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辉
树木前俯后仰的时候,房子呼啸的时候,花在跳舞。
花把花瓣、泪水撒了一地,花独立,裹紧身子,或者长出刺,联手,紧紧抓住地。香被风吹散,粉被风吹散,骨被风吹散。
养花人是老子的第几代孙,没有骑牛出关,不著述,也不说。
只是破帽遮沿,双膝带泥,反复锄草,浇水。
谁折下了这枝花,没有带走。
花还连在主茎上,还有水分,露珠,还在开。折花人匆匆,已走入海洋。
花可能是自己扑下的,像扑下悬崖,为了这,它跟一株草,已探看了几回,设想了几回。这是它一生的决绝,勇气、羞耻和悲壮。
它扑到他身上,脚上,他闻了闻香,匆匆,走入海洋。
我在河岸上看鸳鸯,在栏柱背后,在帽子背后,鸳鸯没有看我。鸳鸯在河里,水里,只知道水,河,不知道岸上的事。
鸳鸯从水里出来,抖身上的珠子,透氣,晒太阳,梳理羽毛,搔耳旁的小痒,夹一两个小虾当小菜,听流水的琴。
它们感觉有人向往它们,赶紧离开。
我终于被山挡回来。在人间,公园的某一个木椅上,暂坐。
我脱掉了鞋,晒脚、血泡,晒背上的寒凉,湿气。放弃一座山是多么不易,终于放弃了一山花草,云雾,巉岩,露水……
许多影子,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我的影子是我身下一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