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冰球女将杨丽莹:打开一片治愈的星空

2022-05-05 01:24俞佳铖
伴侣 2022年4期
关键词:冰球队浩浩冰球

俞佳铖

“今天开心吗?”“开心!”

“下次還来吗?”“还来。”

深圳市龙岗区的冰球馆内,杨丽莹挥手和6岁的小琪琪道别。

小琪琪是杨丽莹教的其中一名孤独症儿童,2021年开始,她就和这些“来自星星的孩子”结下了“冰雪奇缘”。作为一名前中国国家冰球队女队成员,杨丽莹用冰球运动疗愈孩子们内心的孤独,在南国的冰球场上展现出一片火热的青春风采。

本文主人公杨丽莹

自作多情,新手教练的“无奈”

杨丽莹今年24岁,圆圆的脸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扎着一个马尾,打冰球的时候,头发在空中飞舞,英姿飒爽。她的家在哈尔滨平房区南边一个叫新华的村子里,弯弯曲曲的乡村小道上,杨丽莹的父亲杨树森常常蹬着一辆农用三轮车,上小学的杨丽莹跟在父亲后面一路奔跑,寒来暑往,几乎不曾间断。

很多村民不解,杨丽莹是新华小学冰球队的队员,起早贪黑训练已经够辛苦了,杨树森为什么还要这样严格要求女儿,把孩子累坏了怎么办?杨树森年轻时是一名军人,他说:“我是一个在部队受过训练的人,那时的训练非常辛苦,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坚持下来,我就是要训练女儿的意志,打冰球没有意志的人是上不了场的,上场也得败下来。”

父亲的苦心,让杨丽莹受益匪浅。2017年,19岁的杨丽莹入选国家女子冰球队,3年后随队出征俄罗斯女子冰球联赛,夺得赛季总冠军,这也是中国冰球历史上首个顶级职业联赛总冠军。

中国国家女子冰球俱乐部坐落在深圳龙岗,这里有华南地区唯一的奥林匹克标准冰场,是中国国家女子冰球队的训练基地。2021年,杨丽莹受伤病影响,留在深圳进行恢复训练,也正是这个机会, 让她结识了一群来自星星的孩子。

从医学角度来说,他们是孤独症儿童,孤独症也称为自闭症,是一种因神经发育障碍导致的疾病,多发生在3岁以前。他们就像遥远的星星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世界卫生组织将孤独症列为儿童精神疾病第一位,有资料显示,中国孤独症患者已超1000万,其中0至14岁的儿童患者数量超过200万。

加拿大冰球学院曾经做过类似的研究,结果显示,滑冰、冰球等冰上运动对孤独症儿童的康复有一定作用。

2020年底,深圳市龙岗区冰球协会开始筹办一支“不再孤独冰球队”,这是一项公益活动,每年1期,为期3个月,为孤独症儿童开设冰上课程,帮助他们融入社会,快乐生活。

有爱心的球队,需要同样有爱心的教练,杨丽莹就是这样一名有实力又善良的姑娘。这年夏天,受龙岗区冰球协会邀请,她爽快地接下了主教练的工作。

“不再孤独冰球队”公益活动1期有11节课程,全程以加拿大冰球学校孤独症专项研究方案为参考,除杨丽莹外,还有3名教练,2名孤独症指导老师和2名专业医生,以安全、科学的方法为孤独症儿童提供冰上课程体验。

在这之前,杨丽莹从没接触过孤独症儿童,第一次上课前,她查阅了很多资料,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路:不要把他们当作特殊孩子对待,这样反而会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他们就应该像普通孩子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冰上滑翔。

“两脚分开到一定距离,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第一堂课,杨丽莹把三四十个孩子带到冰面上,让他们感受神奇的冰雪世界。在这里,他们需要完成基础体验测试、基础滑冰、冰球技巧学习和“冰上小火车”“冰上拔河”等集体项目。

然而,对于很多孩子来说,他们生活在年平均温度超过20摄氏度的深圳,冰雪世界既遥远又陌生,他们既紧张、新奇、胆怯又有些兴奋,有几个男孩听着听着,突然就跑了,有个女孩甚至突然“啊啊啊”地尖叫起来,紧接着好几个孩子都跟着大声嚷嚷。杨丽莹一边拦住跑走的那几个孩子,一边安抚尖叫的这几个孩子,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好不容易让孩子们各就各位,一堂课差不多就要结束了。杨丽莹知道,虽然第一节课她的期望值并不高,只想让孩子们熟悉一下冰球,可他们根本没听进去。

但杨丽莹并不着急,在之后的课堂上,同一个知识点,她一遍遍地耐心重复,还会做一些有趣的示范动作,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要走进孤独症儿童的世界,远比杨丽莹想象中困难许多。几堂课下来,孩子们几乎对她不理不睬,她的“刻意讨好”难免成了“自作多情”。虽然困难重重,但杨丽莹充分发挥运动员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耐心摸索着走近这群“星星的孩子”的方法。

满满爱心,一条通往心灵的路

4岁的浩浩是队里年纪最小的成员,从第一堂课开始,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到了穿戴冰球装备的环节,面对从没见过的护具和繁琐的穿戴步骤,浩浩开始有些烦躁不安,用小手把原本穿上的衣物扯得乱七八糟。

浩浩妈妈有些担心:“杨教练,我看到有些孩子就是因为没办法接受这些护具而放弃了冰球……”浩浩妈妈的欲言又止,杨丽莹完全理解,毕竟孤独症儿童的母亲会比普通母亲有更多的担忧和不安。

杨丽莹细心观察浩浩的情况,觉得他还没有到无法接受冰球的地步,于是决定再试试看:“浩浩,你看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是不是很棒,你要不要也成为那样的小超人?我们和他们一样,戴上这个小头盔就能成为小超人了。”浩浩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抓起小头盔,戴在了自己的小脑袋上。

一个简单的小动作,浩浩妈妈却湿了眼眶,这些年,孩子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口饭、所走的每一步,她都没有放手过,而今他居然自己戴上头盔,还像模像样地扣了起来。

楊丽莹在耐心指导孤独症儿童

全副武装的浩浩踩在冰面上,因为之前有一定的轮滑基础,他倔强地不让别人搀扶。谁知,没走上三步,他就一屁股坐倒了,显然,滑冰和轮滑不一样,冰面更滑更冷,他连站都站不稳。

杨丽莹上前把他扶起来,浩浩哭丧着脸不停地说:“我好痛,我不要摔跤。”浩浩妈妈并没急着去抱儿子,她和杨丽莹想的是一样的,希望浩浩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毕竟冰球运动对孤独症儿童来说,锻炼心智比掌握技巧更重要。

杨丽莹陪着浩浩在场外休息,指引他看大哥哥大姐姐在冰面上冲撞、击射、抢截、防守……动作如行云流水,既紧张又刺激,一局结束,酣畅淋漓的满足与快乐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看着看着,浩浩有些心动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又整了整头盔。这些小动作都被细心的杨丽莹看在眼里,她没说话,而是轻轻牵起浩浩的小手,顺势带他缓缓地滑入场中。冰刀划过冰面,带起一颗颗小冰粒,浩浩逐渐放开了,动作有模有样,小脸蛋红扑扑的,竟还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笑容。

这堂课终于完美收官,浩浩妈妈给了儿子一个鼓励的拥抱,帮他脱下装备。突然,浩浩蹲下来,用小手摸摸冰面上一道道冰刀划过的痕迹,歪过头来说:“妈妈,我已经不怕摔跤了,我们什么时候再来?”

浩浩主动和母亲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浩浩妈妈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来,你想来,什么时候都行。”

那天,杨丽莹仿佛找到了一条路,一条通往“星星孩子”心灵的路。他们的内心不是完全封闭的,而是给这个世界留着一扇门,只不过,这扇门很小很隐蔽也很难打开。

几堂课相处下来,杨丽莹发现,孩子们变得勇敢开朗了,摔倒了会自己站起来,得到表扬后会笑得很开心……原来,他们并不住在星星上,他们爱哭爱笑、会吵会闹,和健康的孩子一样,都是可爱的小天使。

相对其他孩子来说,8岁的森森症状似乎要严重一些,被母亲送过来后,就一个人坐在角落,扯着衣角,不愿说话。有一次,一个小朋友主动去牵她的手,但她好像受到惊吓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杨丽莹和医生一起哄了好久也没用,只好打电话通知森森妈妈来接她回家。

          冰雪世界,让孩子们不再“孤独”

森森被母亲抱走时,显然已经哭累了,但还是倔强地抽泣着。杨丽莹看着森森小小的身影,既着急又心疼。之后的好几天,她都在苦思冥想,怎样才能让森森不再害怕?她突然想到自己8岁时第一次接触冰球时的情景,教练让她坐在板凳上,推着她在冰面上滑行,那感觉就像坐上了小火车,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而她的冰球生涯,也是从感觉“好玩”开始的,这一“玩”就“玩”到了现在。

于是,再次上课的时候,杨丽莹找来一个蓝色的垫子,让森森坐上去,然后她拖着垫子,在冰面上滑行。森森一开始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攥着垫子的边沿,两圈滑下来,她觉得很安全,便放松下来,开始享受滑行带来的新奇感。

看到森森的眼神里充满了与小伙伴一起滑冰的渴望,杨丽莹迅速抓住这个机会,上前牵起森森的手,与森森一起慢慢在冰面上滑行,一边鼓励森森,一边向她传授滑冰技巧。那节课,森森特别开心,还悄悄告诉杨丽莹,自己喜欢滑冰,只是母亲有些严格,她担心自己滑不好,惹母亲生气。

“森森,你要记住,你的表现很好,你是一个很棒很优秀的孩子。”杨丽莹蹲下来,看着森森的眼睛,希望她能从自我肯定中获取勇气,走出封闭的小世界。

让杨丽莹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付出不再是“自作多情”,她开始得到孩子们的回应,每回上下课,总会有孩子向她招手,或者笑一笑。有时候,孩子们会主动牵起杨丽莹的手,或者伏在她耳边说悄悄话,还喜欢把自己的小零食分给她。虽然这些回应带着小小的羞涩和胆怯,但对于杨丽莹来说却无比珍贵。

在这个特殊的课堂上,杨丽莹不断摸索前行,总是希望自己能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而原本对儿童孤独症一点都不了解的她,现在对这方面有了深刻的体会,孤独症儿童的核心症状是社交障碍,冰球是一项集体活动,需要团队合作。孩子们一旦对此感兴趣,就能听从指令、遵守规则,有效降低社交障碍。运动过程中,如果注意力不集中,可能会摔倒或者接不到球,不能跟队友形成很好的配合,所以这项运动还能改善孩子们注意力不集中或者手眼不协调的状况。

2021年底,为期三个月的课程即将结束,杨丽莹带着孩子们,给家长献上了一场汇报演出,他们身穿红色队服,戴着红色头盔,握着冰球杆,有时候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鹅,有时候又像一只灵活的小猴子,家长们的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既希望他们能有出色的表现,又害怕他们摔倒和磕碰。

汇报演出圆满结束,家长们欣喜地发现,孩子原本对运动的兴趣不大,但现在已经慢慢喜欢上滑冰,从最开始站都站不稳,到如今已经能够一个人滑了,并从冰上运动中找到了存在感和价值感。不仅如此,孩子们对外界的感知、与他人的沟通能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不再孤独冰球队”公益活动还将继续开展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星星的孩子”参与进来,杨丽莹打算继续陪伴孩子们。她觉得,短短的几堂课,自己可能无法教给孩子们很多东西,但她希望孩子们可以成为一个自信而快乐的人,不管是在赛场上还是在生活中,一个自信的人才能掌握自己前进的方向。

2022年2月的北京冬奥会,杨丽莹担任部分线上解说冰球赛事的工作,很多小学员因此特别关注冬奥会,也对冰球有了更大的热情和积极性,嚷着还要参加下期、下下期课程。杨丽莹特别欣慰,冬奥的春风,让更多的孤独症孩子爱上冰雪运动。她希望星空璀璨,“星星的孩子”能得到更多的护佑和关爱。

责编/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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