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清水
小满已过,谷物小得盈满。五月将去,六月弥新。
万物在宾主易位,苋菜已可食用,一勺香油,蒜头切碎,在雨季频繁的日子里,鲜嫩隐藏在唇齿之间。早一月初,黄瓜浸染着时光的洗礼,在鸟鸣悠悠之间,我们似乎得到了什么厚实的礼物。
沿着时间的铁轨,电闪、雷鸣,撤退和远去,天空翻云覆雨,我们在思考着一些什么?
田垄上,白色的野雏菊,是唯一的答案。或,藏着某些小到极致的美。
斜坡上,雨过天晴,黄牛甩着尾巴,点点水滴难以尽述日子的无常。一群红蚁,重新构建巢穴。山涧有黄鹂在吟唱,被摧残的花草,静静疗伤。毫无疑问,一粒种子由生到死,也是一种艺术。无形的手捏造了有形的万物,我们自娱自乐。
一条道路,就像一页未读的书籍。在五月,内心里的台阶,已经攀爬完毕,恐惧是黑夜的专属,我只是借到一束光线,在仰望的同时,解析心的浑浊。
我们还要面对一些东西,我拿起画笔临摹山川河流,临摹健在的和失去的——亲人,给他们一些新的月份。
大音希声。
终南山有居士三千。隐居者害怕被破坏了宁静。我有篱笆地一块,它们终日不动。无所思,亦即有所得。人与瓜果一致,等待成熟,等待日头晒足而蒂落。
临边的池塘,青萍时日不多,在春天,北风不吹,日子自会无恙。外祖父的驻地,在诠释着无声是什么。他生前从未体验过漫长的沉默,现在像是悟道,或禅定。
我喜欢这样的释义。
云层在上,蜻蜓的翅膀,是雨前的韵律。台风来时,风特别清凉。妈祖面朝海峡,慈祥的脸庞,在呼唤着游子。我熄灭了烛火,那些浓厚的云朵里,住着谁?点三支香吧,给这无尽的苦闷和恐惧。
依旧是无言。世间事,都是隔着一层薄纱。间或,看懂一半。
留下的一半,像是云在青天水在瓶。
停顿,无余说。所见、所闻、所悟,不是水月一场,是相视的笑。
单调的日子里,一朵花,是最后的妄想。
我不会摘下任何一朵花。就像我不会去寻找明天的日出。徜徉在人海里,我是一粒沙子,晨曦起,我开始盘算着禾苗的盈余。
母亲早出晚归,真像她的属相,日行千里。我有时想替代她奔驰,往北方,给自己的血泪觅一块田地,或让自己的灵魂有所归属。
夏日,燥热的阳光,间或榨出我多余的激情。我只是蛰伏在三寸之地,期待黄昏以后的距离,桂树上的月,一定有着伊人的心事。
院子里的茉莉花,鳞次栉比开放,一些不该说的话,此刻都用一种芬芳表达。在光年以外的星空里,除了深蓝的色调,似乎沉寂比弥散的星辰更为久远。我已经看不到任何一具灵魂潜伏在黑夜的上空,也不能贴近夜的柔软。
偶尔见着一只蝙蝠,它是那样怕生,掠过眼帘,旋即遁入空门。夏夜的蚊虫,窸窸窣窣着,耳畔的风,仿佛吹不动细小之物,心事无处倾诉,唯独坐下,摇扇,喝一杯茶,是对人生最后的慰问。
人到中年,失去远比得到的东西多。酒桌之上,谈笑风生,聚少离多的日子,酒像一剂慢性药物,在骨髓深处瘙痒着……
至于,为什么困惑?我不甚明了。
一只白猫轻盈跳过墙角,打落一朵白色的茉莉花。它扬长而去,茉莉花在我的脚边,像颤抖的灵魂,亟待我拾起。
梧桐街上,时光补上空缺,叶子新绿。小巷里的书店已有些年头,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语气之间,似乎有春夏的气息,每个字与每个字之间的间隔,让人寻味。
端午将至。艾草的香气日盛,蒲草在水池畔,不食人间烟火。旧时堂前,雏燕稚气未脱,喜欢它们追赶时间的模样,每年夏至,羽翼丰满,在折叠的时光中翔游。爱,是给它远去的自由。终归要向往远方的静谧,蔚蓝的天。
荒废的沟渠,一条鲶鱼,足够称出乡村的重量。我们的脚步,并不能满载彼岸的信念。行走多年,遇见许多岔路口,在放大的理想面前,生路尤为重要。向左,向右,或向前。在喧哗的路上,我爱我心中的那片森林,爱那里的女人。我没有飞扬的激情了,仅有手中的花。
多年前以后,后悔和怅然,已无所用。选择,是把对和错摆在天平之上。儿时有许多想法,想娶一个对我好的姐姐为妻,想给一座寺庙里的佛镶金,想让门前的石狮子变活……现在喝茶的时间,我只想好好静一静,日子的咸涩,有时在一个粽子之中。曾經的那些流光溢彩,呈现的只会是痛,时间的脚印,就是一个幻影中的星子。
隔壁邻居家的灰色鸽子,每每像哲人立于电线杆上。生命的旅程多么奇妙,它眺望四方,最终义薄云天放弃那些无用的思路。既定的目光,绝不囚于某种局外的格子。我喜欢在传统与新潮之中翻腾,像是牛奶和茶的交融。
或者,我们可以暂停追逐,学学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