采用不可靠叙事的意图，以及不可靠叙事对于故事的讲述究竟产生了怎样的效果。

（三）采用不可靠叙事的意图

在笔者的分析中，福克纳采取不可靠叙事的方式的主要原因有两点。第一就是由他的写作特点所决定的。福克纳的写作特点不同于传统的写作方式，他倾向于使用多人称叙事的方法，重视人物的心理描写。多人称叙事的方法使其文章兼具了多个人称写作的优点，拿《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举例，故事的叙述就采用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相结合的手法，第一人称使得文章更加亲切、更加生动，第三人称使得文章更加真实，更具有说服力。这样就克服了单一叙事视域的限制，使得读者可以从多角度得知故事的全景。此外，应用第一人称使得作者对人物的心理描写有了一定的发挥空间。第二，福克纳希望向读者展示经历变迁之后美国南方人民的真实写照，而这一点运用第三人称很难达到。在福克纳的笔下，“我们”作为小镇上的居民，人物形象非常鲜活，通过第一人称“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作者向读者展现了一幅南北思潮相争下人民的真实生活状态，在一定的程度上体现了福克纳本人对当时南方社会的态度与思索。

（四）不可靠叙事的效果

至于不可靠叙事对整篇文章的效果，笔者认为也可以分成几点讨论。对于读者来讲，不可靠叙事使得文章在一定程度上有了悬疑的色彩，使读者在最后得知真相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首先，读者在阅读的时候，可能会被“我们”的叙述带偏，认为艾米莉真的与荷默结婚了，认为艾米莉是一个高贵而典雅的南方淑女形象，而根本不会往故事真正结局的方向去想。在文章的结尾处，当读者们得知自己之前一直被“我们”骗了，真正的结局其实是这样的时候，读者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深思，意犹未尽，从而对故事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

第二个作用是加强前后对比的效果，从而使得文章有了一定的讽刺意味。不可靠叙事使得前后叙事有了一个鲜明的对比，通过这种对比，形成了作者与叙事者之间的距离，使得文章本质得以揭示。在“我们”眼里，艾米莉是高贵大方的南方淑女，是恪守南方规矩的典范，而文章最后真相大白—艾米莉其实是一个可怜又残忍的女人，不仅讽刺了“我们”麻木迂腐的状态，还讽刺了整个南方社会坚持守旧不愿变通的社会风气。

笔者在这里想对福克纳在文章中表达的思想进行剖析。福克纳曾说过：“我爱南方，也憎恨它。这里有些东西我本不喜欢，但是我生在这里，这是我的家。因此，我愿意繼续维护它，即使是怀着憎恨。”在《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女主人公艾米莉有三个矛盾特别突出，这三个矛盾正好对应着当时南方社会面临的问题所在。第一，就是艾米莉与其父亲的矛盾，父亲限制了她的恋爱自由，经常鞭打她，这也是艾米莉走向心理变态的主要原因之一。艾米莉与父亲的矛盾体现了当时父权主义的社会背景，也对应着南方社会父权主义与追求平等的现代思想的冲突问题。第二个矛盾就是艾米莉与小镇上的人的冲突，小镇的人认为荷默是个黑人，配不上艾米莉，而艾米莉却坚持和荷默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冲突对应着南方落后社会观念与追求爱情的新观念的冲突问题。第三个矛盾，也是最突出的矛盾，即艾米莉与荷默的矛盾。艾米莉想要与荷默结婚，但荷默却想要逃避，去追求刺激自由的生活。在这里，艾米莉是南方守旧思想的代表，荷默是北方新思想的代表，两者的冲突对应着美国南方和北方新旧价值观的冲突问题。在社会崛起和没落中，艾米莉成为了这场变革中的牺牲品，而在当时的南方社会，有着无数类似于艾米莉的人。

综上所述，笔者对不可靠叙事理论以及《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一文中不可靠叙事的四个方面：方法、体现、意图和意义，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与此同时，也让读者对小说的作者、主旨也有了浅显的认识。文章篇幅有限，更多研究内容还有待更多学者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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