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丹丹 ,陈溢滢 ,陈昊天 ,崔萌珺 ,刘 聪 ,陈 理
(1.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江苏 南京 210029;2.江苏省中医院,江苏 南京 210029)
近年来,颈椎病与急性冠状动脉综合征、心律失常、高血压等心血管疾病的关系越来越被关注[1]。2021年一项针对264名颈椎病患者的回顾性队列研究发现高血压患者占56.4%[2],颈椎减压术后患者血压及心脏自主神经功能均能得到显著改善[3-4]。颈椎病躯体症状与患者血压平衡相互影响。有学者分析早期的颈部肌肉劳损诱发交感神经兴奋是其形成的始动因素,而颈椎退变引起的椎动脉持续受压则是其持续升高的病理基础[5]。传统降压药物虽然可以有效控制血压,但不能规避药物引起的靶器官损害等风险[6],多种证据表明针刺对高血压及颈椎病的治疗具有多水平、多靶点、多途径的调节作用[7]。本研究“从督论治”颈椎病合并高血压患者,临床症状改善良好,血压控制稳定,现将针刺“从督论治”颈椎病合并高血压患者临床研究报告如下。
1.1 一般资料 病例选择来源为2018年8月至2019年12月在江苏省中医院针灸科、心内科门诊及住院部诊治为颈椎病合并高血压患者60例。病例诊断参照《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2018年修订版》[8]高血压诊断标准及《颈椎病诊治与康复指南(2018版)》[9]交感神经型颈椎病的诊断标准。病例纳入标准:符合上述诊断标准的高血压及颈椎病患者;单纯口服苯磺酸氨氯地平片降压的患者;愿意参加本研究并签署知情同意书。排除标准:肿瘤患者、颈椎结核、肿瘤等骨质破坏及骨质疏松患者和颈椎手术史患者;合并心、脑血管、肺、肝、肾、内分泌系统或其他原发疾病患者;有晕针史及过敏体质患者。两组患者随机分为针刺组和对照组,各30例。其中针刺组男13例,女17例;年龄31~80岁,平均(65.60±8.63)岁;病程1~11年,平均(4.17±2.29)年;高血压1级8例,2级17例,3级5例。对照组男14例,女16例;年龄34~80岁,平均(67.50±13.58)岁;病程1~9年,平均(4.10±2.02)年;高血压1级7例,2级18例,3级5例。两组研究对象的一般资料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具有可比性。本研究通过我院伦理委员会审查。
1.2 治疗方法
1.2.1 对照组:予西医常规治疗,口服苯磺酸氨氯地平片(国药准字H10950224),5 mg/片,1片/次,1次/d,鼓励患者避免长时间低头久坐,适度颈椎功能活动锻炼,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
1.2.2 针刺组:在对照组基础上加用针刺,主穴:印堂、百会、大椎、风池、颈夹脊(C2-C5)。大椎、印堂、百会穴平刺,进针深度约0.5~0.8寸,其余穴位直刺约0.8~1寸,得气(患者感局部酸麻胀痛)后,印堂、百会为一组,颈夹脊穴左右各一组连接电针,连续波以患者感微微跳动无不适感为度,留针30 min,1次/d,每周3次,6次为1疗程。两组均治疗观察1个月。
1.3 观察指标
1.3.1 颈部功能活动障碍改善起效时间:随访记录根据《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10]颈椎病疗效判定标准为有效的时间。
1.3.2 中医证候积分:根据《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10]颈椎病分级量化疗效评定标准对患者治疗前后中医症状即体征进行分级量化评分,其中主要症状体征眩晕、头痛、肢体瘫痹根据轻、中、重不同程度分别记为2、4、6分;次要症状体征根据轻、中、重不同程度记为1、2、3分,舌脉仅作观察描述,不计分。相加即为中医证候积分,总分越低则疗效越好。
1.3.3 血压测定:采用欧姆龙血压测量仪检测并记录两组患者每次治疗前后收缩压、舒张压。
1.3.4 炎症及内皮损伤功能标志物检测:治疗前后患者空腹采血3 ml,离心(3500 r/min,10 min),分离血清,采用多功能酶标仪通过酶联免疫吸附法测定血清肿瘤坏死因子(TNF-α)、内皮素-1(ET-1)、一氧化氮(NO)值。
1.3.5 安全性评价:针刺治疗过程中密切观察并记录患者晕针、皮肤肿胀出血等不良事件发生情况(症状、体征、出现及持续时间、处理措施及处理结果等)。
1.4 疗效标准 根据《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10]中的颈椎病疗效判定标准。痊愈:症状、体征积分减少≥95%,X线显示正常;显效:70%≤症状、体征积分减少<95%,X线显示明显好转;有效:30%≤症状、体征积分减少<70%,X线显示有好转;无效:症状、体征积分减少<30%,X线显示无改变。
1.5 统计学方法 所有数据采用SPSS 22.0统计学软件进行分析。计数资料以[例(%)]表示,采用卡方检验;计量资料以均数±标准差表示,用t检验。P<0.05表示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
2.1 两组患者颈椎功能障碍改善情况及起效时间比较 见表1。针刺组在起效时间上明显优于对照组,颈椎功能障碍改善情况有效率更高,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
表1 两组患者颈椎功能障碍改善情况及起效时间比较
2.2 两组患者治疗前后中医证候积分比较 见表2。两组患者治疗2个疗程后中医证候积分比较,针刺组显著降低(P<0.05)。
2.3 两组患者治疗前后血压比较 见表3。两组患者治疗2个疗程后,收缩压、舒张压水平较治疗前均明显下降,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两组患者治疗前后血压波动情况比较,针刺组收缩压下降(12.6±6.87)mmHg,舒张压下降(10.3±5.28)mmHg;对照组收缩压下降(6.67±3.75)mmHg,舒张压下降(4.2±1.63)mmHg,针刺组降压效果更明显,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
表3 两组患者治疗前后血压比较(mmHg)
2.4 两组患者治疗前后血清TNF-α、ET-1、NO指标比较 见表4。针刺组治疗后血清TNF-α、ET-1均较治疗前降低(P<0.05),NO较治疗前上升(P<0.05);对照组治疗后血清TNF-α、ET-1均较治疗前降低(P<0.05),NO较治疗前上升(P<0.05);治疗后针刺组TNF-α、ET-1均低于对照组,NO水平较对照组高(P<0.05)。
表4 两组患者治疗前后血清TNF-α、ET-1、NO指标比较
2.5 安全性评价 针刺组未出现晕针、滞针、感染等不良反应,两组均未出现过敏等严重不良反应。
根据临床表现,将颈椎病合并高血压归属于中医“头痛”“眩晕”范畴,其病机在内多与肝肾不调,气血阴阳失衡相关[11];在外责之颈部经脉痹阻,气血瘀滞不能上荣于脑[12]。“督脉”一词首见于《黄帝内经》,又称“阳脉之海”,有统领全身阳经气血运行的作用。《素问》中:“阳气者,若天与日……天运当以日光明”,认为阳气是人体生命活动的根本,保证人体阳气运行的充沛是防治疾病的关键。“脊背骨节之交,督脉之所循也”,督脉与脊柱各节椎间盘、神经根等都有密切关系,脊柱也是督脉运行线路。“脊之二十一椎,每椎有节之交,神气之所游行初入者也。相应者,内应与五脏也。发于阳者,发于三椎。而内应于肺脏,发于四椎……发于十四椎,而内应于肾脏也。”“脊”与脏腑之间靠“神气”联系,这与现代医学中脊神经中传入神经、传出神经的观点亦有非常相近之处[13]。脊柱承担着人体各项生命活动信息的传递与处理,自1885年美国整脊师Daniel首次提出“脊柱相关疾病理论”开始,人们对于脊柱系统的认识愈加深入,其中不乏许多督脉病症,如腰椎椎管狭窄、强直性脊柱炎等,以督脉为主配合其他兼治法治疗脊柱相关疾病也取得一定临床效果[14-16]。颈源性高血压患者约占颈椎病患者的6.7%,占高血压患者的15%~21.9%,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加速、生活条件的改善,便利生活的同时也给患者的健康问题带来了一定风险,高血压、颈椎病的年轻化趋势越来越明显[17]。临床工作中,颈椎病合并高血压的诊断容易被忽视,患者通常会因为降压效果不好而考虑更换降压药物,但实际对于该类疾病的处理更应注重颈椎病病理基础的改善,而非一味更换降压药物[18]。
关于颈椎病合并高血压的机制,目前尚无统一说法,主流观点认为颈部劳损或创伤压迫椎动脉所致交感神经兴奋是其诱发血压升高的病理基础。若不加以及时干预,颈椎退变血管阻力升高,椎动脉持续受压也会进一步导致血压持续升高。此类颈椎病患者多存在血流动力学障碍,当血液流速降幅失代偿时就导致体内细胞因子失衡,血管内皮功能障碍,释放促炎细胞因子IL-8、TNF-α等,加速痛觉传导,产生疼痛[19-20]。以往对于高血压的防治策略多围绕外周循环阻力的改善,现代研究发现[21],高血压会引起机体微血管结构及功能改变,发生于高血压之前的微循环障碍通过体循环中血流动力学的改变又会进一步影响微循环,导致继发性血压升高,微循环障碍不仅是高血压靶器官损害的病理生理基础,也是心血管并发症发生发展的重要因素。血管内皮功能的调节可作为防治高血压的新靶点[22]。
基于以上观点,课题组提出针刺“从督论治”颈椎病合并高血压患者的临床方案。其中所选百会穴位于巅顶,《针灸甲乙经》中称其为“三阳五会”,是督脉、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和手少阳三焦经的交会穴,有百脉朝会之势,是人体总摄诸阳处。印堂作为督脉经奇穴,刺激该穴有疏风通络,醒神开窍之功。大椎穴作为督脉的重要穴位,也被称为“诸阳之会”,刺之可升一身之清阳,有改善颈部血液循环的作用,是治疗颈椎病的常用穴位之一[23]。“巅顶之上,唯风独到”,风邪易袭阳位,风池穴属足少阳胆经,因其穴位凹陷似池,为风邪留恋之处,乃祛风要穴,故名风池。《针经指南》中“头晕目眩,要觅风池”,《针灸大成》中对其应用范围也有“目眩苦,偏正头痛,痰疟,颈项如拔,痛不得同颈”等论述[24]。现代研究中也发现针刺风池可引起包括神经体液调节等多种反应,可促进脑血管舒缩,调节椎基底动脉血流,进而缓解颈椎退变引起的动脉血压升高[25]。颈夹脊穴分布于颈项部,伴足太阳膀胱经与督脉上行,《素问·缪刺论》:“从项数脊椎侠背,疾按之应手而痛,刺之旁,三痏立已。”肯定了夹脊穴对缓解颈部肌肉拘挛疼痛的作用。利用颈部血管彩超观察发现[26]针刺颈夹脊穴组患者椎动脉血流速度明显优于对照组,从解剖学角度分析夹脊穴下方对应为脊神经丛后支及其伴行的动静脉丛分布,针刺颈夹脊减轻颈部肌肉痉挛外,可通过改善颈部微循环,减轻交感神经刺激,从而降低血压。
本项研究发现针对颈椎病合并高血压患者的治疗,加用针刺不仅可以显著缩短患者头晕头痛等躯体不适症状改善的时间;同时,针刺组在治疗过程中、治疗结束时的血压均较对照组低,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提示针刺具有辅助降压作用。ET-1是血管收缩因子,NO是血管舒张因子,一般情况下两者处于动态平衡状态,血管内皮损伤时,两者平衡状态打破引起血管痉挛从而导致血压升高[27-28]。患者血压持续升高,血管内皮损伤加剧,并发炎症反应,以TNF-α为代表的炎症因子水平上升[29]。本研究结果显示,针刺组患者治疗后血清TNF-α、ET-1较治疗前降低,且针刺组降低更明显;针刺组NO较治疗前上升,上升幅度较对照组高,提示针刺“从督论治”颈椎病合并高血压患者可以降低炎症因子水平、改善血管内皮功能,这可能是针刺改善颈椎病合并高血压的作用机制之一。
综上所述,针刺“从督论治”颈椎病合并高血压患者具有较好的降压效果,并且能够降低炎症反应,改善血管内皮功能,安全性更高。本研究仅观察了针刺“从督论治”对颈椎病合并高血压患者炎症反应、血管内皮功能的影响变化,未来仍需进一步实验论证探索针刺调节炎症反应与血管活性物质的可能作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