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相连打麦田,仰看斗转月低弦。古来但说农家乐,夜半谁知未得眠。”这是宋代吴文震的《农家》,作者一改田园诗人对农家乐的向往,将视角对准农忙时节,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农民在麦田上辛苦劳作的场景。每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感叹诗人的洞察力,同时思绪也会不断回溯,飘向家乡那片一望无垠的麦田。
我的家乡地处中原,肥沃的土地滋养着沉甸甸的麦子,而一望无际的麦田是农民眼下生存的保障,也是未来的希望。由于氣候适宜,家乡的小麦分为两茬,春小麦是在三四月份播种,七月份收获;而冬小麦是在秋后播种,来年端午节前后收获。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麦的种子在寒冷的冬天依然能够发芽,同时也对收割小麦前后的端午节的各种仪式十分期待,因此,我对冬小麦的印象尤其深刻。
家乡的冬小麦一般在秋后播种,家里的劳动力在忙完了春小麦的收割后,休整几天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劳作——播种、施肥、灌水、抗冻……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期待着。种子播下后几天便抽出嫩芽,随后秋霜便至。每每我心里都替那幼嫩的绿芽捏了一把汗,忍不住问母亲:“这样小的嫩芽不怕冷吗?”母亲忙着手里的活儿,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不怕。”我觉得母亲有些敷衍我,并不十分信,但小麦的表现却证明了母亲并非敷衍。冬日里,一片葱绿贴着地面,点缀着萧瑟荒芜的田野。人都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麦在冬天的凛冽寒风、冰雪霜冻中依然保持着绿色,怕是比起小牛来也不遑多让呢。看着这荒芜的田地上青葱的绿色,我终于放心了,也相信它们来年春天一定会抓住机会长大。可是好景不长,冬雪在寒风的裹挟下降临到广袤的麦田,我的心又悬了起来,急急地跑去问母亲:“下雪了,小麦会不会冻死?”母亲的回答依然敷衍,不过,这次我有些信了母亲的话。来到麦田上,茫茫一片,哪里还有小麦的影子。我焦急起来,蹲下仔细地看,原来一棵棵麦苗躲在了雪下面,不慌不忙,尖尖细芽伸出来,仿佛是被棉被焐热的孩子想要伸出头透口气。看到这一幕,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冬去春来,雪消冰解。几阵春风,几场春雨,麦苗终于伸了伸懒腰,开始分蘖了。接下来的日子里,麦田的变化很大,尤其在农民精心的侍弄下,麦苗开始拔节、抽穗、开花……可谓一天一个样。此时的麦田已经一扫冬日的萧瑟荒凉,满眼都是象征希望的绿色,让人忍不住对未来充满期待。
小满一过,麦子开始成熟,麦田的主色调也开始变化。最初是翠绿色逐渐加深,绿中透出银白,然后开始转黄。这时候再看一眼麦田,金黄一片,仿佛一个不吝颜料的画家将最耀眼的黄色涂抹到了这片大地上。微风一吹,麦穗翻动着、推搡着,激起一波波浪花——这浓烈、恣意的麦田啊,充满了植物特有的张力。
金黄的麦田预示着麦穗已经饱满,意味着收获的季节就要来临了。端午前后,家里人一边准备着端午节需要的各种食材、物品,一边着手收割。麦子的成熟期只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不尽快完成收割,麦粒就会炸裂在地里,一年的辛苦便会付诸东流。所以,每年的收麦就是“抢收”,和小麦抢时间,和老天爷抢时间(遇上连阴雨,来不及收割的麦子就会长芽)。小时候,家乡大多还是人工收割,放眼麦田,金黄的麦浪里,人们弯腰弓背、挥舞镰刀,时不时扯过肩上的毛巾擦一把汗。一束束黄灿灿的小麦在镰刀的咔咔声中倒下来,又被迅速扎成一捆,整齐地摆在地面、运回家中。
争分夺秒的抢收终于结束了,沉甸甸的麦穗归仓,原本喧闹的麦田恢复了平静,黝黑的土地上偶尔见到一块块黄色,那是没有被收回去的麦秆。有时还会看见几个小孩子的身影,那是在捡麦穗呢。如今,家乡的农业不断发展,机械化逐渐替代了人工,农民也从沉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而那一片麦田却始终没变,传递着一代又一代的希望。
作者简介:
汪令红,女,潜山市梅城镇文化广播电视站助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