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晋县第一中学 李丁卓
小时候去村里大队部看电视,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唯一的电视机前,有搬着高凳的,有搬着矮凳的,还有的干脆脱下布鞋来垫在屁股底下,当然也有的在边角的地方架着胳膊肘站着——总之是各安其位,无聊地看着广告,等待着正片的播出。
电视开演了,激昂的主题曲一响,人群就骚动起来。有的人为了看的视域更广阔些,就站到了凳子上。后面的人被挡住了,不得不挪动身子,或者也站起来,站到凳子上去。这引起了连锁反应,本来静候开场的人们便不安分起来,为了看到电视,不得不踮起脚尖,或上到更高的位置。场内一片拥挤和抱怨、叫骂声。
这个时候,负责放电视这项工作的老人便激怒起来。他扯着嗓子喊起来:“都坐下!都坐下!”
可是人们都不听他的。他便拿起一根事先准备好的长长的竹竿,用力打人们的头,把高起来的地方、涌动的地方打下去,让站起来的人们都坐回去。
像这样连打带骂一会儿,人们便都纷纷坐回原来的位置。有的位置居中,自然看着方便舒服;也有的偏安一角,虽然角度不佳,到底也能看得见;还有的虽然被前面略略挡着一些,总算也能看到,电视剧非常精彩,顾不得许多,也便专注地看下去。场内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当时只觉得有趣好玩,却不知道这就是如今人们所说的“剧场效应”。而教育界的“剧场效应”由来已久,并逐渐导致教育极端内卷。
个别学校为了更高的升学率,在别的学校过周末休息的时候,它加班学习;在别的学校上体育、音乐和美术让学生陶冶情操、培养兴趣、健全人格,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时候,它取消这些不能直接提高成绩的“闲课”而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刷题。于是,它获得了更高的考试分数和升学率。
上世纪90年代初,当其他学校还在按部就班不慌不忙搞素质教育的时候,个别学校却开始“站”了起来,用题海战术这种典型的“应试教育”取得了成功,并形成了自己的“良性循环”,不断吸引着各地优秀学子前往求学,形成了区域性甚至全国性的“黑洞”,惊醒了、也拉垮了周边市域的学校。一时间,这种管理模式被一些教育者奉为圭臬,纷纷效仿:不仅要“站起来”,还要“站得更高”。
高中学校如此,继而初中学校开始寄宿、封闭式管理,取消小周末、假期;假期不可再压榨的时候,就延长每天的学习时间,无限延长,一定要把学生们逼得跑步去吃饭,跑步去上课,跑步去上厕所,让学生没有丝毫放松的时间,这才高兴地说,看咱抓得多紧、管得多严。曾经,去某中学复读的学生忍不住哭泣,中午连洗头的时间都没有,可在那种环境中,老师教给你的只有一句,“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一天24小时,除去吃喝拉撒睡能够压榨的时间全压榨了。可是,其他学校也学了这一套,怎么“站”得更“高”呢?只有向内抓紧学生的思想,给学生“打鸡血”,以“励志”之名,让学生每天上课前宣誓、喊口号。怕他们学习松懈,隔三差五请来“著名”励志演讲家,以把学生煽动得恸哭流涕、群情激奋为荣。
教育的内卷不仅极大限度地挤占了学生休息、娱乐、身体锻炼、社会交往的时间,使患有心理疾病的学生越来越多,还把本来并不复杂的教学内容“卷”得变态、变形。
本来1+1=2的简单运算,为了选拔性考试体现难度层次,不得不+1、-1、×1、÷1地设置回环套路;本来简单的一个比喻修辞,却非得装扮得连各路作家都望而却步。“学习教材都会,课后题也会做,一考试就不会。”这都怨学生笨,脑子不会转弯吗?
高考内卷波及到初中,再波及到小学,常常搞得研究生毕业的家长却教不会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本来是培养学习习惯、培养知识兴趣的小学教育也开始不断刷题、不断考试,留一大堆作业,好多孩子写到深夜十一点都写不完,有的趴在桌子上一边哭一边睡一边写,写得许多孩子三年级就开始厌学,写得有些小学五六年级的教室里,已经有超过五成、六成甚至七成的孩子厌学,不学了!
对于小学教育甚或初中教育而言,毕业有超过半数的学生开始厌学,这样的学习还没有问题吗?
高考改革、选拔机制、综合评价多管齐下之外,更离不开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双减”的强制性措施,把那些“站起来”的敲打得坐回去,让大家都安静地坐下来。把活泼的课间还给孩子们,把音乐课、美术课、体育课好好地请回课堂。放假了就是放假了,让孩子们该玩的玩,该野的野。从古至今,从中到外,从来没有一个人才是因为放假而毁掉前途的。大学录取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大家都累死累活地站着,是那几个人,大家都坐下来,也还是那几个人。
“双减”政策一落地,许多老师和家长都担心,毫无必要。在“内卷”之前,我们的假期不都是在田野里度过的吗?现如今成名的科学家、艺术家、作家,许多人的童年都是在战乱中度过,不也都做出了一番辉煌的成就吗?看看别人都坐回去了,应该像当初站起来之前那样,只管放心地坐回去就行了。
——当然,这根“双减”的“竹竿”一定要强而有力,并且不断地“敲”下去,一直“敲”到场内风平浪静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