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王宏平
那是油菜花快开尽的时候,麦子在悄悄地抽穗。母亲温和的目光像暖风拂在我红扑扑的脸上。下午,我和母亲劳动后回到家中,“饿,我饿死了!”面对我的嘟囔,母亲一点都不恼,笑着说:“晚饭还有一会儿,中午吃的菜粥还有,我去热一下给你吃。”
母亲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粥端给了我。我说:“妈,你也吃点吧。”
“你吃吧,锅里还有。”妈妈含混地应着。
我走进灶间,揭开锅,发现锅里一口粥也没有。妈妈居然骗我,我急了,拼了力气地喊:“妈,妈……”妈妈不见了,“妈,妈……”这又一喊,梦醒了。
是的,这是一个梦,到今天,妈妈离开我已整整一年了。
梦是真的。我亲爱的母亲,半辈子都饿着肚子生活。有一口细粮,也是先给我们兄妹五人分着吃。她像衔泥的春燕,一辈子劳作于蒋乔佘家圩的田地上,忙碌在故乡的春夏秋冬,伴随着我们一天天成长。
母亲生前的故事,如同一帧帧黑白老照片,浮现在我眼前。
公元1926年,农历四月十五,母亲出生在荣西乡二份子生产队(现为蒋乔街道)一个普通农户家庭。那时国家尚且贫弱,乡村凋敝,母亲哪里有机会读书。她时常对我们兄妹说的一句话是:“好好上学,多读点书,长大做一个知书达礼、对社会有用的人。”
长兄做了弟妹的榜样,考上清华大学。1975年,大侄儿呱呱坠地,哥哥嫂子忙于工作,希望母亲能去北京帮忙带小孩。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的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就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清华大学王宏宝”几个字,一下火车就开始问路,一路问到了哥哥住地的门卫处,当哥哥看到一脸风尘却欣喜万分的母亲时,惊呆了,包袱绳把母亲的肩膀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子,大布袋里装的居然是沉甸甸的新鲜菱角——母亲记得大哥最爱家乡小河里生长的菱角。
母亲勤劳、节俭,默默奉献的品质就像田间的野花,不起眼却极具生命力。
我家兄妹多,日子艰难,母亲却公私分明,从没有占公家一丝一毫的便宜。记得上世纪60年代末,我家房前是生产队的晒谷场,队里常常将稻谷晒在这里。9岁的我调皮不懂事,大中午的,看管的人回家吃饭了,我捧了两捧稻谷给我家几只鸡鸭吃,因为我知道,等它们长大了,我家的油瓶、盐罐就会满了,说不定我还能吃上几个鸡蛋、鸭蛋,那样,母亲的眉头也能稍稍舒展开来。
“小平,过来!”突然,母亲把我拉到旁边,厉声说:“公家的东西,我们不能拿。”
“没人看到……”我低声为自己辩护。
“没人看到更不能拿!天知地知,良心知道。”
母亲一辈子没拿过公家一砖一瓦,心胸也十分宽广,集体劳动时从不与人争吵,从不搬弄是非,吃亏受累也是忍着。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母亲也从未与人起过争执。
母亲的言传身教,对我们影响很大。我们兄弟几个在不同岗位上工作了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工作,目前都已退休,尽享天伦之乐。想到这些,我们兄弟几个(姐姐去世得早)常常说:“母亲教育得好,那是儿女一辈子的福气。”
95岁高龄的母亲,于2021年3月17日撒手而去了。天堂里没有饥馑,没有灾难,没有病痛……我的母亲,大名“赵瑞芳”,小名“来弟子”。这个名字不仅刻在碑上,也永远刻在我的心里!
妈妈,我想您了,当大地回春的时候,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