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江南天地如一轴水墨淋漓的倪瓚山水画。
黄梅天燠热闷湿,南方人易犯风湿、脚气病症。《本草纲目》载,“杨梅可止渴、和五脏、能涤肠胃、除烦愦恶气。”可见杨梅是上苍的馈赠。
苏东坡酷爱杨梅,曾言“客有言闽广荔枝何物可对者,或对西凉葡萄,予以为未若吴越杨梅”。东坡先生认为,杨梅比荔枝和葡萄都要美味,的确,杨梅有“果中玛瑙”之誉。
梅雨淅沥,杨梅开始挂满树枝。杨梅溜圆,通体长满纤细小刺,成熟后,细刺变得柔软绵滑。杨梅肉丰质糯汁多,入口酸甜。
故乡老屋前后都长有杨梅。枝干虬曲,树姿孤高峻挺,绿叶间,一颗颗或紫或红、晶莹透亮的杨梅凝翠流碧,玲珑诱人。轻风吹拂,酸甜青涩的香味扑面而来。
淋几场透雨,新鲜成熟的杨梅红里透黑,惹人垂涎。我驻足凝望,禁不住摘一颗杨梅入口,轻轻一嚼,齿颊间顷刻弥漫果汁。酸甜之间,让人沦陷,不能自拔。雨后初霁,暮色清凉,古旧庭院中,置古拙桑木桌,取一捧色泽光鲜的杨梅来泡酒,或做冰镇杨梅汤,是消暑佳品。
杨梅除了鲜吃、冰镇,还可腌制成杨梅干。母亲把杨梅洗净放在竹匾里,曝晒数日,再配以白糖,蒸透晾干,制成杨梅干。
杨梅浸于米酒,兑少量红糖,别有一番滋味。抿上几口杨梅酒,气舒神爽。喝杨梅酒,嚼塘鳢鱼,嚼青蚕豆,嘬青螺蛳,最是暖心熨帖,顿觉天地宁静,不由忘却喧嚣尘事。梅酒入胃,甜润的果肉化作酽酽汁水,沁人肺腑。
杨梅酱也是乡间的佳馔。作家郑逸梅赞之:“梅酱为家厨隽品,涂面包啖之,味绝可口。”村妇采来青梅,盐水浸泡后,在土灶上柴火熬煮,去核搅拌,果酱由黄绿转深褐,完成蜕变。凉拌黄瓜或西红柿时,淋上新制的杨梅酱,美味可口。灵动的蔬果,如幅幅水墨小品,隐逸着一份轻盈和厚重。
杨梅常从线装诗册中泛出艳红之光。“未爱满盘堆火齐,先惊探颌得骊珠。”陆游把杨梅喻为龙颌下的明珠,可见杨梅为宋代夏日首选佳果。“旧里杨梅绚紫霞,烛湖佳品更堪夸。”明人孙陛借杨梅倾诉心中的缕缕乡愁。“筠笼带雨摘初残,粟粟生寒鹤顶般。”宋代方岳把杨梅艳如丹顶鹤鲜红肉冠之色描摹出来,令人拍案叫绝。
杨梅亮艳于庸常的生活里,啜一口故园冰镇梅汤,尝一口青梅佳酿,一如东坡眼中雪沫乳花,蓼茸蒿笋,都是清欢。
宫凤华: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学高级教师,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小说《秋月》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