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永不沉默

书是无声的，但书从来不是沉默的。或者说，它从不惧怕“沉默”。

第一次对“沉默”一词有深刻的认识，是在读舅舅王凯所著的中短篇小说集《沉默的中士》。舅舅是一位优秀的军旅作家，他写故事从来不会刻意编造，这得益于他丰富的经历与岁月的积淀。在他的笔下，军人的形象总是那么饱满，有关军营的一切情感都那样真实。

这本书的书皮是“空军蓝”的基调，它在我的书箱中已经静静地躺了十几年。再次看到它时，我脑海中冷不丁蹦出一句话：“书，也是沉默的。”

一

舅舅笔下的许多故事，发生在一片地处西北的沙漠中。这正是巴丹吉林沙漠南缘的戈壁滩——一望无垠的灰黄色沙漠，乱石与土丘，骆驼刺与红柳……沙漠中有一片绿洲，矗立着高大神圣的发射架。这里是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又称“东风航天城”，是他曾经服役的地方，也是我成长的地方。这座小城如同沙漠中的一颗星，在茫茫漠海中安静地闪耀。

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生活的地方，读书成为我从小最大的乐趣。这个爱好还要归功于舅舅——他给当时还只有几岁的我买了一箱子各种各样的书刊。正是因为这些书刊，我爱上了体会文字中的意趣，揣摩字里行间细腻的情感，爱上了摩挲书页时激动又向往的心境——它们也构建了我美好的童年记忆。每当翻开书页，我仿佛置身于书中世界，与角色一同经历嬉笑嗔痴，悲欢离合。有时，我会将自己代入主人公，思考自己身处此种情境时会怎样做；我也会在惋惜故事的遗憾结局时，久久伤感，以至于在梦里都会见到这些活生生的人物。

一件事令我印象颇为深刻，我将一本书中的人儿当作了自己的朋友，一时兴起提笔写了封信给她，歪歪扭扭写下落款后又不知该寄往何处……现在看来，当时的我真有种“小书呆子”的模样。总而言之，书在我的心中就像是拥有生命力一般引人入胜，为我的童年时光增添了不少趣味。

妈妈也是我读书路上的引路人。她自小热爱阅读，就连舅舅也是受到了她的影响才喜欢上读书、爱上写作。当年，妈妈喜欢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些书刊看，也会带上他一起。有时候姐弟俩闹别扭，妈妈就把书刊都藏起来，摆出一副“地主”的样子向舅舅收两毛钱看书费。然而，舅舅的零花钱都拿去买吃的了，自然没钱看书，只好告状到姥姥那里。舅舅还很自豪地向我们炫耀：“我每次告状都能赢！”这股子抢书看的劲头，倒让我有些自愧不如了。

妈妈不仅爱看书，还擅长写。对我来说，她的文字也像有魔力一般亲和，就如她本人一样风趣又温柔，坚定而有力量。妈妈曾经也是身着军装的军人，她是我心中的榜样。

2022年6月，王益可

二

很多与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多是土生土长的“航天娃”，有着纯真的心灵。小时候的我们最喜欢过生日，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自己过生日可以收到一堆礼物，别人过生日也能去吃蛋糕。每逢生日，我们之间赠送的礼物不是什么昂贵的物件，多是一个精致的小本子，一支好用的笔，又或者是一个会亮灯的小许愿瓶。当然，我们最喜欢送的，还是书。忍痛从书架里挑出一本喜欢的书相赠，说明这个朋友一定很重要；实在喜欢的，就会问妈妈要些钱，在书店再买一本当作礼物。我仍旧记得，自己曾将带有舅舅亲笔签名的《沉默的中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一个好朋友的情景——这可算得上是一份珍贵的“大礼”了。据我观察，那个好友的激动程度仿佛得到了一件宝物，抱着书爱不释手。作为赠礼的书中，藏着满满的友情。翻开别人送的书，我总要小心翼翼地读，一字一句地品，生怕看得太快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我将书也视作朋友，因为书，我懂得了阅读的魅力，仿佛也接触到越来越大的世界。每一次翻开一本书，就像是与它来一场全新的旅行，有时捧腹大笑，有时伤感落泪，每一次阅读都有新的发现。

但现在回想起这些，我却惭愧了。自从2020年9月考到北京上大学以后，我似乎与“书”逐渐疏远起来。许是大城市中的生活太丰富，我逐渐忽略了读书，手边竟没有一本可以在闲暇时阅读的书。我突然十分想念家，想念书箱里的书。它们一定还在等待，等待与我重逢的那一天。

2022年6月5日，搭载神舟十四号载人飞船的长征二号F遥十四运载火箭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点火升空。摄影/汪江波

三

2022年6月，时隔一年，我再次从学校回到航天城。刚刚经历过“神十四”升空的小城，又镀上了一层荣光。这里不仅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更是为我带来文学启蒙的地方。

我回到了家，迫不及待地冲向我的“老友”们。它们仍旧躺在已经落了灰的书箱中，太久的年头让有的书页已经泛了黄。捧起那本有着空军蓝封面的《沉默的中士》，又翻阅起来。读着读着，我已经热泪盈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再次被故事所震撼。初读时的我尚且年幼，无法理解其中的情感，如今再次品读，我却怅然若失，为之惋惜——这是我从未体会过的。

书是无声的，却永远不会沉默。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无法磨灭，仿佛书中描绘的沉默寡言的士兵，是这支军队的脊梁，也是军事文学永远的主角。

没有两个士兵是完全相同的，而每一本书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书中的文字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却会伴着我的成长而渐渐有了声音，或许，这亦是书与心灵之间的回响。

我脚下的这片净土，又何尝不是如此？小城虽小，却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梦想。航天城就像是一位母亲，她宽和而包容，为城里的每一个孩子的梦想都插上翅膀。航天城是沉默的，但她却给予了每一名航天人最热忱的回应：航天人甘于沉默，却献身于梦想，不负韶华，海阔天空。

（作者为北京化工大学大二学生）

编辑/贡伟